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卡倫王國所處的時代裏,雖然各個階級之間等級壁壘分明,但卻並不意味著一名新貴在獲得“身份”後會立刻得到尊敬。


    對“貴族”的畏懼並非來源於字麵本身,說白了,最根本的恐懼還是來源於暴力:領主手中的士兵、權勢,這才是讓人畏懼的東西。如已經死去的歐文伯爵,他的身份是世襲而來,家族延續了二百三十多年…而二百三十年的累計,其背後的人脈、勢力、資源,這些東西如山一樣壓在普通人麵前時,誰有膽量能淡然對待?


    相比之下,歐文的“伯爵”爵位,不過是一個符號罷了。


    萊斯利敢惹索德洛爾,並不意味著他不怕貴族,他隻是對索德洛爾的“權勢”沒有畏懼罷了。


    “狼獾傭兵團”成立二十七年,產業遍布艾弗塔領地,底蘊相比某些貴族絲毫不差,相比索德洛爾男爵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雖然傭兵團並沒有像大型商行那般有足夠的利益鏈來盈利,但萊斯利卻知道,自己手下的這些產業,正在處於一個“轉型”的關鍵時期…


    這一次特蘭卡子爵的“意外身亡”事件,正給了萊斯利將“傭兵團”向“商會”轉變的契機!


    他要發展更多利益鏈,並把傭兵團逐漸培養成自己的私兵,用以維護接下來即將組建起來的“利益金字塔”,同時把自己手下的勢力打造成一個堪比貴族的龐大集團。


    對於文化水平不高的萊斯利而言,他自己自然是無法想出這樣“發展戰略方針”來的,如果說啟迪,藥劑師行會那位和他們合作的藥劑師才是真正讓他“野心”膨脹的人。


    在此之前,他對“掙錢”的概念無非是地頭蛇敲骨吸髓那一套,不過如今有了目標,萊斯利感覺渾身都是幹勁,甚至已經有了一種趕超貴族的優越感。


    “繼續喊話,讓那個索德洛爾出來和我談判。”


    萊斯利自信滿滿的對副手安排了任務,自己優哉遊哉的站在隊伍後方,看著眼前這出破敗的莊園,臉上掛滿了戲謔的微笑…


    “團長大人,我剛剛聽說前幾天的戰鬥他們似乎很勇猛,殺了很多人…”


    “哦,那又怎樣?”


    麵對手下好心的提醒,萊斯利依舊是那副表情,轉過頭來,淡淡道:“殺了很多人就意味著我不敢動他?看到這個莊園了麽?我為什麽親自過來逼他和我談判?因為我提前讓人來這裏勘察過,他的手下根本就沒多少人。”


    團長大人的語氣帶著一副勝券在握的底氣,“就憑幾十個兵來掌控鎮子?搞幾個巡邏隊就要吞並一切?這位男爵大人實在是太嫩了,你看,他能應急來堵門的人才六個,他們再強能怎樣?能擋得住我正麵脅迫他?”


    “團長大人果然英明!”


    一個個本以為萊斯利冒進的傭兵們心服口服,內心不由得生出許些崇拜情緒…如果自己有團長這麽聰明該多好?


    太陽落山,大雪已停,陰沉的天空逐漸轉晴,冷空氣過境後帶來的陣風已經有了冬日的蕭瑟與寒冷,月光在地麵的反光下讓四周視野依舊不錯,所以此時萊斯利甚至能看到莊園宅邸二樓窗前的那幾個剪影。


    很快,莊園宅邸大門打開的聲音便讓他抬起了頭,兩名斥候舉起火把照明,借著火光,萊斯利看到有數個身影魚貫而出:一名老者,一名穿著貴族衣飾的年輕人,一個過著鬥篷、把臉藏在兜帽下的家夥走在前麵,而後麵…


    萊斯利的雙眼瞬間亮起了垂涎的光芒——因為走在後麵的兩個人中,其中一人正是自己有過想法的牧師卡莎!


    而另一個背著短弓的也是身材婀娜,看的他小腹火起。


    “嘖嘖,看來今天交好運了。”


    他自言自語了一句,隨即一揮手,讓傭兵們唿啦啦展開隊形,自己氣勢十足的朝前邁了一步,大聲道:“索德洛爾男爵,我的副團長被你的巡邏隊打了,這樣的事情不準備給我個交代麽?”


    給不給交代都要和我談判,接下來就等著被宰吧。


    萊斯利心裏不無得意的想到,哪知索德洛爾沒有說話,那個老者卻突然出聲道:“你有什麽資格在這裏說話?”


    “喲,哪裏來的老骨頭?沒活夠跑我們團長麵前耍威風?”


