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未被完整記載的故事,雅各布甚至都不知道它是否真有其事。他在收拾自家閣樓的時候從一個破舊銅箱子裏找到一張殘破羊皮卷,讓這件事從見天日。


    十五世紀,一艘大船的到來,打破了美洲大陸數千年來的寧靜。


    船上下來的人,雖然瘦弱,但是皮膚白皙,穿著當地人從未見過細膩衣料和漂亮的鞋子。他們舉止優雅,言語精致。他們來自聞所未聞的富庶國度。


    原來,海的另一邊還有其他人。


    白人們受到了當地人的熱情款待。當地人熱切地想知道海的另一邊是什麽模樣。雖然雙方交流並不順暢,但也也算是賓主盡歡。


    優雅的白人們近乎迷戀地喜歡著河流裏的一種黃色石頭,雖然很是不解,酋長還是發動青壯年們去為他們挖取更多,並裝上船。除開黃色石頭外,客人們離開的時候還帶走了一些小動物,比如會學舌的五彩斑斕的鸚鵡,蠢笨的貘……還有黃燦燦的玉米、神奇的煙草等等。


    這群人離開後不久,越來越多的白色人種在蠻荒的美洲大陸海岸線不同地方登陸。當這群人看到河流裏的黃色石頭,他們的優雅,他們高貴全都被舍棄到了天邊,他們變得麵目醜陋猙獰。


    當地人不歡迎這群在自己家園亂挖的白種人,可這群粗魯的白種人有鋒利的刀劍,狡猾的頭腦。當地人被驅趕出自己的房屋,被迫幫他們挖掘黃色的石頭,被奴役……


    那種黃色的石頭被粗魯的白人稱作黃金。


    美洲大陸的主人一著不慎,引狼入室,世世代代被那群吃人不吐骨頭的白種人盤剝壓製、殺戮、驅趕、戲耍。


    縱然如此,當地人艱難地苟活著,保留著自己殘缺的傳承。


    美國政府成立後,當地人被驅逐至密西西比河以西的貧瘠山區,盡最大可能的阻止他們與白種人往來。


    但是,事情往往會有意外的。


    唐尹出生的時候,保留地已經隻住著零星的幾十家人了。他們盡可能地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但有時候也免不了去白人的商店裏購進一些必需品。


    唐尹被因要照顧病重的丈夫而脫不開身的母親派遣去買鹽,很少出保留區的她找了臨近保留區的鄰居黑人少年梵爾特做向導。


    同屬於被壓迫種族,印第安人與黑人奴隸的關係可比和白人要親近地多。


    梵爾特是個鬧咋咋的少年,他帶唐尹去的是他的農場主家開的商店,一路上他都在和唐尹這個土包子講他了不得的見聞。諸如主人家的柔軟地毯、精美瓷器……


    路上他們碰到一位騎自行車的白人小姐,她的裙子卡在了自行車的零件縫隙裏。再次騎上自行車會將更多的裙擺的卷進去,強扯又會撕破裙子。


    “嘿,你們兩個,快來幫幫我。”白人小姐高傲地吩咐。


    梵爾特應聲準備上前,被唐尹拉住:“不要多事。”他遲緩了腳步。


    白人小姐催促道:“你們倆在嘀嘀咕咕什麽,還不趕快過來。你們是哪個農場主家的奴隸?”


    梵爾特小聲和唐尹說:“她畢竟是個女孩子,不該讓她陷在如此窘境裏。”他上前在白人小姐抱怨的聲音中開始解救她的裙子。


    “小心著,這裙子要是弄破了你一個奴隸幾輩子也是賠不起的。”


    裙子沒有破,但是沾上了油汙和鏽跡。不過白人小姐似乎也知道這件事怪不得梵爾特,並沒有追究,也或許是她知道就算她追究梵爾特也賠不起她的裙子。梵爾特暗唿幸運。


    但今天對梵爾特來說似乎並不是一個幸運日,幾個白人少年正好騎馬路過。他們見梵爾特與白人小姐站在一起,不問緣由就問責起黑人少年來,其中一個少年說:“黑小子,你想對這位小姐做什麽?”


