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迪遞過來的護腕,在蘇倫眼中和之前自己看過的那個半成品似乎並無區別--因為按他的理解,魔獸皮毛的魔法節點紊亂後,再怎麽製作,都無法造出上品。


    不過想到目前自己和羅迪之間的地位差距,蘇倫還是很拘謹的雙手抬起接了過來…他的想法很簡單,自己簡單誇讚幾句後再指出其中小小的不足,這樣他就應該心服口服了吧?


    目光望了望羅迪,蘇倫發現後者似乎並沒有在乎自己說什麽,隻是很隨意的坐在了桌子前,伸手整理起了剩下的材料。


    這算領導者的通病麽?對自己盲目自信?


    蘇倫無奈搖頭,握著護腕低頭瞥了一眼,剛想說話,可眉頭卻猛然間皺了起來…


    “這是…什麽?”


    一瞬間,他的腦海冒出了許多問題,可蘇倫竟是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該問哪一個:這種縫紉手法、切割方式自己之前已經見過,可製作出來以後…不該是這樣的效果啊!


    作為一個實力不差的製皮師,蘇倫能知道“魔法節點”這個概念,已經證明他比那些普通皮匠要強得多。但在如何利用這些“魔法節點”上,他的想法便和羅迪有著極大區別--蘇倫的做法是盡量“順其自然”,不去破壞“節點”的運行,這樣一來,做出的裝備至少還能保證許些魔獸當初所擁有的效力,運氣好些,或許還有額外的防護效果。


    而羅迪的做法則完全和蘇倫相反,他完全打亂了魔法節點的運行,並硬生生將他們進行了“重組”!


    蘇倫感覺自己的手在顫抖--他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羅迪之前打亂那些魔法節點,難道是故意的?


    仔細觀察縫合的紋路,蘇倫更是感覺頭皮有些發麻…不說使用的線體材質,光是這種看不出絲毫誤差的功底,便足以稱為“大師級”手筆,那秘銀鎖扣的設計更是和以往的設計思路完全不同,既牢固又容易拆卸。


    蘇倫沒多想,伸手便把護腕套向了自己的左臂,隨後他便清晰趕到了一股氤氳的魔力波動蕩漾在了手臂之上,繼而傳遍全身!


    “怎麽可能?!”


    優秀的裝備不會有這樣強烈的反應,隻有傳說中的“魔法裝備”才能帶來如此效果,蘇倫這輩子隻穿過一次魔法裝備,所以他很清晰的辨別出了這種波動意味著什麽…


    將低級別的魔獸皮打造成魔法裝備,其概念絲毫不亞於有人把鏽蝕的銅幣轉瞬間轉化成了金幣。


    “怎麽不可能?”


    羅迪的反問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蘇倫打了個激靈,瞬間明白過來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可笑!


    自己這點本事還老想著要在羅迪麵前炫耀?恐怕連他十分之一的本事都比不上吧…


    迴憶起之前那些想法,蘇倫不由得麵紅耳赤,匆忙把護腕拆下來後放在桌子上,訥訥道:“你…你是製皮宗師?”


    羅迪不置可否,並沒有迴答這個問題,而是伸手拿出一摞寫滿字跡和圖案的羊皮紙,遞給了蘇倫:“我知道你想問什麽…我打亂魔法節點,就是為了重組。”


    “因為我很清楚,保持魔力節點不變的做法,從始至終就是錯誤的。”


    人最怕的不是努力不夠,而是在自認為走向成功的路上努力半輩子後,突然發現自己的方向是錯誤的。


    蘇倫臉色蒼白,一時間根本難以接受羅迪的話語,待他將目光移向羅迪遞過來的羊皮紙時,更是如遭雷擊般愣在原地,胸膛劇烈起伏幾下,結結巴巴道:“你這是…給、給我的?”


    羊皮紙上沒有別的,寫的全是關於“魔法節點”重組的規律和“魔法裝備”的製作秘訣!


    蘇倫之所以吃驚,是因為這種東西往往是一個製皮家族傳承的“機密”,說是用來傳家的“無價之寶”也不為過。可此時羅迪卻將它很是隨意的交給了自己,這是什麽意思?


    羅迪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問道:“想聽實話?”


    蘇倫點頭。


    “我知道你在‘鞣製’方麵有常人難及的地方,所以我才會找上你。”


    這是大實話,羅迪沒有隱瞞的意圖,“但我認為,你的本領…或許不止於強化‘鞣製’這一方麵。”


    “我會盡我所能教會你我知道的知識,也會為你找到更好的材料,隻要你願意,以後就是我手下專用的製皮師,你會成為高階製皮師,然後達到‘宗師’乃至‘大宗師’。”


    話語間,全王國都不一定超過兩手之數的“大宗師”皮匠仿佛成為了大白菜,但羅迪那淡然的語氣,卻讓蘇倫相信他並非隻是在“畫餅”。


    這不似談判的談判在無聲無息間便完成了交鋒,羅迪占盡主動,兵不血刃的瓦解了蘇倫的心理防線--他手指輕輕敲擊著那裁剪整齊的皮甲片,輕聲問向了蘇倫道:“你覺得如何?”


