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當!


    一聲脆響。


    薄如蟬翼白似美玉的美人瓶被摔到地上,摔了個粉碎。太監宮女們立刻跪了一片。


    趙公公也笑不出來了,戰戰兢兢地跪在一旁,鼓起勇氣勸慰大發雷霆的鄭太後:“太後娘娘請息怒……”


    鄭太後麵色鐵青,隨手拿起一個茶碗摔過來。趙公公壓根不敢閃躲,直挺挺地挨了一記,茶碗從臉邊擦過,重重摔在肩膀上,一陣火辣辣的劇痛。


    好在沒傷到趙公公那張俊俏臉蛋。


    “都滾出去!”鄭太後怒不可遏,太監宮女們紛紛爬起滾了出去。


    唯有趙公公硬著頭皮留下了,還有藍公公,猶豫著不想離去。


    鄭太後在氣頭上,伸手一指藍公公:“立刻滾!”


    藍公公麵色如土地退了出去。


    趙公公得以幸運地留下。不過,此時的趙公公沒有慶幸的心情,他跪著爬到鄭太後的膝前,目中淚光閃動,哽咽不已:“娘娘心情不好,就拿奴才出出氣。千萬別氣壞了鳳體。”


    趙公公那張勝過美人的含淚俏臉,稍稍澆滅了鄭太後的怒火。


    鄭太後哼了一聲,咬牙怒罵:“王榮這個奸臣,仗著皇上信任器重,根本不將太子放在眼底。也絲毫不將哀家放在眼裏。”


    “南陽郡要上奏折獻新糧,請求朝廷推廣,他不但不允,還倒打一耙,指責哀家私心過重借此邀名。還說南陽郡主流言惑眾其心可誅。”


    “呸!不知廉恥的狗東西!”


    鄭太後越想越惱:“韶華是個孝順孩子,一心為哀家為皇上分憂。費盡心思尋來糧種,種出了新糧。特意獻給朝廷。這樣的好孩子,應該重重嘉獎。他王榮為了一己私心,胡言亂語橫加指責。更可笑的是,朝廷那些臣子們也跟著犯糊塗,紛紛附和。”


    說到底,這才是鄭太後最惱怒的地方。


    太康帝卒中不起,最大的倚仗倒下了,她對朝堂的影響力頓時衰減。


    王榮身為丞相,又是太子太傅,理所當然地輔佐朝政。此消彼長之下,太後一黨幾乎被壓得動彈不得。甚至有不少紛紛倒戈,投向王丞相。


    昨日王丞相生辰,王府大擺宴席,朝中重臣有十之七八都親自去為王榮賀壽。王府收到的賀禮,甚至更勝過鄭太後生辰。


    鄭太後今日大發脾氣,就是因為此事。


    隻不過,這等事不便說出口,鄭太後就拿南陽郡獻糧種一事當個由頭發作。


    其實,鄭太後在錦繡深宮裏待著,錦衣玉食養尊處優,哪裏知道什麽百姓疾苦。北方旱災餓死些百姓,鄭太後也沒怎麽放在心上。


    趙公公心知肚明,不敢也不能說破,順著鄭太後的話音,狠狠罵王丞相一通。


    鄭太後罵得口幹舌燥,怒氣總算稍稍消退。


    就在此時,鄭小公爺來了。


    趙公公暗暗鬆口氣,終於從地上爬起來,悄然退下。


    ……


    十四歲的鄭宸,麵容俊美,身姿挺拔,目光明亮銳利。


    鄭太後看著侄孫,怒氣終於退了大半:“子熙,你不在太子身邊待著,怎麽來景陽宮了?”


    天子臥榻不起,太子代為上朝打理朝政。幾位太子伴讀,也一並順理成章地進了朝堂。


    朝事沉重且繁雜,年少的太子根本無力承擔,政務其實都落在王丞相之手。


    幾位太子伴讀,現在也就是陪著太子一同上朝罷了。


    鄭宸心中不忿不甘,也隻能隱忍,聞言低聲道:“昨日王丞相過壽,朝臣們紛紛前去賀壽,賀禮一件比一件貴重,堆積如山。我知道太後娘娘心中不高興,特意來寬慰娘娘。”


    鄭太後被說穿了心思,有些羞惱,哼了一聲。


    鄭宸又道:“還有一樁事。南陽郡敬獻新糧,一來能借此挫一挫王丞相威風,二來能為娘娘一振聲勢。一舉兩得,娘娘何不竭力促成此事?”


    鄭太後又哼一聲:“哀家和皇上說了,皇上卻說朝堂要安穩,不宜起爭端。”


    這個太康帝,軟弱無能平庸。


    鄭宸心裏腹誹不已。殊不知,在病重不起的天子眼裏,要保證朝堂不生亂才是頭等大事。


    既然打理朝政要靠王丞相,那麽朝堂大事就得聽王丞相的。


    這一點,鄭太後卻是心知肚明。也因此,鄭太後再惱怒,也將此事按下了。免得太康帝在病中煩心不得消停。


    鄭宸低聲問道:“南陽郡主那邊,娘娘可曾寫信安撫?”


    鄭太後不以為意,隨口道:“哀家寫了一封信去。韶華孝順懂事聽話,不會因這麽一樁小事惱怒記恨。”


    孝順懂事聽話。


    養在宮裏的兩位縣君和範姑娘,也沒得到過鄭太後這般誇讚。


    鄭太後口中的南陽郡主,和他腦海中那個冷凝銳利的薑韶華,根本就不是一個人。


    鄭宸不動聲色地壓下心中漣漪,陪著鄭太後閑話,半個時辰後才告退離去。


    ……


    昭和殿內。


    蒼白消瘦的太康帝,神情萎靡地躺在龍榻上。美豔雍容的李貴妃,坐在龍榻邊喂藥。


    太康帝卒中之後,半邊龍體不得動彈,喝藥要人喂,方便也得要人伺候。張口說話含糊不清,頗為吃力。


    紀皇後病逝幾年,李貴妃位份最高,更是太子生母。理所當然地接手了照顧天子龍體的重任。


    湯藥苦澀難喝,太康帝勉強喝了幾口,便喝不下了。


    李貴妃心中焦慮,柔聲勸慰,太康帝苦笑一聲:“朕現在這樣,喝不喝藥都沒什麽用。”


    卒中是不治之症!


    百姓富商也好,文官武將也罷,哪怕是坐在龍椅上的天子,患了卒中後也得躺在龍榻上。


    不能起身,不能動彈,說話含糊吃力。記憶一日不如一日,身體日漸衰敗。他甚至能嗅到自己體內散發出來的腐朽氣息。


    “皇上別這麽說,太醫院裏這麽多醫術高超的太醫,定能治好皇上病症。”


    李貴妃心裏酸澀難當,一邊說著,淚珠一邊滾落臉孔。


    太康帝沒力氣也沒心情安慰。


    低沉的氣氛中,齊公公進來稟報:“啟稟皇上,太子殿下公主殿下還有二皇子殿下一起前來,為皇上伺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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