    這片土地就是這樣,不論什麽事,隻要牽扯到有色人種,有錯的人總是他們。


    這本來就是個誤會,隻要白人小姐一句話,梵爾特就不會有什麽事。可另唐尹沒有想到,白人小姐一句話也沒留下就重新騎著自行車走了。


    穿著一條髒汙的裙子去在一群男士麵前,是多麽失禮的一件事啊,白人小姐暗自祈禱他們不要記住她的和長相才好。


    無辜的梵爾特被白人少年們圍毆,焦急的唐尹站在一旁並幫不上什麽忙。


    另一位白人少年縱馬而來,見狀駐馬問:“你們又在做什麽浪費時間,日照當空了,還要去打獵,你們想在森林裏和毛熊過夜嗎?”


    少年們這才住手,後來的這個少年隱隱有些是他們中的領頭的意思。一個少年恭維道:“摩倫,你總是這麽仁慈。”又對梵爾特唾道:“今天你可真幸運。”


    少年們翻身上馬,又像來時一樣吵吵嚷嚷地絕塵而去。


    那個叫摩倫的少年還在原地。


    梵爾特被唐尹扶起來,鼻青臉腫,也不知道身上還有沒有其他傷。


    摩倫從馬鞍旁摸出一個紙包扔給唐尹:“外用傷藥。”話畢抖抖韁繩,策馬追上其他少年的腳步。


    梵爾特擦擦鼻血,笑嗬嗬地說:“今天碰到摩倫少爺可真是幸運,”他和唐尹解釋:“摩倫少爺就是我家農場主的小兒子,平時對待奴隸和傭人都十分溫和。這真難得不是嗎?他家可是附近最大的一個農場主呢。”梵爾特似乎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的傷。


    唐尹可不這麽認為,白人都是虛偽的狐狸。


    她打算撕開紙包取出藥粉給他用上,卻被梵爾特阻止:“這傷算不得什麽,真沒想到今天還能賺到一包藥粉,跟你來這一趟真值。”他把藥粉小心地裝進上衣口袋。


    接下來,梵爾特就不停地和她講摩倫少爺的仁慈之舉,比如教導身邊的仆從識字,比如偶爾會給黑人小孩兒糖塊,比如維護自家的奴隸……


    唐尹並不認為這是仁慈,越發肯定了他的虛偽麵貌。他如果真是仁慈地向著仆從和奴隸,他怎麽沒有被白人夥伴孤立。狼群裏所有特立獨行的小狼崽都會被它的兄弟孤立,直到它和它們變得一樣為止。


    父親臥病,母親勞頓,弟妹年幼。作為長女,唐尹義不容辭地要挑起這個家。


    最緊要還是父親的藥,隻要父親病愈,家裏的一切又會好起來的。


    部落裏也有巫醫,可是他們的作用是有限的。不得不承認,白人雖然粗魯野蠻,但是他們的醫術藥品也要先進得多。同樣的價格也高。


    白人富庶,保留區人很少能夠拿出東西與之交易。保留區人善於植作,他們僅有的白人能夠看得上的,是他們自己種植的香辛料。


    如果是野生的香辛料,價格會給的更高一些。


    唐尹時常會去森林裏采集一些,炮製過後賣給鎮上的白人。她也聽說這些香辛料被白人運到外麵以幾十倍的價格轉賣出去,大家都很羨慕。可保留區人是被限製出行的。


    就算在鎮上,也經常會被壓價。


    “水分太多,不能給你之前的價格。”收購的胖老頭嫌棄地說。


    唐尹知道自己的香辛料被烘幹得稍微用力一點就會碎掉,可她又有什麽辦法呢,這就是個白人主宰的世界。


    “您再看看吧,烘得很幹的。”


    “你如果不願意賣,就拿迴去吧。”胖老頭故意說。


    唐尹隻好再次忍受這種不公平:“那您看能給多少?”


