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天氣開始炎熱。


    然而在聖殿高大的教堂內,卻有著說不出的涼意。


    例行的誦經結束後,便是樞機主教們與教宗議事的會議——這般會議一周才會進行一次,因為平靜的“玫瑰十字”在上一次大戰過後已經很少有什麽變動發生,如今教宗最大的主旨就是“休養生息”、“以逸待勞”和“維護穩定”,以至於這種例行的會議差不多成了過場。


    不過對於進階樞機主教的魯本斯而言,如今每次開會都成了他的煎熬時刻。


    按照慣例,曾經是督主教的魯本斯其實已經很難再進一步,但因為和艾弗塔的密切合作,以及後來收獲“蝮蛇之吻”的一係列戰事,他才代替對戰事失誤負有主要責任的樞機主教莫格萊尼上位。而在他上位之後,在教廷樞機主教的位置當中便成了“艾弗塔”一係的代言人。


    無論教廷中討論什麽事情,如果涉及到“艾弗塔’,教宗第一個詢問的肯定是魯本斯。而兩年以來艾弗塔對“玫瑰十字”的大力支持直接讓魯本斯地位直線上升,在數月之前,樞機主教魯本斯已經成為了樞機團三大勢力之一的首領人物。


    這樣的地位雖然風光,雖然位高權重,卻早已脫離了魯本斯原本的預期。


    因為他發現站在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樞機團內,耳朵裏已經再也不像以前那般能聽見信徒們的誦經聲。反倒是山頭林立、結黨營私這類的事情毫無遮掩的上演著——即便早有預料,他依舊沒想到自己虔誠信仰幾十年的“玫瑰十字”核心會是這般情景。


    說來這和莎莉身居高位後的感覺有些類似:站得高了,看到的汙穢與肮髒便更清晰了。


    而隨著艾弗塔對獸人的戰爭大獲全勝,魯本斯的日子卻一下子糟糕了起來——當“玫瑰十字”看到艾弗塔迅速整合為一個權力集中而高效的政體後,明顯有了一股危機感。


    教宗希望穩定,但樞機團內除了支持他的一派,還有另外兩個聲音:其一以魯本斯為首,希望繼續與“艾弗塔”保持良好合作,大家共贏發展。


    第二種則有些激進,力主擴張教廷,吸納更多信徒,*****最終控製卡倫王國。


    之前魯本斯因為艾弗塔而在樞機團內占主導地位,可是當教宗迴絕了與羅迪合作的要求後,如今大勢已然顛倒——超過七成樞機主教開始認為眼下“玫瑰十字”應該擺脫艾弗塔,盡力撇清關係,以免引上更多麻煩。


    但可笑的是,此時會議上討論的卻是“聖殿守衛軍費開支不足,是否繼續依靠艾弗塔援助支撐”的問題。


    魯本斯感覺這些樞機主教有時候能比貴族還不要臉——一邊拿著艾弗塔的補助武裝自己,一邊嗷嗷叫著我們要脫離艾弗塔的控製,同時還做著統治王國的美夢…


    你們這麽厲害,怎麽不去見光明神呢?


    可是他不能把心裏想的說出口,畢竟在這個位置上,基本上就是“屁股決定腦袋”——魯本斯也不是魯本斯,他站在這裏代表的是一個政治派係的所有人。所以當所有人反對與艾弗塔合作時,他不可能一拍桌子說“我和你們想的一樣”,而是隻能默默承受著這群老頭子的指責,嘴唇緊抿控製著自己不和對方進行激烈的爭論,以免讓教宗也徹底倒向那一派。


    “艾弗塔最近發行的報紙,似乎不錯。”


    教宗隨口開啟了一個新話題,可是下麵的人卻不知道該怎麽接話。報紙他們都看了,上麵的內容對“玫瑰十字”全是積極正麵的報道,一時間想噴都不知道怎麽噴,難度的確有點大。


    不過這難不倒身經百戰的紅衣老者們,諾爾德樞機主教開口道:“報紙的內容現在已經成了教區乃至全國內競相傳閱的信息載體,在我看來,這就是一把被艾弗塔握在手中的長劍——它今天將利刃指向的是米爾諾,那麽明天就可能指向我們…”


    這的確是一個無法辯駁的理由,四周響起許些議論聲,不少目光集中在了魯本斯身上,後者卻恍若未覺,一言不發。


    有人開頭,隨後便有人跟進,魯本斯麵不改色聽他們抨擊了半天,依舊沉默。這種態度在其他樞機主教看來基本上算是“放棄抵抗”,所以幾句過後便也覺得乏味,轉而談論起了別的信息。


    “蝮蛇十字配合米爾諾進行軍事行動,行軍路線向北部移動了一些。”


    “伯根領地被獸人破壞殆盡,的確是沒有餘糧。”


    “那他們就打算像乞丐一樣朝我們這邊借糧食打仗麽?”


    這位樞機主教說的也是卡倫王國經常出現的情景——領主帶軍衝到其他貴族領地上,輜重又不足,便會打個借條借糧食、人力甚至兵力繼續戰鬥。米爾諾現在差不多也是這個套路,但一眾樞機主教眼下卻都在討論該怎麽打發走這波“乞丐”的問題,唯獨之前一直不做聲的魯本斯忽然開口:“蝮蛇十字帶了多少軍隊參與戰鬥?會不會對‘聖殿’構成威脅?”


    然而不等教宗說什麽,其他樞機主教便集體嘲笑起來:“魯本斯大人下次提問前要記得問清楚戰報。這是米爾諾伯爵受陛下授權進行的征服之戰,他是有多大膽子敢跑到聖殿來惹事?”


    “一萬多的軍隊裏麵隻有兩千名是‘蝮蛇十字’的人,魯本斯大人今天迴去應該能放心睡個安穩覺了。”


    這些老者麵容祥和,出了議事廳都是信徒願意親吻靴子的存在,可此時的冷嘲熱諷卻和那些尖酸刻薄的貴族沒什麽區別。魯本斯抬頭望了一眼表情平靜的教宗,明白自己沒什麽繼續說話的必要,便低眉順眼的迴應道:“如此是我多慮了,讓各位見笑。”


    這種說認慫就認慫的態度,著實讓其他幾位老者有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感覺,不過他們終究占了優勢,同時也不認為魯本斯能有什麽本事繼續翻騰,再接連通過了三四個議題的討論後,這場會議便終於宣告結束。


    魯本斯恭敬行禮,緩緩退下。沿著就擁有潔白大理石地麵的走廊返迴自己的禱告室時,他微微顫抖的雙手卻宣告著內心強忍的怒火…


    能走到這個位置上的,從來沒有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好人”。脾氣誰都會有,寬恕隻有神能做到。魯本斯低聲念誦經文,卻也隻能壓抑這股怒氣——不過念到一半,他卻看到了那空中飛過的巨大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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