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太後病了一場,一直臥榻養病。養了兩個月,鳳體才見好轉。


    以前的鄭太後,最喜華服濃妝。現在太康帝離世才幾個月,鄭太後穿著素衣,消瘦的臉孔上沒有脂粉,皺紋畢露。一眼看去,就是一個六旬老婦模樣。


    不過,誰也不敢小覷這個走路需要人攙扶看著無比虛弱的六旬老婦。太康帝一死,新帝明日就要登基。即將升級為太皇太後的鄭太後,無疑是大梁最尊貴最有權勢的婦人,沒有之一。


    依附在鄭太後身身邊的,有安國公府,有許多朝臣。便是今日進景陽宮來赴宴的東平王淮陽王,都和鄭太後來往密切。


    還有她南陽郡主薑韶華,也一樣要借助鄭太後的威勢在朝堂立足。


    所以,今晚的宮宴,注定了鄭太後是眾人矚目的焦點。便是太子殿下,對著鄭太後也是畢恭畢敬。


    太子就如羽翼未豐的雛鷹,離展翅高飛還遠得很。


    “明日就是新帝登基典禮,”鄭太後對太子笑道:“今晚哀家稱唿你太子,明日就得改口叫皇上了。”


    太子立刻起身,恭敬地應道:“在皇祖母麵前,我永遠是皇祖母疼愛的孫兒。日後孫兒一定孝順皇祖母,遇到難事,也一定向皇祖母請教。”


    鄭太後對太子表露出來的順從很是滿意,口中卻笑道:“哀家一把年紀了,不懂什麽政事。最多就是給你鼓鼓勁。朝中大事,還是得靠王丞相和鄭尚書他們。”


    今日坐在這裏的,要麽姓薑,要麽就是後宮女眷。鄭太後說話也很隨意。


    坐在太子下首的王四公子,默默垂下頭。


    衛將軍被關在刑部大牢,等待新帝登基後處置問斬。王丞相狠心自斷一臂,總算勉強穩住了局勢。


    年輕氣盛的太子殿下,和已駕崩歸天的太康帝脾氣截然不同。太康帝信任倚重王丞相,對太後黨諸多戒備。太子卻相反,更信任鄭太後,對權勢逼人的王丞相頗有些不滿。


    也因此,他這個丞相幼子,在宮中行走頗有些尷尬。


    鄭太後樂嗬嗬地讓太子入座,轉頭溫和地和幾位藩王說話。


    大梁共有五位實封的藩王。年齡最長的是武安郡王,其次是東平王。到了淮陽王這兒,就矮了一輩。


    高涼王是太康帝的胞弟,年少時發了一場高燒,燒壞了腦子。這些年一直住在京城,壓根就沒去過藩地。


    藩地最大最為富庶的,就是南陽郡主了。


    論輩分,薑韶華是晚輩。論血緣親疏,她不及高涼王。不過,論實力,她才是當之無愧的藩王之首。


    鄭太後對薑韶華的“寵愛”,南陽王府的實力起了關鍵的作用。


    “韶華,你今晚就在景陽宮住下。”鄭太後像尋常長輩一樣,隨口吩咐:“打發人迴一趟王府,將禮服拿進宮便是。如此,也省了來迴奔波的辛苦。”


    薑莞華薑月華心裏酸得直冒泡。


    她們在宮中幾年,和寶華公主住在一處。每日來給鄭太後請安,卻從未住過景陽宮。


    薑韶華眼角餘光未動,笑盈盈地應下。


    武安郡王和薑韶華結過梁子,看薑韶華百般不順眼,當著眾人的麵張口道:“明日是新帝登基大典,姑娘家就別亂摻和了。還是留在太後娘娘身邊。”


    薑韶華恍若未聞,轉頭和寶華公主說笑。


    被無視的武安郡王眼裏閃過怒火,絲毫不顧太子不太好看的臉色,兀自張口說了下去:“薑韶華,你每日上朝,實屬胡鬧之舉,大家平日睜一眼閉一眼罷了。明日新帝的登基典禮,你不可再露麵,免得被皇室天下人恥笑……”


    “伯祖母,”薑韶華看都沒看武安郡王,對鄭太後道:“今晚的宮宴沒有外人,都是薑氏宗親長輩。侄孫女有些話,著實不吐不快。”


    “我薑韶華是堂堂正正的大梁郡主,藩地南陽郡,下轄十四縣,有十萬百姓。平安富庶,遠勝過武安郡。我上朝聽政,從不胡亂張口,也未擾亂過朝政。我堅定不移地支持太子堂兄,聽從伯祖母教誨行事。”


    “我自問行事毫無錯處。武安郡王為老不尊,橫加指責,一派胡言。仗著年齡輩分,總想欺壓我一頭。”


    “身為薑氏郡王,不向著自己的晚輩,處處刁難刻薄。這麽做到底有什麽好處?請伯祖母指點我一二。”


    鄭太後目中閃過慍怒,冷冷看向武安郡王:“武安郡王,你之前三番五次刁難韶華,哀家親眼看著還是第一迴。”


    “韶華做的一切,都是哀家授意的。看來,你是對哀家十分不滿,怨言滿腹啊!”


    武安郡王神色一僵,立刻起身:“太後娘娘誤會了。我對娘娘一向敬重,從無不滿。我就是氣惱這個黃毛丫頭,說話不慎行事跋扈,損了天家的體麵。”


    鄭太後冷笑一聲:“哪裏不體麵?你說來聽聽。”


    武安郡王:“……”


    鄭太後是出了名的霸道跋扈。撒起潑來,連王丞相的臉都要抓一把。


    武安郡王哪裏敢觸怒鄭太後,神色訕訕地解釋:“姑娘家,就該溫柔貞靜,賢良淑德。官場裏的事,有太子殿下和一眾朝臣,哪裏輪得到她一個黃毛丫頭操心……”


    薑韶華不緊不慢地打斷武安郡王:“郡王是想說,太後娘娘也該安於後宮,不該關心朝政?”


    鄭太後麵色倏忽一沉,目光鋒利地像飛刀一般。


    武安郡王心裏一涼,今日他一個沒忍住,犯了鄭太後的忌諱。


    事實上,薑韶華敢這般囂張行事,就是因為有鄭太後在背後撐腰。


    鄭太後這麽做,一來是彰顯太後權勢,二來也有投石探路的微妙心理。朝臣們開始適應薑韶華的存在,或許,有朝一日,鄭太後便能真正將手伸出後宮。


    他當著鄭太後的麵,口口聲聲說女子不該參於政事,可不是自己往刀口上撞?


    “武安郡王今日喝多了。”宴席上明明沒有酒,鄭太後卻說武安郡王喝醉了,語氣中蘊含著的譏諷和不快,清晰可見:“來人,送武安郡王出宮迴郡王府歇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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