    “半價吧。”胖老頭大言不慚。


    “哈哈哈,既然我看批香料賣相還不錯。”這時門外進來一個年輕人,他笑著捏起一根香料:“如果胖老板不想收,不如讓這位小姐賣給我吧。”


    “喲,摩倫少爺,這些低賤的東西哪裏配得上您呐。要是老爺知道,就得誤會我了。”說著很快地數了一疊錢給唐尹。誰遇到這位愛管閑事的大少爺都得自認倒黴。


    唐尹粗略地看了一下,是按全價給的。沒想到這位虛偽的狐狸少爺說話如此管用。她皺著眉頭拿著錢快步離開,就怕這群白人反悔。


    這世上有個奇怪的,討人厭的規律。如果你越不想某件事發生,它的發生幾率越高。如果你越不想見到某個人,那麽你越有可能見到這個人。


    唐尹賣掉一批香料後,又馬不停蹄地去采另一批。


    一天,她在森林中穿梭的時候,忽然聽到了不遠處有狼崽淒厲地嗷嗷叫聲。她腳步一頓,立即往那個方向趕去。


    在森林裏,唐尹是不怕的。


    奎魯特人是天神與狼的後裔,部落信奉狼神。每年都有盛大的狼神節日。平時也和狼群友好往來,在冬天食物難得的時候會給狼群提供一些口糧。這一片的狼群都和唐尹很熟悉。在她進山時大多時候它們都會護著她。不知那隻狼崽怎麽了,聽聲音判斷距離是一個月前剛生的那一窩。


    遠遠地唐尹就看到一個最近常見的身影立在狼窩前,他手裏提著一隻狼崽。


    “放下它!”唐尹知道這些白人少年經常到森林裏打獵,她扔下裝香料的布袋就朝那邊衝過去。


    摩倫聞言,從善如流地放下狼崽。小狼崽一瘸一拐地朝著唐尹的方向嗷嗷叫,似乎在告狀。其他崽子也嗷嗷叫起來。待走近了,唐尹才發現她錯怪了人。小狼崽的前腿上還還有新鮮包紮的痕跡,布條上還有點點血跡。


    摩倫找了塊石頭坐下,解釋說:“它從高處摔了下來,正好被我看見,剛好有空,就順手包紮了一下。”


    唐尹在狼窩前蹲下身,一溜狼崽圍著她的腿坐下。她檢查了一下受傷的那隻狼崽,包紮得還挺不錯。


    “我可是醫生,怎麽可能這點事都做不好。”摩倫笑說。


    唐尹還是不說話,摩倫問:“你該不是以為我會將這些崽子當做狩獵目標吧?”


    “難道不是嗎?你們白人不都這麽殘忍麽?”


    摩倫並沒有去糾正她話裏對白人的言論,隻是說:“有點經驗的獵人都知道,揣著崽子的母獸和幼獸都是不能捕殺的。”見唐尹和那些狼崽那麽親近!又刺了她一句:“你們保留區人都是這麽不懂禮貌嗎?”


    “總比你們白人胡亂冤枉人好。”唐尹不甘示弱。


    摩倫笑了,他說:“至少上次是我出麵胖老板才沒有為難你。這一次,我也算救了你的……恩……夥伴?怎麽也沒聽到你一句謝謝的話。”


    “上次雖然胖老板給了全價,可他吃了憋,奈何不了你,下一次總會把價格壓得更狠。所以,你還認為你是幫了我嗎?”


    摩倫皺眉。


    “至於這一次……”


    話音未落,摩倫便聽背後一陣風聲,就地一滾多避開。原來是母狼迴來了,它信任唐尹,所以攻擊的就是唯一的外人。


    唐尹忙抱著受傷的小狼崽站起身,嘴裏發出如狼嚎一般的聲音。似乎在和母狼溝通,母狼不甘心地慢慢後退,叼起一頭狼崽奔迴窩裏,其他狼崽自行跟隨。唐尹也把受傷的小狼崽送過去。


    摩倫狼狽地爬起來,說:“看來,這一次該說謝謝的是我。”


    “你也不用謝我,我也不是為了救你。”唐尹冷冰冰地說:“我隻是不想你在這裏被狼撲殺。如果那樣,以你們白人的殘忍手段,森林裏的狼群恐怕都保不住了。”


    聞言,摩倫也並未生氣,反而笑得有些意味深長:“好一隻牙尖嘴利的小母狼。”


    唐尹聞言便走,走出去數步,又停下來,迴身不那麽自在地問:“你真是醫生?”


    “這還能有假?”


