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7日,日落時分。


    剛剛抵達布倫塔爾城的諾拉仔細閱讀著任務說明。她此時穿著一身純黑色的皮甲,腰間挎著兩把匕首,後背上並沒有背著備用兵器,而是一個個插在背帶上的卷軸與小型晶石。


    在她身後,是那五名同樣穿著黑色裝扮的情報局特勤成員。全員六名泰夫林特工於昨天夜裏抵達了這座城市,他們半夜悄無聲息的翻牆入城,在獲取了情報部門的資料後,此刻已經來到了城市中央處的伯爵府外。


    布倫塔爾城位於拉耶納城西南七十公裏處。它地處偏僻,人口不多,因為本身不是什麽戰略要道,又不是富庶之地,所以並沒有被列入艾弗塔的戰略進攻路線之上。如果按照之前的計劃,羅迪根本不會朝這裏派遣什麽部隊,直接扼守住拉耶納西邊的堡壘,就足以震懾東西兩側那些本就沒什麽戰鬥力的貴族。


    然而領地實力是一方麵,在各方麵的思索過後,羅迪卻還是因為一個重要人物,專程下讓情報部門的王牌特工們,從三百多公裏外的蘇瓦拉城遠途而來,執行“提西福涅計劃”。


    當頓克爾城至拉耶納城的馬路和橋梁修建完畢後,暢通無阻的艾弗塔步兵師直接驅散了因為沒有及時得到糧食而士氣崩塌的敵軍,卡車直接進駐拉耶納城,諾拉和她的小隊由此出發,每人三匹馬,一路不間斷的趕到了這裏。而現在,諾拉已經確認,穆爾伯爵就在府邸之內。


    穆爾伯爵沒有和羅迪交過手,也從未和艾弗塔的部隊打過仗。但在羅迪的記憶中,這位伯爵卻是卡倫王國有數的會打仗的大貴族之一,甚至可以說是作戰能力最強的將領。


    查理二世誌大才疏,手下一群人也沒有幾個能在軍事上靠譜的。可一旦有穆爾伯爵幫忙,不說能反敗為勝,製造足夠的麻煩是絕對能辦到的。


    羅迪知道自己的戰略計劃並非無懈可擊。其實和查理二世判斷的的差不多,如果他沒有一蹴而就將王國拿下,耗資巨大的後勤係統便會成為眼中負擔,並最終可能導致防線千瘡百孔…如果再攤上一個穆爾伯爵這樣能征善戰的領導者,後果不堪設想。


    所幸穆爾伯爵去年被查理二世所拋棄,處於被“棄用”狀態。但羅迪可不保證對方會不會被一直擱置,因此為了萬全之策,他必須把所有威脅掐滅在源頭之中。


    諾拉將地圖和羊皮紙收好,再度望了一眼夕陽中警衛森嚴的府邸,抬手做出了“前進”的手勢。


    幾十公裏外的拉耶納被攻陷,敗軍潰散的到處都是,穆爾伯爵顯然也收到了風聲,因此當下府邸的守衛也比平時多了一倍。但沒有敵人接近城池,這些人的神經便沒有繃得太緊。


    六位泰夫林盡數都是潛行高手,他們比人類盜賊更懂得無聲的潛行。精神鬆懈的守衛隊不知不覺露出許多巡邏死角,因此這些泰夫林輕輕鬆鬆便突破了外層防線,直接進入府邸內部。


    為了保險起見,諾拉還抽出了一個“反偵察結界”卷軸,帶領眾人繼續向內部潛入。


    宅邸內的警戒法陣始終沒有被觸發,六位特工分成兩路進入了宅邸,落單的守衛、傭人被挨個無聲的扭斷了脖子。而當二樓的兩位守護騎士終於察覺到不對時,一連串破魔弩箭和諾拉扔出的“霜凍新星”卷軸,直接讓他們失去了反抗之力,隨即被當場格殺。


    有隊友想踹開最後那扇臥室門,但諾拉卻感受到了劇烈的元素波動,她眼疾手快拽開了同伴——下一秒,大片冰錐當場將門打穿,連帶著後方牆體都轟出了一片大坑。


    被諾拉救下的泰夫林咽了口唾沫,沒等他起身,諾拉已經施展了她的“加速”異能,在對方的施法間隔中衝了進去。


    手持法杖的法師甚至還沒看清這位泰夫林的身影,巨大的力量便擊中了他身前的力場護盾,發出“嘭”的一聲巨響——


    屋內的穆爾伯爵皺眉起身,而他身旁一位穿著軟甲的劍士正欲加入戰鬥。


    諾拉的雙手已經同時抽出了背後的卷軸,身前亮起的兩麵護盾分別擋住了來自魔法師和劍士的攻擊,然而沒等一切繼續,穆爾伯爵卻忽然開口:“停手吧。”


    法杖被削斷、長劍被諾拉用尾巴直接抽飛的兩人其實已經敗了,但穆爾伯爵威嚴深重,這兩人當即放棄抵抗,退到了後方。


    後方跟進來的其他特工有的舉起了機弩,有的握住了武器和卷軸——就算是魔導師,在這樣的圍攻之下恐怕都難以全身而退。穆爾伯爵看著眼前這群人,似乎早有預料,搖搖頭道:“我一直在等,要麽是那位陛下的信…要麽是艾弗塔的兵,現在看來,終歸是你們更勝一籌。”


    他扭頭看了一眼,府邸外圍的衛兵根本不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依舊在視野中巡邏。這情景讓他頗為無奈,轉過頭來,穆爾望著麵前依舊閃爍著護盾光芒的諾拉,問道:“需要我做什麽?”


