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韶華邁步進了佛堂,以晚輩之禮拜見薛老夫人:“韶華見過老夫人。”


    薛老夫人大喇喇的坐著,沒有站起來的意思:“郡主實在抬舉老身了。”然後樂嗬嗬地說道;“郡主請坐下說話。”


    知道是抬舉,還這般作態?


    薑韶華不動聲色,陳瑾瑜卻是火從心頭起,在心裏重重哼了一聲。不過,郡主還沒表態,她這個舍人不宜張揚搶話,隻得忍下了。


    薑韶華確實沒動氣。和一個入土半截的老婦有什麽可置氣的?薛老夫人蠢一些才更合她心意。


    薑韶華笑盈盈地坐下,對薛老夫人的打量隻做未見:“祖母在世的時候,和老夫人頗有來往。我也常聽祖母提起老夫人。”


    薛老夫人笑道:“當年老身常和王妃一同來禮佛。王妃在老身麵前,時常誇讚郡主美貌聰慧。今日老身才得見郡主。見麵更勝聞名,郡主品貌這般出眾,老身看著,很是喜愛。”


    話說得挺好,就是這倚老賣老的模樣讓人討厭。


    陳瑾瑜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郡主倒是有耐心,陪著薛老夫人閑話了許久。


    薛老夫人年輕時候就愛說話,兒子做了刺史後,她成了二品誥命夫人,在荊州境內,唯有對南陽王妃才低一低頭。南陽王妃病逝後,薛老夫人就成了荊州境內的土太後。人人敬著捧著,說什麽都有一堆人附和。也因此,薛老夫人養出了碎嘴的毛病。


    薑韶華聽得專注,不時應和一句,偶爾主動張口,問的必是薛老夫人喜好或得意之事。


    薛老夫人說得眉飛色舞,十分盡信。


    薛六娘默默為祖母倒一杯清茶,又為郡主倒茶。


    薑韶華笑道:“多謝薛六姑娘。不知六姑娘閨名叫什麽?”


    薛六娘柔聲答道:“我的兄長們都從木字旁,我的閨名也從木字,單字一個桐字。”


    讓家中女兒隨著兒子一並排行起名,也可見薛刺史對這個幼女的寵愛了。


    薑韶華笑著讚道:“這名字大氣,起得好。”


    薛六娘抿唇一笑。


    “姑娘家叫這名字,顯得太過剛硬了。”薛老夫人卻有不同意見:“好在閨名不外傳,知道的人就家裏人。還是六娘喊著更順口。”


    薛六娘垂頭不語,不知心裏在想什麽。


    薛老夫人的目光終於稍稍落在陳瑾瑜的身上:“對了,這位就是陳長史的孫女吧!”


    薑韶華笑道:“是,她全名陳瑾瑜,如今是郡主舍人。”


    薛老夫人又是一臉不讚成:“姑娘家,當柔順貞靜,多讀書明理無妨,哪有拋頭露麵出來當差的。這都是男人的事。女子就當嬌養在閨閣裏,及笄後說一門好親事,嫁人生子才對。”


    陳瑾瑜心裏的火苗蠢蠢欲動。


    薑韶華以目光示意陳瑾瑜收斂,然後徐徐道:“我這個郡主,也是女子。身邊有女子當差,更方便些。”


    薛老夫人竟道:“郡主執掌王府,確實多有不便。以老身看來,王府裏的事讓兩位長史操心便是。再不濟,還有盧郡馬,能代郡主出麵理事。郡主一個小姑娘,在閨閣裏讀書作畫撫琴多好。以後再嫁一個能幹的夫婿,王府裏一應瑣事就有人打理了。”


    陳瑾瑜忍無可忍,譏諷地接了話茬:“我們南陽王府裏的事,就不勞老夫人操心了。我們郡主厲害能幹,將南陽郡治理得極好,用不著別人幫忙。”


    薛老夫人不以為然:“怎麽是別人。那個盧郡馬,是郡主的親爹。以後郡主成親了,夫婿便是最親近的人。他們代郡主出頭露麵,都是理所應當天經地義的事。”


    “對了,老身聽說過一些傳言。似乎郡主對父親不大恭敬。父為子綱,身份尊卑之前,還有倫常人理。郡主可得注意些,別落個不孝的惡名。”


    陳瑾瑜聽得要氣炸了。


    薑韶華又看一眼過來。


    陳瑾瑜悻悻住嘴。


    薑韶華淡淡笑道:“今日來拜會老夫人,相談甚歡。老夫人還要留下禮佛,我便先告辭了。”


    薛老夫人一愣:“郡主這就要走了?不如留下一同用午膳。”


    還是不用了。對著這麽一個狹隘蠢鈍的老婦,哪裏能吃得下飯。


    薑韶華心裏腹誹,麵上笑容如常:“我還有事,得先行一步。日後得了空閑,再來拜會老夫人。”


    薛老夫人這次倒是肯起身了,送薑韶華出了禪房,臨別時一直攥著薑韶華的手:“過兩日,老身七郎就來白雲寺。到時候,老身帶著七郎去拜見郡主。”


    薑韶華眸光一閃,微微一笑離去。


    ……


    “啊啊啊!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陳瑾瑜上了馬車後,氣得不行:“這個薛老夫人,說話太討厭了。我這輩子,還沒見過這般討厭的人!”


    薑韶華好笑不已:“和這等無知老婦,有什麽可置氣的。她說她的廢話,你做你的舍人。”


    陳瑾瑜臉頰都鼓起來了:“反正,我討厭她。以後也不想再見這種人了。”


    薑韶華唏噓:“這其實算不得什麽。薛老夫人的可厭,擺在臉上,不搭理便是。天底下,像她這樣無知愚鈍的女子比比皆是。”


    陳瑾瑜拚命點頭附和:“可不是?我娘也是其中一個。”


    薑韶華啞然失笑:“你這話,敢不敢當著你娘的麵說?”


    “不敢。”陳瑾瑜坦然認慫,苦惱地歎一聲:“說來也奇怪,以前在博望縣的時候,我還能忍一忍。自從到郡主身邊當差後,愈發聽不得這等鄙薄女子的話了。”


    “因為現在的你,站得高,看得遠。”薑韶華微微一笑:“用你親娘的話來說,就是心野了,再也收不迴去了。”


    這比喻十分貼切。


    陳瑾瑜想了想,咧嘴笑了起來:“還好,祖父和我爹都很開明,我大哥也支持我。我娘一個人反對沒用。”


    薑韶華莞爾一笑。


    陳瑾瑜又壓低聲音笑道:“之前我娘提起薛家姑娘,我隻以為我娘是個勢利眼,一心要攀高門。今日一見薛六姑娘,我忽然覺得,我大哥要是真有這福氣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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