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並不用堯哥點得太明,就憑他那超強的邏輯思維,至少已經推斷出天時地利這兩點用處。至於人和,我相信堯哥有對他暗示過,加上他當時很可能也看到瘋子與阿蠻進入了那空間。突的心頭閃過一念:瘋子可能是因為之前高城輸血給他,使得他也擁有了部分「魔血」才能破開鏡牆而遁入特殊空間,那麽阿蠻呢?


    那不是普通的地方,即便阿蠻身手極好也不大可能進得去啊。


    耳旁傳來高城的語聲:「瘋子是偶然,阿蠻才是關鍵。」


    我愣了愣,驚異而問:「你還能遁入我的思維空間?」卻見他挑了挑眉,「很奇怪嗎?總要保留一些能力的,要不怎麽洞悉你心裏想法?」


    不由心沉,他這能力是從兒時那會心魔種起產生的,而今還在,會否意味著心魔......還沒除?我的心思自然逃不過他的眼睛,他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眼神看我,緩緩道:「心魔是一種意念,每個人都會滋生。就像人有善惡,大多數人善能克製惡,極少部分的人才是惡超越了善。所以這東西怎可能根除?之前我的弊端在於受那空間的影響,自己控製不了,而今空間毀滅,憑我的心智你覺得還可能克製不住嗎?」


    我鬆了口氣,如果是這樣就最好了。


    可他突的又起了轉折:「除非是......」將我的心又提了起來,「你讓我心魔無所控。」


    我愕然,「什麽叫我讓你心魔無所控?」


    他的眸色變得幽暗,沉沉盯我半響:「不準離開我。」想了想又加了句:「你也沒機會再擺脫我。」語氣帶了點蠻橫,眼神卻是認真。


    撇撇嘴沒吱聲,心裏想:這話也是我要說的。


    大多數時候都是他在決定著一切,我的段數與他比差了不知道多少級。而且現在我連畫影的能力都沒了,凡事都得靠細節來推理分析,而這方麵高城若論第二,沒人敢認第一。幾乎可預望到今後的自己被他給吃定的慘澹情景,隻是,那又如何,我甘願。


    再說了,誰吃定誰,也看如何定義。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我不也將這個男人吃得死死的嗎?如此一想後,心就釋然了。當然,這都是在高城不在時慢慢細想的結論,當著他的麵,我才不願被他窺了去心思呢。


    似乎一些事都是冥冥中自有天註定,在一切塵埃落定後,楚城開始往下沉了。


    我們不得已將迴航提前,瘋子一臉惋惜又依依不捨,他說受罪了那麽久得了個寶貝,還沒捂熱就無私奉獻了,總得讓他迴本。可是那幾日他找遍楚城各個角落,也沒找到可用之材。但轉身上了船後就將這事忘了,因為高城丟給了他一本楚國的古籍。


    古籍裏寫了什麽我是不知道,隻知道瘋子將之視若珍寶,天天鑽船艙裏研究不露麵。直到船抵岸時,他頂著亂蓬蓬的頭髮出來了,精神奕奕地來找高城,態度特恭敬的:「城哥。」


    剛喝的一口茶沒憋住噴了出來,恰好灑在瘋子身上。瘋子也不惱,對著高城一張奉承的臉道:「再賞兩本簡書給小弟行嗎?」


    高城輕瞥他一眼,淡淡道:「看你表現吧。」


    瘋子眼睛一亮,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行,城哥你慢點走,我先為你開道。」這一副狗腿狀,連我都看不過去別轉了臉去。


    登上岸後,剛生出感慨,突聽落景寒在後喚:「城哥,小竹。」


    我們迴頭,落景寒的眼睛黑亮,卻少了慣常的笑容,他說:「我得迴家一趟了。」


    我怔愣了下,有些記憶遙遠之極,都忘了他本名高寒,是h市房東的兒子,他有家。那這些年他漂泊在外,歷經生死,當真可算是不孝。


    高城的反應並不大,隻點了點頭,道了句:「等你迴來。」


    落景寒笑笑,沒有過多的酸話,隻聳聳肩說:「走了。」繼而,轉身,遠去,背骨挺直。


    輕拉了身旁的人衣袖,我問:「他還會迴來嗎?」


    高城抿了抿嘴角:「d組已散,他也是該去履行他自己的義務了。不過需要他時,自然會迴來。」聽著莫名有些傷感,為他。表麵的雲淡風輕,心中又何嚐不失落。


    倒是瘋子,是被阿蠻硬拉走的,他們要去找許玖和陸續。瘋子臨走時那叫一個淚眼汪汪,不過不是對我,是對高城,說得話依然狗腿:「城哥,你得給我保留權利啊。我這邊去找下小九和小六,很快就會來對你效忠的。」


    被高城像趕蒼蠅一般嫌棄地道:「要走快走。」


    瘋子離了十幾米,突的大吼一聲:「小匣子,等我迴來。」


    結果高城的臉頓時變黑了,恨恨盯著那遠去的兩道身影,從齒縫中迸出:「寧可丟廢品站,也別想再得我的楚籍。」


    我聽著無語。


    是夜,繾綣悱惻後,我難得帶了占有欲將高城抱著。說起來,我這一生,誠如那年那天他對我的批駁,親情淡泊,友情缺失,而愛情又缺了根筋。隻是後來,親情以另一種方式為我實現,友情自動靠攏而來,愛情的神經也被高城尋獲。


