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百荼是個有著過剩正義感的人,在和平的時候,這無疑是一件好事,但在危機關頭,這無疑非常致命。


    比如現在。


    “你幹嘛?為什麽不讓我出去?”喜歡被叫成白菜的某樂姓女子怒視著李染,質問道。


    “白菜,你冷靜一點,我知道你擔心寧勇男他們,可是他們難道不會走門進來麽?”李染死死抓著樂百荼的手腕,說道。


    “不是他們說不定會是遇難的人,”樂百荼說著,滿目都是讓李染蛋疼無比的正氣,看到正在向劉哥小聲解釋情況的白醫生,皺眉問道:“你們是不是做了什麽虧心事?怎麽有人來了,你們表現得這麽不正常?”


    當然不正常了,你要是知道窗戶外麵八成是群喪屍你難道還能正常?


    李染很想把喪屍的事和盤托出,可是要不是自己親眼所見有“人”咬傷了白醫生,他多半也不會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什麽喪屍。


    可想而知,別說讓她相信這一切,能夠讓她不為了驗證真假去查看那些喪屍都算老天保佑。


    “砰!”


    伴著玻璃破碎的聲音,車窗再也無法抵抗劇烈的敲擊,露出幾張布滿血痕的臉。


    黃色工作服,額頭有彈孔,下巴耷拉著,特征和剛剛那些一模一樣。


    沒有錯,就是他們!


    容不得李染繼續胡思亂想,他可是還記得橋上那群“人”的瘋狂。


    他們的眼珠空洞無神,隨著玻璃的破碎緩緩轉動,最後直直地鎖定在李染四人身上,齊齊發出意義不明的吼叫聲。


    最前敲窗的喪屍用力過猛,失去了平衡倒在地上,後麵的喪屍動作沒有李染在橋上看到的那群那麽靈活,仿佛沒有看到地上的同類一樣,若無其事地踩踏而過,不少還被地上的喪屍絆倒。


    機會難得,李染咬咬牙,一把將樂百荼攔腰抱起,轉頭衝著呆住的劉哥和白醫生大吼道:


    “跑!”


    白醫生心裏有所準備,李染話音剛落他就反應過來,還纏著綁帶的手一扯劉哥的手臂,跟著李染拔腿就跑。


    樂百荼身材不算高挑,臉又比鵝蛋臉要圓上一些,李染原本以為肯定不輕,沒想到實際抱起來卻非常輕鬆。


    “你幹嘛,你沒看清楚那些人受傷了麽?!放我下來!”樂百荼還沒弄清楚情況,迴過神來,在李染的懷抱裏拚命掙紮。


    樂百荼身體單薄,力氣卻不弱,幾次都差點脫離了李染的掌控,讓原本在風雪裏跑起來就很困難的他更加吃力,漸漸被身後的白醫生和劉哥趕了上來。


    劉哥大概適應了喪屍的存在,體力本來就很好的他和白醫生換了個位置,跑在前麵拽著氣喘籲籲的白醫生,時不時地迴頭看幾眼。


    “李染,別和她鬧了!”劉哥跑到李染身旁,大聲喊到:“那群鬼東西又站起來了!”


    “什麽鬼東西,你們到底在說什麽?”樂百荼完全被他們弄迷糊了,一邊掙紮著一邊問道。


    沒功夫迴答她的問題,李染重新調整了一下姿勢,慌忙迴頭看去。


    “黃衣人”們不僅站了起來,蹣跚的步伐也漸漸熟練起來,強烈的即視感撲麵而來,李染臉色更加難看。


    他們就像一群巨嬰,在以難以想象的速度長大成人,如果猜的不錯,他們馬上將要“學會”跑步。


    媽的,這到底是什麽種類的喪屍?不是說好的行動僵硬麽?電影都不敢這麽演!


    心裏焦急,懷中的樂百荼的掙紮卻一刻不弱,反而越來越強。


    肺火辣辣地痛,吸入的寒氣不僅滋潤不了它的幹涸,反而如同匕首一樣四處割傷,火熱的汗水迅速冷卻,一會又湧出更多。


    怒火和求生欲化為一股血流衝上他的大腦,腎上腺素不斷升高,他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一邊拚命邁動沉重的雙腿,一邊聲嘶力竭地衝懷中的人吼道:


    “你他媽別動行不行?!”


