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不知道多久之後,方或下了最後一子。


    他的臉色極為難看,若是讓熟識的人看見,必定以為是看錯了人。


    這一個見麵就花兩千塊錢,請兩個之前完全不認識的人進棋院的人,妥妥的就是一個風度翩翩的善財童子,麵上始終都是掛著淡淡的笑意,讓人如沐春風。


    然而,現在他的臉色卻陰沉得可怕。


    如此反差,不禁讓白多義十分尷尬。


    “這……”


    方或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都難看。


    “你沒事吧。”


    白多義尷尬地笑了笑,這樣的場景他見多了,早就麻木了,可是誰讓對方一片好心,如今好像是明月照溝渠,倒讓他這溝渠自慚形穢了。


    “沒事。”


    方或看著棋盤上一灘臭棋,真的是哭得心情都有了,他在圍棋一道上的天賦並不高,唯一值得稱道的也就是比許多人勤奮了一點,雖然肯定比不上年輕一代一流的棋手,但好歹也是在二流的水準,可是今天的這盤棋直接讓他懷疑人生了。


    他下了十幾年的棋,怎麽會接連犯下種種初學稚童才會犯的錯誤?


    難道,十幾年的棋都白下了?


    這打擊對他來說,簡直不能承受。


    “其實你不用傷心,跟我下過棋的人,除了少數的幾位,基本上心情跟你是大同小異。”白多義好心地寬慰道,心裏也是有點鬱悶,果然還是跟希北風下棋最爽快,感覺可以完美發揮的樣子,跟其他人下棋純屬是找不痛快。


    “嗯。”方或聽完了更想哭。


    遠遠地看著他們,希北風打了個哈欠,伸了伸懶腰,就起身走到棋盤邊,好笑地看著顯然大受打擊的方或道:“其實不是你的水準失常,而是跟你下棋的人,那個什麽,棋藝太爛,把你給感染了。”


    方或霍然抬頭,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等等,我好像在哪裏聽說過白兄的名頭。”


    “我跟雲煙城的棋手下過挺多次的。”白多義鬱悶地道:“想必,他們多多少少都有說過我的名字吧,畢竟每個跟我下棋的人,都無法正常發揮,統統都隻能下出他們眼中的臭棋。”


    方或蹙眉,低著頭迴想了一下,終於把以往聽到的瘋言瘋語都匯聚到一起,拚出來事情的真相。


    看著他好像一副豁然開朗的樣子,希北風好笑地在一旁坐下道:“應該是想起了白兄的傳說了吧,現在應該不會再感覺什麽別扭了吧?不過,我建議你,短期內還是別下棋了,否則估計得被別人血虐。”


    方或苦笑著搖搖頭:“以前聽過,隻以為是他們為了自己下臭棋做辯駁,聽過去就算了,也不屑於戳穿他們,落了他們的麵子,沒有想到今天愣是栽了個大跟頭。”


    白多義滿頭黑線地瞧著這個不給麵子的家夥。


    “咳咳。”


    方或不好意思地道:“當然,栽了個大跟頭也與白兄無關。隻能怪自己學藝不精,好好的一盤棋竟然傻乎乎地跟著白兄的腳步走。從這一方麵來說,若是哪天我能擺脫白兄的腳步,估計也就算是出師了。”


    白多義和希北風兩個人齊齊愣住。


    緩了一會兒後,希北風感慨地道:“佩服,方兄早晚是要有所成的。”


    “這……若是能的話就好了。在下厚顏,借北風兄吉言了!”方或說到最後不禁自顧自地笑了笑,似乎是轉瞬就將剛才的打擊甩到一邊兒去,然而眼裏殘留著的一絲落寞和不甘心,卻像是黑夜裏黯淡的星光。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希北風笑了笑,知道這個人以後必有所成。當然,這個成字,卻不是狹隘意義上的成,即不單純指棋藝上有所成,而是指這個人,有所成。不過話說迴來,恐怕對這個人來說,其他的成,都不若棋藝上有所成。


    “會成功的。”


    在一邊愣了片刻的白多義,瞧著方或的眼神也有了變化,能這麽快從他的打擊中走出來的,不是沒有,甚至於還算是有不少的,但是走出來之後,還敢於挑戰的真心沒有兩個了,至於再進一步,直接把他當成棋道路上的一道關卡的,更是絕無僅有的!


