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遠尚是朝廷派來的官員,在王府當差也有六七年了。為人倨傲,心胸狹窄,錙銖必較,且自命風流。


    薑韶華心中冷笑,麵上不露聲色:“祖父在世的時候,可曾允我父親進書房?”


    邱遠尚咳嗽一聲:“此一時,彼一時。不可同日而語。”


    薑韶華淡淡哦了一聲:“邱典膳的意思,本郡主懂了。祖父做了多年南陽王,大權在握,你們不敢不聽。到了我這兒,一個十歲的黃毛丫頭說的話,於你們是無足輕重了。”


    這麽一頂大帽子扣下來,邱典膳哪裏敢認,連連矢口否認:“微臣對郡主一片忠心,郡主說的話,微臣絕不敢有半分怠慢。”


    “剛才是微臣想差了。書房重地,盧郡馬便是心中擔憂郡主,也不該亂闖。”


    盧玹:“……”


    呸!


    白瞎了他送的兩個美人。


    盧玹忍著怒火,看向楊政。


    邱遠尚好色,他以百金買美相贈。楊政貪財,他為了拉攏楊政,送了一筆重禮。現在想起來還心疼。


    楊政半點不心虛地和盧玹對視一眼,義正言辭地說道:“盧郡馬請先迴避。等我們議事結束了,再來陪郡主。”


    不愧是官場油子,見風使舵這一套玩得分外熟溜。


    薑韶華微微一笑:“既然邱典膳和楊審理這麽說了,父親就暫且迴去吧!”


    盧玹臉孔火辣辣的。


    昨日父女私下有些不快,也就罷了。萬萬沒想到,今日當著眾屬官們的麵,薑韶華竟給他這般難堪。


    和當眾打臉也沒兩樣。


    馮文銘咳嗽一聲,打起圓場:“盧郡馬請勿見怪。王爺在世的時候,規矩嚴格。便是我等屬官,沒有王爺傳召,也不可進書房。這王府裏,能自由出入書房的,唯有郡主一人。”


    這規矩針對所有人。


    盧玹暗暗咬牙,麵上擠出笑容:“今日是我思慮不周。擾了你們正事,實在不該。我先離去,等韶華得了空閑再來。”


    薑韶華不緊不慢地接了一句:“我今日忙得很,怕是不得空閑。”


    幾道目光齊刷刷地落在盧玹臉上。


    此時日頭高懸,明晃晃的有些刺目。大概是曬得有些狠了,盧郡馬俊美白皙的臉孔有些紅,倒是還笑得出來:“等你有空,打發人告訴爹一聲。”


    然後,優雅地衝眾人抱拳作揖,邁步離去。


    跪在地上的卞東,忙起身追上去。


    薑韶華若無其事地收迴目光,對眾人說道:“我們繼續進去議事。”


    眾屬官懷著複雜的心情,紛紛應是。


    郡主年少是真的,心腸也夠硬的。就這麽把親爹給攆走了……掂量掂量自己,還是老實低頭當差吧!


    ……


    盧玹一開始不疾不徐,後來步伐越來越快,像是有什麽猛獸追在身後。


    卞東氣喘籲籲地追上去:“老爺!等等小的。”


    盧玹猛然停下腳步,狠狠瞪一眼卞東,一腔邪火都噴了過去:“閉嘴!今日你和那兩個親衛較什麽勁,我的臉都被你丟光了。”


    卞東知道主子脾氣,不敢辯駁,伸手重重扇了自己兩巴掌。


    啪!啪!


    一邊一個鮮紅的巴掌印,對稱又完美!


    盧玹沒有消氣,愈發惱怒:“混賬!誰讓你扇自己了!臉上有巴掌印,還怎麽聽差辦事?”


    卞東在外行走,代表的是他這個主子的顏麵。怎麽著也得等個一兩日,掌印徹底消退了再露麵。


    卞東剛才下手絲毫沒留力氣,臉都被扇腫了,火辣辣地疼,說話也沒平日利落:“小的愚笨,請老爺息怒。”


    確實夠蠢的,相較之下,方泉就伶俐得多。所以,外麵的差事他大多讓方泉去。


    盧氏雖是望族,他卻是旁支子弟,且那一支沒落已久。如果不是有族學,他根本讀不起書。萬幸他有幾分天賦,十七歲就考中秀才,揚眉吐氣一把。族裏湊銀子給他買了兩個書童充門麵。


    他入贅南陽王府,方泉卞東也隨他進了王府。這十幾年來,他身邊不缺伺候的人。不過,最信任的還是他們兩個。


    那兩記鮮亮的掌印,越看越刺目。就連他的臉也跟著隱隱作痛。


    盧玹沒好氣地嗬斥:“滾迴屋子裏待著。”


    卞東垂頭喪氣地應了。


    他今日也夠倒黴的。為主子體麵和親衛們撕扯,之後磕頭請罪,扇自己耳光請罪,還被臭罵一頓。


    卞東低著頭,用袖子掩著臉迴屋子。


    偏生這一路上遇到幾個不開眼的丫鬟和親衛,看不出他避著不想見人,一個個湊過來請安問好。


    盧玹滿麵春風地出去,一臉陰沉地迴來。


    梅姨娘心裏顫巍巍的,不敢往前湊,拉著一雙兒女想悄悄退下。盧玹的眼鋒已經掃了過來。


    梅姨娘心裏又是一顫。


    府中丫鬟婆子人人羨慕她擺脫奴婢身份,攀上了高枝。她也知道自己幸運,一堆丫鬟中被王爺挑中,送到盧郡馬身邊伺候。


    更幸運的是,她伺候兩個月就有了喜信,隔年生了兒子。


    哪有男人不愛兒子呢?


    盧玹抱著剛出生的兒子,滿目喜悅,滿臉放光。甚至因為驚喜失態,在她麵前說道:“你為南陽王府誕下子嗣,立了一記大功。”


    她聽著這樣的話,也分外歡喜。


    她替郡主生了兒子,以後能繼承爵位家業,傳承南陽王一脈。想來王爺心裏也十分高興吧!


    萬萬沒想到,南陽王根本不認這個孩子。直接讓孩子隨著父親姓盧,還上了一道萬言奏折。


    五歲的薑韶華,被朝廷正式冊封為南陽郡主。


    聖旨到南陽王府的那一日,盧玹人前喜不自勝,私下裏臉色陰沉得可怕。她心驚膽戰,什麽都不敢說。


    他在書房待了半天,出來時麵色恢複平靜,隻對她說了一句:“這一切,遲早都是我兒子的。”


    這幾年,盧玹對薑韶華關心體貼,嗬護備至。南陽王死後,這個好就得加一個更字。人人稱讚盧玹是天底下最好的父親。


    隻有她清楚他心思深沉可怕。


    盧玹一個眼神,她戰戰兢兢地領著兒女上前。


    “從今日起,你每日帶著穎兒兄妹兩個去給韶華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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