    這句話出奇地管用,風撩起樂百荼的短發,劉海散亂地睡在額頭上,她呆呆地看著李染吐出的白霧,忘記了掙紮。


    僅僅片刻,鵝毛大的雪花就在她的身上停了不少。


    “小心!上坡了!”


    還沒有等李染鬆一口氣,白醫生的疾唿猛然傳入李染耳中。


    慌不擇路的他們居然又跑到了堤壩前!


    這麽厚的雪,一個人上坡都很費力,懷裏還抱著個人,李染勉強走了幾步就感覺上半身在往後傾,讓他受傷的腰隱隱作痛。


    媽的,怎麽這麽倒黴!


    李染真想好好罵罵蒼天,可是老天注定連一點時間都不打算給他,沉悶密集的腳步聲在他身後響起,速度很快的向他靠近。


    “把我放下來吧,我自己能走……”半天沒說話的樂百荼突然開口,小聲地說道。


    李染有些分神,加上風雪又大,沒有聽清,低下頭,沒好氣地大聲問道:“你說什麽?大點聲!”


    樂百荼凍的發紅的臉好像更紅了,惱羞成怒地瞪著李染,對著他的耳朵,一字一頓地吼道:“我說!放,我,下,來!我,可,以,自,己,走!”


    這個大小姐怎麽現在又想開了?是終於被自己舍己為她的高尚精神打動了麽?


    從來搞不懂女生意思的李染此時更加迷茫,不過不管怎麽說這都是個好消息,他趕緊單膝跪下,鬆開手,把樂百荼放下來。


    “他們到底是什麽?怎麽中了槍都還沒有死?難道說是喪屍麽?”站起身的樂百荼挑開擋住眼睛的頭發,眨著大眼睛,攔住想要繼續往前跑的李染,連環炮一樣地向他詢問著,似乎身後的“黃衣人”都不存在,毫無緊張感。


    李染徹底無語了,甩開她扯住自己的衣服的手,怒氣衝衝地說道:“樂百荼小姐,白菜小姐!不管你是什麽小姐,你想死就在這裏被他們咬死!我不想陪你死!”


    說完,李染不再理她,徑直往在半路等著他的白醫生那跑去。


    樂百荼看看越來越接近的“黃衣人”,她學醫的時候不是沒有看過屍體,甚至可以說看了太多屍體,隻是從來沒有看過這樣近在眼前的活著的屍體。


    敲車窗的喪屍不知何時站了起來,再一次跑到了所有喪屍的前列,四肢突然著地,肌肉一繃,無比迅猛地向還站在原地的樂百荼撲來。


    那個白癡不會還站在那裏吧?真的想死麽?


    跑了兩步,故意放慢速度的李染沒有聽到腳步聲,還是不放心地迴過頭,正好看到了這一幕。


    香蕉你個芭樂,這喪屍還成精了,不僅會跑還會飛?!


    這一撲下去樂百荼的情況絕對會萬分危急,李染把震驚甩到腦後,一個箭步衝上去,用力把樂百荼推到一邊,然後借著反推力往後倒去。


    “咚!”


    低沉的落地聲幾乎和李染的倒地聲合二為一。


    積雪很厚,李染感覺就比棉花硬一點,趁著喪屍撲了個空,他麻利地站起來,看向發愣的樂百荼。


    “沒事吧?!”白醫生離得遠,也焦急地跑了過來。


    “沒事,不過,”樂百荼顯然受了驚嚇,還沒緩過來,李染一陣頭疼,“她這樣怎麽辦?”


    “樂小姐,樂小姐,白菜!”


    “啊?怎麽了?”白醫生連唿幾聲,樂百荼終於迴過神,詢問著,大夢初醒般環顧四周。


    “還怎麽了,別發呆了,跟著我,快跑!啊!”更多“黃衣人”開始學著剛剛那個“人”的動作,準備撲上來,李染悚然而驚,轉身就要跑,左腳卻突然傳來一股巨大的拉力,把他拽倒在地。


    離李染最近的樂百荼一眼就看到了他腳踝處一雙遒勁有力的手和雪地裏仍然張開的血盆大口。


    白醫生毫不猶豫地一腳朝喪屍的頭踹去,喪屍落下幾顆牙齒,流出褐色的血液,偏了偏頭,手上卻絲毫沒有放鬆。


    與此同時,又有幾個喪屍騰空而起,精準地向三人撲來。


    那雙手猶如一把鐵鉗,不管李染怎麽嚐試,白醫生怎麽蹬踹都死死把他鎖住。


    一直壓抑的疲憊慢慢充盈了他身體每個角落,一天之內四次直麵死亡,他真的累了,心裏隻剩無盡的絕望和歉意。


    媽,吃不到你的菜了,對不起。


    爸,不能再見你一麵,好好道個歉了,對不起。


    妹妹,不能遵守約定。陪你打雪仗了,對不起。


    用盡最後的力氣,他推開白醫生想要扶他的手,嘶吼著說道:


    “你們快走,走呀!留在這裏三個人都要死!”