    “那你會給人治病嗎?”


    摩倫又笑了,說:“醫生給人治病才是正常的吧?醫治動物,那是獸醫的責任!”


    “那……”唐尹遲疑地開口:“你介意給保留區人看病嗎?”


    “哦?誰病了?你的情人?”


    “是我的父親。”又不甘地反擊道:“老說些題外話,看來你這醫生也不怎麽專業。”


    “哦噢?那你要去找別人?”


    眼見唐尹吃癟,摩倫好心情地說:“明天吧,今天已經晚了。再說我也得迴去準備去一下。”


    唐尹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麽:“那我明天在白人居住區與保留區的交界區等你。”


    保留區進入了一個白人,絕對是一件很轟動的事。但他們也隻敢在家裏躲著指指點點竊竊私語,並不敢直接對摩倫做什麽!


    唐尹低著頭快速帶著摩倫到了自己家。母親已經知道會有一位白人醫生來診治,並沒有太多驚訝。隻是唐尹的弟弟妹妹們露出驚奇。摩倫抓了一把糖果出來遞到他們麵前,可是沒有一個孩子伸手。


    摩倫微笑:“糖,很甜的。”


    最大的一個孩子終於走了過來,摩倫又把糖果朝他遞了一點。小孩伸手……一把打翻了摩倫手裏的糖果。大喊著:“白人給的都是□□,要把我們趕盡殺絕的□□!”然後跑開。


    摩倫愣了一下,蹲下身把那些糖果撿起來放在了桌上。開始給唐尹的父親診治。


    “隻是普通的肺炎,就是拖得有點久了,治起來慢一些。”


    摩倫留下了一些自己帶來的藥,又給開了一個藥芳遞給唐尹。


    “都是一些很普通的能在藥店買到的藥。”


    唐尹送摩倫出去,告別時細弱蚊蠅地說了一聲:“謝謝你。”


    “哈哈哈……”摩倫大笑:“我是不是該感到榮幸,終於聽到了你的一聲謝意。”


    父親得病漸漸好了起來,唐尹還是去森林裏香辛料補貼家用。


    可是,這一次,她不是很幸運地碰到了一頭發瘋的豹子。以這個矯健大家夥的速度,唐尹隻有死路一條。就在她絕望之際,“砰”一聲槍響,子彈穿過豹頭,瘋豹子在她不遠處趴下。


    舉著槍的摩倫慢慢從遠處走來:“看來並不是每一次狼群都能保護你。”摩倫伸手遞給跌坐在地上的唐尹:“或許你更需要一個能夠保護你的王子。”


    唐尹沒有理睬那隻修長幹淨的手,自顧爬了起來。


    摩倫聳聳肩,或許前麵還有獅子老虎大熊,我送你迴去吧。


    “不用,我請不起一個白人做保鏢。”


    唐尹飛快地逃離這片森林,不是因為害怕可能會出現的豹子獅子,而是一直綴在她身後的那個堅定腳步聲,一直送她到森林邊緣在停止。


    唐尹煩亂不堪,可下意識地她卻更頻繁地往森林裏去,她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了什麽?


    她再去采香辛料的時候,十次有八次都會都會碰到那個扛著槍的少年,他每次都會說:“小母狼,真巧啊,咱們又在這裏遇到了。”


    一點也不巧,為了安全,唐尹現在活動的都是狼群活動的範疇。有一次,她再也忍不住,說:“一點兒也不巧,狼群是有領地意識的,在狼群的領地裏,很難再有其他大型可供捕獵的大型動物。你既然不捕殺狼群,一次次來這邊轉悠做什麽?”


    摩倫一點一點也不尷尬:“呀?被發現了呀?”青年翹著嘴角,慵懶地笑著說:“你說得對,但也不對。我出現在這裏和你相遇的確不是一件巧合的事情。”


    唐尹心跳地特別快,再問:“那不對的地方又在哪裏?”


    “這個不對嘛,我卻真是為了捕獵而來,為了捕獵一頭牙尖嘴利,爪子鋒利的小母狼。”


    他逆著光,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


    唐尹心想:這絕對是白人派來腐蝕保留區人口的最毒的□□。而她,可能在重重防備下,也已經中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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