夏昭衣身上裝束,與在衡香時,去“拐”王豐年所穿幾乎一樣,偏素淨樸實。


    支離這一身萬壽字樣的錦衣華裳,則是富態雍容,遠超鄉賢,更像士族門閥的老爺們。


    不止是沈冽,跟隨夏昭衣一起來的詹寧和史國新都還沒能適應他們這身打扮。


    支離跟隨沈冽在繡墩坐下,語聲仍激動:“細細算來,我與沈大哥已有五年沒見了,五年呐……”


    “支離長高了。”沈冽道。


    “我還欠點,我想同沈大哥一樣高,如此才好和沈大哥一樣,保護我師姐。”


    在旁倒一盞茶正慢慢飲的夏昭衣聞言,不鹹不淡的朝支離看去一眼。


    沈冽看了看她,對支離道:“阿梨很厲害,不需要我保護。”


    “但你都保護她好幾次了,此次極星山,若非沈大哥及時出現,我信師姐不會出事,但身體肯定大損,吃不消的。”


    “阿梨也幾次救我,為我赴湯蹈火。”沈冽道。


    “沈大哥說到這個……”支離忽的起身,貼在沈冽耳邊嘀咕嘀咕。


    夏昭衣揚眉,朝他們看去。


    沈冽麵色微變,看向支離。


    “沈大哥,你切記要來啊。”支離小聲道。


    “好。”沈冽點頭。


    “師姐還在這坐著呢。”夏昭衣出聲。


    “哈……”支離一笑,迴來坐在夏昭衣身旁,“師姐,我來了。”


    說著,抬手去提茶壺,往夏昭衣杯盞中傾去。


    “阿梨,你傷勢如何了?”沈冽問。


    “無礙,能走。”


    “多久會好?”


    “十日內吧,結痂或許得二十日。”


    沈冽點頭,想問疼不疼,又覺是無用的廢話。


    他親自處理的傷口,完全明白有多深,會多疼。


    該尋些名貴藥材,或找不留疤的藥膏才是,雖然她可能比他更懂。


    “師姐,我們不是說要來拜訪人嗎?”支離問。


    “在隔壁,”夏昭衣道,“我們慢慢來。”


    “好吧,那現在豈非無事?”


    “你喝茶嗎?”夏昭衣看著他的眼睛。


    “那,我去找沈大哥再聊聊。”支離開心地又起身,朝沈冽旁邊坐去。


    “……”


    夏昭衣看向沈冽。


    “……”


    沈冽黑眸清澈明亮,無聲迴望她。


    夏昭衣低眸,繼續喝茶。


    不多時,外麵響起很輕的叩門聲。


    戴豫過去開門,是鳳陽樓的夥計。


    夥計進來望了眼,目光落在沈冽身上,不太好意思地開口:“沈公子,來了幾位貴客,掌櫃的問,你能否騰一下這雅間……”


    “對方點名了要?”沈冽問。


    “倒不是……”


    “那便還有其他雅間。”


    “但那些雅間都被人都包了,便是新來得那位支爺。”


    “竟是那廝!”支離叫道。


    沈冽和夏昭衣朝他看去。


    “那廝老可惡了,”支離皺眉,“趨炎附勢,曲意迎合,攀高結貴,巴高望上,還貪生怕死!一個不成氣候的馬公子都能給他嚇得腿軟三分。”


    “……他這麽離譜的嗎?”戴豫震驚。


    “可惡至極。”支離說道。


    夥計忙將後麵的門合上:“這位爺,你可不要這麽說支爺。”


    “這雅間,我們不讓,”沈冽說道,“我們先來的。”


    夥計焦灼:“沈公子,那位貴客……可是郡主啊。”


    他將最後三個字壓得很輕很輕。


    “先來後到。”沈冽淡淡道。


    “您這不是……為難我嗎。”


    “是你在為難我們啊。”支離說道。


    夥計無奈,隻得先告辭,聲稱去找掌櫃的說說。


    最後,包了幾乎所有雅間的支爺,願意讓出一間來。


    支離嗬嗬:“這個支爺好大派頭,包那麽多雅間去款請徐城鄉賢,此人如今知道郡主來了,怕是立即就去攀龍附鳳了呢。”


    “你好生氣,”夏昭衣忍笑道,“支爺待你如何了嗎?”


    “沒有,看不慣罷了,而且,他還與我同姓呢。”


    “但那位支爺,現在是支爺,日後,可未必好說了。”夏昭衣道。


    “這是何意?”


    “你問你家沈大哥,”夏昭衣看向沈冽,笑道,“支爺,你說是嗎?”


    “啊?”支離一懵,看向沈冽。


    “待季兄一走,支爺這個名號,便是我的了。”沈冽看著他道,語聲平和。


    “啊?”支離還是這樣說道。


    早在壽石便和支爺那些手下交過手的詹寧和史國新,在後麵輕笑出聲。


    支離迴頭看他們:“你們也知道?”


    “隻有你不知道,”夏昭衣笑道,“支爺這姓,偏就是你的姓。”


    “……”


    這時,敲門聲又響起。


    戴豫打開門,依然還是那夥計,不同的是,後麵跟隨一個身著碧衣綠裙交織綾宮裝的侍女。


    翠兒望了眼屋內眾男人,目光看向最是顯眼的白衣男子身上,不由也感驚豔。


    “沈公子,”翠兒說道,“我家郡主,邀您過去喝一杯茶。”


    “不去可否?”沈冽說道。


    翠兒一頓,道:“沈公子,我家郡主鮮少請人喝茶,公子還是去吧。”


    “並不想去。”


    “沈公子,”翠兒聲音變沉,“聽您雅音純正,不是徐城之音,你非徐城人?”


    “不是。”


    “是春忙的商人?”


    “是。”


    “那麽,你是不喜我們郡主?故而不去喝茶?”


    支離聽不下去了,捏著嗓子,用老態粗啞的聲音道:“若說不喜,待如何?”


    “便是不敬,”翠兒冷冷道,“不敬皇室,是大罪。”


    “嗬嗬,”支離一拍桌子起身,橫眉怒眼,下一瞬卻是腦袋一轉,看向夏昭衣,“來,小夏,去教訓她!”


    夏昭衣眨巴眼睛。


    沈冽見狀,長身而起:“你當我不敬也好,當我……”


    “那便好好說道說道,”夏昭衣打斷他,放下茶盞跟著起來,朝翠兒看去,“乙酉年六月芒種,宣延帝於烈三江提筆作賦,《頤序》問世,文章借鑒曆朝諸多大家之言,中曰以民為天,民比君貴。丙戌年十月寒露,宣延帝罰懲現已病故的安楚王時,於冬獵行宮提到,民生是根,民貴君輕,民為邦本,皇室其末。”


    翠兒眉心皺起,聽得一愣一愣,看著老頭走來。


    “聽你現在所言,不接邀請,不去喝茶,便是待皇室不敬。以你之意,皇室是惹不得,還是皇室易受辱,一杯茶都能辱之?”老頭繼續道。


    “你,你又是何人?”翠兒說道。


    老頭一笑:“咱們掰開了,揉碎了,慢慢說。”


    “誰要聽你說?!”


    “我偏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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