    單說這一點,就已經甩開了許多有名的棋手一大截,包括被譽為棋壇第一人的四方棋館館主齊四方,都做不到,或者說壓根無法如此理解他的存在作用,故而也可以說這些人,在心境上遠遠不如方或。


    希北風的說法,有點絕對了,但是他也樂意看到這樣一個人,將來某日有所成,並揚名天下!


    努力的人獲得成功,大家往往會讚許。


    聰明的人獲得成功,往往容易受到菲薄。


    無他,心裏不平衡而已。


    倘若有一個人既聰明又努力,那受到的爭議就更多了,因為這樣一個人,比起單純聰明的人,少了一個可以黑的點。


    這個時候往往就隻能從其品格說起了。


    人無完人,隻要大家願意,怎麽著都能找到一個人的黑點。


    抓住了就往死裏黑。


    偏偏想幫忙的人也無從辯駁。


    事實如此,那個本來可以當做成功榜樣的人,其實就是一個跟大家一樣普通的人。


    不,或許找出黑點之後,比起所謂的普羅大眾還差一些。


    為這個成功的人辯駁是無力的,因為故意抓黑點的人,總是企圖把這個成功的人卷入非黑即白的境地,卷入非偶像即爛人的境地,你想跟他一分為二地探討,他卻故意捂住耳朵,假裝聽不見你再說什麽,嘴裏喊著黑就是黑,心裏默默地笑話你煞筆,居然還想跟他辯?


    當然,除開這種情況,還有另外一種情況就真的隻能按非黑即白來處理。


    例如,當這個成功的人,被人發現,其成功的源頭是偷竊,那就無話可說了。


    例如哪一天,我偷了李白的詩,修修改改,拿去外麵,唬得一眾文藝小清新的粉絲紛紛投懷送抱,舒舒服服地床上滾來滾去,肆意地玩弄粉絲的貞潔,再調教成人肉啥啥的,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哪一天見了李白,我也是不怕的,結果還真遇到了。


    李白剛開口道,你這個無恥之人。


    粉絲們便立刻噴了迴去,你個李白血口噴人,我不聽,我不聽。


    李白氣得肺都要炸了,拿出了自己的詩作。


    粉絲們一看,好像是有一點一樣,氣勢不免稍微弱了些,文人嘛,偶爾有點雷同,不是正常的事情嗎?


    李白一口老血吐出來,破口大罵,何止是一點兒一樣,隨便挑一章隨便挑一首出來,一對比就能發現要麽骨架一樣,要麽皮毛一樣,這還叫有點兒雷同?


    粉絲們生氣了,李白這廝太不識趣,人家都客氣跟你說話了,你居然還跟我們較真,好,那就好好辯以辯。於是乎,大家像是郊遊一樣,三五成群,成群結隊,一個個指指點點,看,這裏不一樣,看那裏不一樣。


    李白又是一口老血吐出來,我不是讓你們來比較不一樣的地方,我是來讓你們看看哪裏一樣的好嗎?!


    粉絲們柳眉倒豎怒目圓睜,好啊,這麽多不一樣,還好意思說是抄你的,壓根就是來蹭大大的人氣的!早不來說,晚不來說,偏偏大大的作品變成影視劇,快要火遍全球的時候再來說,其心可誅!


    李白吐,吐不出血了,再吐得吐肝髒碎片,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認真地解釋道,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好吧,要是早知道了,我能讓這賤人拿著我的心血欺世盜名?


    粉絲們怒不可遏,好啊,你居然還罵人了,看看我家大大,自始至終都是含冤受屈,在一邊兒上一直沒有開口,讓你潑了一身髒水,簡直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真君子啊!


    我感動得想哭,謝讀者大大,謝兄弟姐妹,但人家李白也不容易,如果李白就此罷手,我就大人有大量地放過他好了。


    粉絲們流淚,這麽好的大大,我們一定要一生追隨。


    李白在一邊看得腦袋陣陣發暈,但他沒辦法啊,他沒有那麽多粉絲,一個人罵不過千萬個人,他能怎麽辦?