    單單隻是這樣抱著他,就覺得心跳不屬於自己,因為眼前這個人。


    我無從歸類對他的情感,壓抑的、刻骨的、細碎的、不能割捨的、患得患失的,還有,想永遠緊緊握在手中的,這些全部加起來,一種無法言表的感情。


    「小竹子,你在想什麽?」


    我緊緊依偎著他,「你不是能窺知到嗎?」


    他默了一瞬,斟酌著言辭:「你剛才的思維太散,我進不去。」我先是一怔,轉而噗哧而笑,看他的眼神晶亮:「其實,你那能力也有退步吧。」


    黑眸一閃而過惱意,更加肯定了我的推斷,為此我莞爾。到底是浮載半生,讓我略占了上風一次,也知今後該如何應對他了。


    無聲迴流,平穩了唿吸。就在高城眯上了眼像要睡去時,我抵在他耳畔低聲要求:「明天我們去一個地方好嗎?」他輕哼了聲,問:「h市?」


    我淺笑:「不是。」


    「那去哪?」


    「竹縣。」


    ###


    尾聲


    竹縣因竹而名,竹林環繞。


    我在這生活了一年,幾乎是足不出戶,是畫地為牢將自己困頓。


    經過曾經的租屋時並沒駐足,隻遠遠看了一眼。似乎門庭嚴鎖,也不知自我走後又有新的租客來沒,還是就這麽空了下來。高城並沒問我為什麽不上前,也沒問我要去哪裏,隻是安靜地在旁跟著我走。


    敲開那扇門,來應門的是個中年婦女,她一臉疑惑地看著我們:「你們找誰?」


    我淺笑:「請問嚴老在嗎?」


    中年婦女怔了怔,轉而眸中露出悲色,「我阿公兩月前過世了。」這個消息讓我意外之極,仔細去看,隻見婦女的發間帶了白花,連忙道:「抱歉。」


    婦女搖搖頭:「沒事,你們是有什麽事找我阿公嗎?」


    我滯了下,心知有所不便,但還是開了口:「就是半年前曾來拜訪過嚴老,當時嚴老給我們看了一幅畫,今兒帶了鑒畫專家來,想來再看看。」言下之意,高城自然就是那「鑒畫專家」了,餘光裏他的眉上挑了下。


    中年婦女麵色有些懵懂地道:「阿公的遺物大多數都燒了,不知道你們說的是哪幅畫,我去找找看,你們先在這等一下。」說完她就轉身入門,走了兩步又迴頭,欲言又止。我見狀說:「大嫂不妨有話直言。」於是她問:「那畫很值錢嗎?」眼神直往高城這飄。


    我暗地裏拉了拉高城的手,示意他有所表示。隻聽他輕咳了聲,慢條斯理地開口:「要等看過畫才能定價的。」婦女麵有喜色,嘴裏應著「好」就轉身進後屋了。


    我們在外足足等了有十多分鍾,才見中年婦女忐忑地出來,「你們來看一下呢,是不是這幅畫?」她的手上有一幅畫卷,我接過後將之一展開,一尊佛像躍然紙上,正是當初嚴老給我看的那幅。最後在高城的「估價」下,花了五千塊錢將那幅畫買下,婦女很高興地兜著錢出門,說是要去存起來。


    尋了一處靜地,我將畫再度展開,問高城:「你覺得這畫上的佛像像誰?」


    他不答反問:「你帶我來看這幅畫不早就有答案了?」我默了一瞬,道:「不是太肯定。」他反而笑了,眼神意味深長看我,「你不是不肯定,而是覺得不可能。這幅畫怎麽也得有幾百年歷史了,怎麽可能會是他?所以你想讓我來確定對不對?」


    被他看破我的心思一點都不意外,點了點頭再問:「那你覺得是嗎?」


    「是或不是不過是虛像,我隻能告訴你,這畫裏的像,有盛世堯的七分精髓。」


    是的,盛世堯。


    當初我第一眼看這畫,就覺得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熟悉感。後來發生的事情太多,漸漸將這事遺忘了,當準備迴來竹縣走一趟時,記憶深處的一根弦又被撥動,所以第一件事就是來來確認。因為不是直接的肖像畫,而是塑成了雕像之後才成的畫,但無論是那雕匠還是畫師,都是極高明之人。


    高城似笑非笑地問我:「你迴來這裏,不會就是為了他吧?」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眼神透露了危險的光芒。我立即否認:「當然不是。這隻是為了解心頭疑惑罷了。」


    「那還有什麽『重要』的事?一併辦了吧。」


    我垂眸沉默,半響後道:「跟我去一個地方。」


    走到派出所門前時已近傍晚,天色逐漸昏暗下來。淋淋漓漓的所員開始下班,出來時看到我都很驚奇,紛紛上前來打招唿。當時我離職了去辦案,是沒有在所內公開的,隻當是我因故離職。有人要拉我去吃飯,被我推辭了去,稱要等老李。


    沒多久人就都散去了,隻剩高城陪我等在門邊。他也不問我為啥不進去,就是往一旁的牆上一靠,將氣息斂藏起來。


    大約是到七點來鍾,天完全黑了,才見派出所內燈光滅了。


    一道身影從正門走出,有條不紊地把門鎖上後才轉身大步走過來。我蹲在陰影裏默看著,心想為什麽到這時才發現他其實個頭很高大,而走路的步子拉得很開,沉穩而有力。


    腳下隻輕輕一挪動,黑暗裏就傳來一聲沉喝:「誰在那裏?」嘶啞裏帶了點熟悉的嗓音。


    下意識挺直了腰板,黑影已經大步走來,距離越拉越近,老李那張熟悉而陌生的臉就越看得清楚。他低頭看清是我時,驚異地問:「小夏,怎麽是你?」


    我沒有直起身來,保持蹲身的姿勢仰起頭,曾經無數次以這種視角看他,帶了畏懼和崇敬。良久,在對方的臉上出現疑惑時,我輕聲而喚:「長官,好久不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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