    “首相大人說:穆爾伯爵是個聰明人,知道自己該怎麽做。”


    諾拉按照任務內容上的說法講這句話念了一遍。穆爾伯爵點點頭,隨即毫不猶豫的單膝下跪:“我…西克裏領主,穆爾·巴拉斯,願意從此脫離萊斯特皇室的統治,並向艾弗塔首相羅迪大人效忠。”


    一位曾經聲名顯赫的伯爵,如此輕易的選擇易幟,普通人恐怕根本難以想象。可正如羅迪所判斷的那般,穆爾確實是敵對陣營之中,對形勢判斷最準確的那個人。


    一個熟悉軍事的人在戰爭來臨之際,自然不會單純守在府邸中醉生夢死。穆爾伯爵對前線的了解,其實比查理二世更加詳細,正因如此,他才能比查理二世更清楚羅迪這支軍隊的可怕。


    因為雙方無論是戰鬥力還是後勤能力,從戰爭爆發的第一天就拉開了“代差”。差一倍,足以決定勝負,差十倍二十倍,那就根本沒有打的必要了——皇室僅有的那點勝算,隻是因為算上了龍族。


    但穆爾伯爵從來就不相信龍族會毫無緣由的幫皇室。如果對方真的這麽做了,後果反而更讓他感到恐懼…


    這個時代沒有那麽多為了所謂的榮耀而奉獻生命的貴族,穆爾伯爵同樣是一個利己主義者——他聰明,且並不愚忠,在眼下這種形勢麵前,他內心已經為查理二世留了一個機會,但不幸的是對方的消息太過滯後,這條路被提前趕來的諾拉等人直接掐斷。


    到了現在,他自然會做出符合自己利益的選擇。


    諾拉對穆爾伯爵內心的想法絲毫不感興趣,她的理念很簡單:完成任務是第一,至於其他,皆為次要。


    按照任務說明,她拿出了插在信紙上的那枚金屬狼頭徽記,直接放在了對方的手中:“請牢記你的誓言,穆爾領主。”


    是日,布倫塔爾城插上了艾弗塔的狼頭旗幟。而改旗易幟之後的四個小時,攜帶著查理二世親筆信件的信使才剛剛趕到…


    但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


    5月18日。波爾多河南岸。


    博拉貢子爵踉蹌一步,差點跪在地上。


    饑餓讓他的胃仿佛著了火,眼前的世界一會兒黑一會兒白,可握著鏟子的手一旦停下,旁邊那穿著皮甲的艾弗塔監工便會毫不留情的將鞭子抽過來…


    他是今天上午被從戰俘營拎出來參與修路的。原本他指望一萬五千多的部隊能得到補給並重整旗鼓,誰曾想拉耶納城和貝可利斯城的竟然真的陷落,這種打擊直接讓領主們士氣崩塌,又加上後方追兵趕至,這麽多人連戰鬥都沒打,就跑的跑、降的降。


    這種失敗他至今都想不通原因。


    但現在,他也沒力氣去繼續想了。


    自己的部下已經被完全打散,現在身旁這些一起幹活的戰俘沒有一個認識。大家因為餓了兩天沒怎麽吃東西,現在連交流的力氣都沒有,一個個仿佛僵屍一樣勉強移動著,博拉貢感覺如果自己再不吃飯,恐怕就要餓死在這裏了。


    堂堂子爵,竟然沒有人理會自己請求贖金的聲音,他實在不明白艾弗塔軍隊到底想幹什麽。


    好在沒過幾分鍾,日頭正中時監工終於喊話:“拿著你們的工具!站好隊伍!挨個過來領取食物!”


    聽到“食物”二字,很多人都像餓狼一樣瘋狂的圍了過去,後果便是四五個監工“劈裏啪啦”一通抽,旁邊的士兵直接用帶鞘的長劍猛砸,哀嚎聲中,人們才算勉強學會了維持秩序。


    博拉貢並沒有去搶,他好歹算是有腦子的,看到乖乖排隊才有飯吃,便老老實實的跟在了隊伍後方。也因為如此,他才很快領到了兩塊麵包和一個簡易的皮質水袋——這是博拉貢根本沒想到的,因為水袋質量居然還不錯,明顯是從戰場上某位騎士或扈從隨身帶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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