    李白像一個鬥士一樣,戰鬥了一輩子,卒。


    這種可悲的事情,正在現實中上演著,最後的結局是不是卒,就得看天了。


    至於,方或,顯然沒有這個危險。


    下個棋,還能偷什麽,偷師學藝,這個倒沒有關係,這叫互相切磋。


    不對,還有棋譜呢,那個可是心血,要是讓人家盜了,豈不是一口老血吐出來?


    人這一輩子,總會有一些作品的。


    作品,不限於載體。


    例如,有一天你當了活雷鋒,做了好事不留名,結果第二天就讓別人冒領了功勞,從真心想感謝你的那個人手裏,坑來了許許多多的錢,你又能說什麽?


    義事,是一種作品,更是一種成就。


    怎麽可以讓小人奪走呢?


    今天製止了一個小偷,讓他得到應有的教訓,或許你的明天就少了一分被偷的可能。


    同樣,今天肯定一個不完美的人的成功,明天也會有人,肯定不完美的你的成功,除非你覺得這輩子都不可能成功了。


    當然,如果真有人覺得這輩子都不可能成功了,事實上,這種人確實基本上這輩子都不太可能成功了。


    在這一方麵來說,希北風和白多義在俗世觀念中,是毫無疑問的失敗者,至少是兩個臭棋簍子,但他們兩個卻有肚量認可方或。


    對於他們真誠的認可,方或身為當事人,是最有感觸的。他的眼眶忽然有點兒發熱,緩緩吸了一口氣後,便望向希北風。


    “跟他下完了,也不休息,就要跟我下?”希北風笑著問道。


    “還請北風兄賜教。”方或認真地道,這是他對希北風的敬意。


    白多義很識趣地讓開了位置,不過心裏卻有點兒憋著壞,要說臭棋,希北風自然沒有他下得那麽溜,但毫無疑問在外人看來,基本也是個臭棋簍子了。


    方或自然知道這種可能性,不過卻不介意。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能跟白多義混在一起的人,必定不是簡單的人物!要知道許多人跟白多義下了一盤,再提起來的時候,就像是談虎色變一樣,但希北風卻能跟白多義交朋友,自是非同一般。


    至於怎麽個非同一般,是棋真的也很臭,還是說下棋一絕,就另外說了。


    總之,這一局,也是讓他心潮澎湃的一局。


    希北風不客氣地拿了黑子道:“我占一點便宜,執黑先行。”


    “請。”方或伸手道。


    希北風笑了笑,便落子天元。


    方或吃了一驚,落子天元其實並不劃算,不過要說怎麽虧,也不至於,隻是這樣一來,還搶著先手似乎就沒有必要了,反而跟之前開口執黑先行的主動形成反差對比。


    或許,希北風就是喜歡先手占天元吧。


    得出這麽一個古怪的結論之後,方或就抓起白子,認認真真地落子了。


    轉眼,希北風就下了五十手,毫無疑問地正常發揮了自己的水準,倒是方或,居然真的不受之前的影響一樣,不得不說心態絕佳。


    白多義蹙著眉毛看兩個人下棋,嘴角一抽一抽的,作為一個旁觀者,他很清楚現在方或又在遭受打擊了。


    的確,方或的內心其實還是受到了打擊的,盡管還在布局階段,但他已經敏銳地覺察出,希北風丫的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臭棋簍子。


    天……


    已經開始的棋局,他跪著也要下完!


    又是五十手過去。


    白多義的心理是崩潰的,其實這個時候希北風,完全可以認輸了好吧。


    “嘖嘖,這麽爛得棋是怎麽下的?”


    忽然,一道聲音在旁邊響起。


    不過,卻不是白多義的,他固然臭棋簍子,但是很尊重兩位棋手,怎麽都不可能在這種關頭說出這麽一句擾亂人心的話。


    希北風蹙眉,轉頭看去,乃是一個身著華服的青年,一雙狹長的眼睛閃爍著精光,像是一條伺機而動的毒蛇,隨時能撲出來咬人一口一般。


    方或看著出現的人,眼裏閃過不喜之色,道:“薄交道,別人下棋,你插什麽嘴!”


    “行,不插嘴。”


    被稱為薄交道的華服青年,伸手從棋盒裏抓起一枚黑子,啪的一聲落子道:“那就看看,這種必敗的場麵,我是如何反敗為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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