    李染從來不覺得他是什麽可以舍己為人的聖人,但是他也不想看到還有機會的人因為他慘死。


    “媽的!媽的!!媽的!!!”


    白醫生不停地來迴轉頭,一會看向快要墜落的喪屍,一會看向李染決絕的眼神,不知向誰怒吼著,最終還是放開了手,閉著眼,一股腦向堤壩上跑去。


    放大的瞳孔,血液凝結地彈孔,染血的嘴唇,黃色的牙齒,李染仿佛能想象出一會將聞到刺鼻的腥臭。


    死神一遍又一遍打他身邊經過,他本以為自己已經習慣,卻沒來由又是一陣空前的恐懼。


    忽然,他想起了司機和橋上遇見喪屍的時候,他似乎都進入了一種奇怪的狀態,因為路上一直沒時間,所以他一直來不及思考。


    試試吧,我還不想死!


    迴憶著前兩次的狀況,李染試著放空大腦,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一點。


    什麽奇怪的事都發生了,不管哪路神仙,求你了,顯個靈吧!


    天上的喪屍還在靠近,腳下的喪屍也撲了上來。


    時間還是沒有停止。


    停呀停呀停呀停呀停呀呀!!!


    李染在心裏瘋狂大喊,眼睛一眨不眨,瞪的通紅。


    可是現實仍舊事與願違。


    完了,什麽都完了。


    拚命也拚命過了,掙紮也掙紮過了,連玄學都試了。


    為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是我。


    從這場雪以後,什麽都變了。


    李染決心不去向這銀白的世界投去最後一眼,他甚至覺得這裏已經不再是他所在的世界。


    這裏隻有雪。


    隻有堆起來的雪,飄落的雪,鵝毛大的雪和未成形的雪。


    這是雪國,一個他熟悉又不熟悉的國度。


    爸媽,妹妹,好好活下去。


    李染流不出淚,露不出豁達的微笑。


    死了就是死了,他即將一無所有。


    他沒有勇氣看著自己成為一群怪物的食物,他隻想在這一刻趕快凍暈過去,陷入麵目可親的黑暗裏。


    就在李染徹底絕望時,一直沒走的某人出手了。


    “唰!”


    風雪的轟鳴和喪屍的嘶吼中,李染清晰無比地聽到了這聲別樣的聲音。


    就像,刀刃破空的聲音一樣。


    ……


    “立春,這次處理的不錯。”


    “不敢當,區區小事而已,不及趙老絲毫。”


    “你也不要謙虛,馬上計劃就要開始了,那個人已經被我趕到了他該去的地方,立春,等了這麽久,現在是你出手的時候了。”


    “立春明白,對了,趙老,我在那輛車上看見了一個有趣的人,他是趙老你放出去的麽?”


    “嗯?你確定你看的沒錯?”


    “我也不太確認,趙老你給我的東西有反應,但隻有一下。”


    “一下是麽?哈哈,有趣,有趣,沒想到我當初千辛萬苦找的人現在這麽容易就出現了,真是造化呀,立春,他就是你說的那些出去尋找救援的人其中之一?”


    “是的,沒有請示您……”


    “請示我幹嘛,我應該說過,這件事我都交給你,是好是壞我不過問,再說,我想要的局麵已經有了,現在,有沒有他,不重要。”


    “謝趙老信任,那我下去了。”


    “嗯,接下來的工作很辛苦,好好休息,不要給我出一點閃失。”


    “是!”


    “對了,立春,你等一下,你是不是還遇到了那個不成器的東西?”


    “您是說,東來麽?”


    “嗬,除了他還有誰當得上這個名號。”


    “遇到了,我勸了他,但他沒有聽。”


    “立春,你還不是不懂,聽了就不是他了,以後遇到了,你直接把他殺了就行。”


    “是。”


    “下去好好休息吧。”


    “是。”


    “別忘了你的姐姐,立春。”


    “……是,我會記住的,謝謝趙老。”


    “希望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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