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


    陳舍人?


    姚氏腦瓜子嗡嗡地,嗓子眼像被什麽糊住了,嘴動了幾下,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陳縣令倒是一派欣慰:“瑾瑜,郡主這般賞識抬舉你,你可得好好當差,別辜負郡主的厚愛。”


    陳浩然一臉羨慕:“我要考舉人和進士,不知要考多少年才能入仕做官。到那時候,說不得要請妹妹提攜一二了。”


    陳瑾瑜眉開眼笑,頭昂得老高:“好說好說,自家兄妹,能提攜你之處,我一定幫忙。”


    陳浩然露出一副諂媚嘴臉,拱手道:“那我就先謝過陳舍人了。對了。這等喜事,定要設小宴慶賀。愚兄今晚得好好敬陳舍人兩杯。”


    陳瑾瑜眉開眼笑:“也罷,看在兄妹一場的情分上,本舍人給你幾分薄麵。”


    陳縣令被一雙兒女逗得哈哈大笑。


    姚氏一張柔美的臉孔煞白,全身簌簌發抖,身子晃了又晃,眼看著就要倒下了。


    陳縣令不好裝沒看見,隻得伸手扶住妻子。


    姚氏就如遭了無情風雨摧殘的柳葉一般,軟軟地靠在丈夫身上,淚珠如瀑布傾瀉而下:“老爺,這可怎生是好。好好的姑娘家,不安分待在內宅裏,跑去郡主身邊……前幾日還說隨著巡查一段日子,去一趟銀礦迴來,就變成什麽陳舍人了。”


    “哪有姑娘家做舍人的道理。以後瑾瑜還怎麽嫁人……”


    陳縣令連連衝女兒使眼色。


    還不快說些軟話,哄一哄你娘。


    陳瑾瑜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事情到這一步,是能說些好話就糊弄過去的嗎?


    那也得哄啊!難道就看你娘哭哭啼啼不成?


    陳瑾瑜磨蹭了片刻,小聲道:“娘,我在郡主身邊當差,有正經的舍人身份,以後每個月都領俸祿。這俸祿我不亂花,都給娘做私房。”


    姚氏哭聲一頓,用帕子擦了眼淚:“也好,我替你收著,以後都給你做嫁妝。”


    還真要啊!


    陳瑾瑜嘴角抽了抽,又不好反悔,隻得找補一句:“我得留一些零花。”


    姚氏蹙眉:“女子德言容功賢良淑德,你樣樣都不占,以後總得多攢些嫁妝,不然哪裏嫁得出去。”


    陳瑾瑜氣地,當場就要撂臉子。


    兄長陳浩然立刻挺身而出:“娘這話說得不對。妹妹聰明過人,口齒伶俐,相貌出眾,樣樣都好。以後及笄了,定有大把出眾少年郎爭搶著登門提親。”


    陳縣令也站女兒這邊:“浩然說的沒錯。我看這南陽郡裏,除了郡主,也就我們瑾瑜最出眾了。”


    陳瑾瑜心氣稍平,重新昂起頭:“出不出眾的,我不在乎。我也沒有早早嫁人的打算。”


    “嫁一個好夫婿,才是女子最好的歸宿。”姚氏用力抹一把眼睛,聲音比平日高得多:“郡主給你撐腰,你祖父父親兄長都向著你,這舍人的差事我攔不住,你去做兩年。不過,等及笄了,就給我老老實實迴來嫁人。不然,我就一頭撞死在你麵前。”


    一哭二鬧三上吊,姚氏就靠著這三招兩式。


    陳瑾瑜想迴嘴,見父親頻頻使眼色,隻得憋屈地應了。


    好在陳瑾瑜心寬,鬱悶一會兒,到了晚上家宴的時候,又重新歡快起來。


    陳舍人!多好聽啊!


    先仔細學著當差去,兩年後的事情就兩年以後再說嘛!


    ……


    京城。


    安國公府。


    一行十人日夜兼程,在這一日正午後進了城門。路上行人漸多,不得不放慢速度,在天黑前趕迴了安國公府。


    彭四海悄悄令人傳消息進宮。


    當天晚上,鄭小公爺就從宮裏迴來了。


    “彭四海,”鄭宸大步而來,迫不及待地問道:“你見到韶華表妹了?”


    主子叫這一聲“韶華表妹”可真親昵。


    不過,那位“韶華表妹”對主子可是冷淡得很。


    彭四海默默心疼一迴主子,低聲答道:“是,小的去了南陽軍營,見到南陽郡主了。”


    鄭宸眼中迸出熾熱的光芒,驟然邁步向前,一把抓住彭四海的手臂,聲音竟有些顫抖:“你將紅雲送給她了吧!她說了什麽,是什麽反應?”


    “快說!”


    “一個字都不準漏!”


    彭四海動了動胳膊,抽不迴來,隻得捏著鼻子忍了,一五一十地將當日情形道來:“……郡主不收小公爺的禮物,讓小的將紅雲帶迴來,還讓小的代話給小公爺,說她和小公爺素未謀麵,沒有交情,日後也不必來往。”


    鄭宸:“……”


    彭四海忍了片刻,終於沒忍住:“小公爺請鬆一鬆手,小的胳膊快斷了。”


    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鄭宸終於慢慢鬆了手。


    彭四海鬆口氣,右手揉了揉快被捏斷的左臂,一邊抬眼看向主子。


    小公爺俊臉一片慘淡。甚至比那一日急病醒來的臉色更難看。


    彭四海躊躇片刻,低聲勸道:“小公爺突然送厚禮,郡主拒之不要也是正常。畢竟素不相識,忽然獻殷勤,換了誰都會心生警覺。”


    鄭宸神情木然,仿佛忽然間被抽空了所有力氣,又似美夢驟然破碎。


    彭四海說的話,也不知他聽沒聽進耳中。總之,毫無反應。


    彭四海隻得閉嘴。


    過了許久,鄭宸終於張口:“你現在仔細迴想,當時她說這些話的時候,神情如何?是不是強忍悲痛?”


    彭四海很努力地迴想,然後肯定地迴答:“沒有。郡主神色冷漠,不假辭色,冷靜得近乎冷酷。”


    鄭宸的腦海中閃過諸多畫麵。


    是的,她一直都是這樣。狠起心腸來,比冰山還要冷硬。


    哪怕自己同樣被傷得鮮血淋漓痛不可當,隻要下定決心,就會轉身離去,頭也不迴。


    她前世拋下他一次又一次,今生甚至不肯來京城,不願再和他相見。


    他送去的紅雲,他捧著的一顆心,她再次棄若敝履。


    他心裏燃起騰騰的怒焰。


    “我要去南陽。”


    彭四海錯愕地抬頭。


    明亮的燭火,在鄭小公爺的眼裏跳躍。這兩簇火苗,越燃越旺,像是要將什麽焚燒至灰燼。


    “我要去南陽郡,我要親自去見她。我要看一看,她到底有沒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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