    ******


    翌日清晨。


    那名混跡在“狼獾傭兵團”的亡靈被砍下了腦袋,滿是灼燒痕跡的頭顱插在木樁上,猙獰痛苦的表情清晰可見,無聲震懾著那些曾經看輕索德洛爾的宵小,以及原本蠢蠢欲動的亡靈探子。


    晨風寒冷,太陽還未升起的時候,視野中滿滿都是深藍色。公爵衛隊在早餐後整裝待發,超過四十匹戰馬站在莊園外,響鼻聲連成一片。而當羅迪走出宅邸時,寬敞舒適的馬車已經停在了門前。


    約翰管家親自接羅迪離開,姿態恭敬的站在馬車旁等待著。


    “隨機應變,這裏交給你了。”


    站在自己的班底麵前,羅迪對索德洛爾簡單交代幾句,話語中滿是信任。


    “一直這麽隱藏下去…或許並不是好選擇,難道還不打算站到台前來麽?”


    索德洛爾低聲問出了這個問題,隨即目光掃了一眼約翰管家,補充道:“莎莉小姐肯定是要迴來的,我覺得你應該抓住這個機會,魯西弗隆家族是個很不錯的選擇。”


    “你這想法真是…”


    羅迪哭笑不得,敢情索德洛爾還想著要自己當一把小白臉呢?不過轉念一想,在卡倫王國的貴族眼中,“聯姻”是再正常不過的上位方式,而索德洛爾又知道莎莉對自己的態度,有這樣的想法實在是正常。


    “聯姻什麽的我沒想過,不過成為貴族的計劃是有的,而且…估計接下來就要開始實施了,如果有動向,我會隨時通知你做準備。”


    “好的,隨時等候命令。”


    索德洛爾行了一個軍禮,隨後才是貴族禮,這代表在他心中,對於羅迪的服從永遠是第一位。


    羅迪點點頭,不再廢話,轉身準備登上馬車。


    現在是588年冬,距離590年時間真的不多了,獲取“無主領地”已經成為羅迪接下來的最大目標,他此行去霍利爾城“領賞”,其實本身就抱著“籌劃開荒領地”的想法。


    因為有衛隊護送,羅迪便不打算帶斥候保護,隨行的人隻有兩個:一個是抱著羊皮紙開始日以繼夜研究的蘇倫,另一個則是背著短弓、拉起兜帽的娜塔。


    牧師阿卡莎被留在了這裏,她站在前來送行的隊伍中,臉上滿是不情不願的表情——早晨時候看到羅迪搬運的那些半成品皮甲,詢問之下她才知道其中有一套裝備竟然是羅迪準備製作給那個木精靈的,一想到這裏,她心裏有些不太舒服。


    憑什麽隻給她啊?隻因為她是木精靈麽?


    因為她長的漂亮?還是身材好?


    阿卡莎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口,這個角度甚至看不到自己的腳尖——和娜塔暗自對比一番後,她腦海中不由得冒出許些荒謬的念頭:難道他對胸小的更…


    算了算了,胡思亂想什麽…


    以往總是隨遇而安的阿卡莎搖了搖頭,把這些想法驅逐出了腦海,指尖碰了碰那枚戒指,目光抬起時,正好和望過來的羅迪相對——


    她想說些什麽,卻發現羅迪看向了自己的頭頂,眉頭突然微微揚起,隨後便冒出一句略顯古怪的話語:“阿卡莎,你這個…可以鑲嵌符文了啊。”


    “啊?什麽符文?”


    阿卡莎不明所以。


    “沒事,我迴來的時候會和你說,好好練習神術,隨時保持警惕。”羅迪明顯有些走神,心不在焉的說了這些話後,便把目光挪開了。


    這讓阿卡莎有些傻眼,自己追隨的主人怎麽連告別的話都不講?難不成是生自己的氣了?


    馬車很快啟動,阿卡莎抬手想要揮舞幾下,卻看到羅迪已經把車廂木質的車窗關上,頓時撅起了嘴巴,可隨後也知道自己生氣毫無作用,隻得歎息一聲,望著那車隊漸漸走遠。


    索德洛爾注意到了這一幕,幹咳著轉身走掉,心裏感歎羅迪神經真是遲鈍,卻是轉頭對旁邊竊竊私語的魯格和卡特道:“瞎扯什麽呢?去去去,中午訓練照舊,該巡邏的巡邏去…”


    大戰過後,士兵們的精神都已經放鬆下來,魯格和卡特嘻嘻哈哈的走遠,莊園內的侍女們開始忙碌,傳遞信息的斥候把一摞摞卷宗搬了過來,以往屬於特蘭卡子爵的管家們正忐忑的在外麵列隊等候召見,神情忌憚的對插在莊園門前的頭顱指指點點…


    從霍利爾城離開到現在,終於算是站穩了腳跟——這或許就是數次生死戰鬥的真正意義吧。


    索德洛爾感慨一句,轉身走向了會客廳。


    而在數百米外,羅迪靜靜的翻看著【任務欄】,有些頭痛的揉了揉眼眶:“亡靈史詩任務,獸人異動,無主領地…還隻有一百五十天時限。”


    抬起頭,他望著越來越近的森林邊緣,聽著耳邊那顛簸道路和車輪摩擦的噪音,卻是更苦惱剛剛查看阿卡莎狀態欄後發現的問題——


    “明明隻是進階8級神牧,怎麽能有‘死亡天使’這種變態‘稱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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