    四周的傭兵哄笑起來,萊斯利心中不悅,懶得理會約翰管家,目光轉向索德洛爾道:“堂堂男爵,就讓這麽個老骨頭頂在前麵麽?佩服。”


    站在莊園前的幾人都沒有什麽多餘神色,羅迪此時沒有參與處理這件事的興趣,他隨手拿著短弓和箭筒,走出這裏,一是為了防止意外,而是為了看看約翰管家的處理方式--因為這位老者的態度,直接代表著安格瑪對自己的重視程度。


    娜塔作為學生跟隨在羅迪身後,阿卡莎則是被羅迪叫來當保險的--在有可能爆發衝突的場合下,一個強大牧師站在背後,隊伍的底氣絕對不同。


    而此時的“主角”索德洛爾更不是羅迪放在台前的傀儡,他很清楚自己的職責,並且頭腦靈活,有著絕對足夠的應對手段…眼前這個傭兵團他雖然不放在眼裏,但從實際角度而言,對方的做法其實也代表著領地內其他一些勢力的看法:自己毫無資曆,又沒錢沒勢,在霍利爾城或許可以狐假虎威,但到了其他地方必然束手縛腳。


    他要做的,就是狠狠迴擊,並且殺雞儆猴!


    “佩服我?其實我更佩服你。”索德洛爾聳了聳肩,“估計你是第一個敢和約翰管家這麽說話的人。”


    傭兵們對“約翰”這個爛大街的名字根本沒有任何認識,至於“管家”二字則自動忽略…貴族的管家領地內多如牛毛,搬出來嚇唬人那都是老掉牙的手段了。


    所以萊斯利毫無懼意,更覺得有必要施展一些手段…他抬起手,一指前方,正要命令傭兵前行,卻發現正前方隊伍裏那個帶兜帽的年輕人突然間抬起了頭,隨即伸手抽出了短弓!


    這動作讓氣氛瞬間緊張起來,連索德洛爾也不明白羅迪要幹什麽,他以為這家夥準備直接武力解決問題,可隨後卻發現羅迪根本沒有看這些傭兵,而是摘下兜帽,一臉嚴肅的抬頭望向了天空。


    “不對勁…”


    羅迪的話語和動作讓萊斯利立刻認為對方是在故弄玄虛拖延時間,他張開嘴巴便要嘲笑幾句,可下一刻,他卻因為對方的動作而瞬間停住了腳步…


    因為麵前的這個年輕人在半秒鍾的時間內彎弓搭箭拉開了弓弦,做好了射擊的準備!


    不過他的目標並非萊斯利或任何傭兵--所有人都能看到,羅迪此時竟然將短弓指向了天空,而目光順著望過去的時候,他們這才發覺頭頂上方的天空上,竟然盤旋著三隻黑色的大鳥…


    它們並非向普通鳥類那般沒頭沒腦的飛行,而是按照同樣的速度、在同樣地高度以圓周弧度飛行著!


    因為今天是月圓之夜,月光積雪的照耀下令四周有著極高的能見度,所以即便是視力並不好的傭兵們,也能清晰看到那天空上有著詭異光澤的三隻黑鳥--冬日裏有飛鳥不奇怪,但在黑夜中以這樣形式飛行的,那就實在是有違常理了,哪怕是最遲鈍的傭兵也察覺到了它們的異樣。


    而視力較好的傭兵,甚至能看到對方雙目中閃爍的紅色光芒!


    “這——”


    此時此刻,無論是胸有成竹的萊斯利,還是憤怒異常的約翰管家,又或者準備借勢踩人的索德洛爾,都抬頭望著頭頂這三隻盤旋的怪鳥,原本的心思徹底被打亂。


    不過反應最快的羅迪已經不給他們思考的時間,幾乎是舉起短弓瞄準的下一刻,他便衝著身旁的阿卡莎喊道:“聖光術!連續兩次!”


    “娜塔,協助我對付左前方那隻!”


    一秒鍾後,羅迪的箭矢率先飛出,而阿卡莎抬手施放的金色光芒緊隨而至!


    黑夜是襯托“聖光術”這種技能的最佳背景,雪白的地麵更讓驟然閃爍的光芒有了難以媲美的亮度——阿卡莎其實根本不知道羅迪為什麽要施放這個聖光術,因為它本身的作用就是“照明”,往日使用最多的場合就是某些宗教儀式上,如果說殺傷力,隻能是對“亡靈”這種特定種族造成灼傷。


    可羅迪的話語就是命令,作為追隨者,阿卡莎隻會選擇“服從”。


    刺眼的光芒亮起之時,距離地麵大概四十多米的三隻大鳥身形猛然一晃,緊接著長箭便“噗”的貫穿了其中一隻的身體,令其毫無懸念的墜向地麵…


    羅迪的箭速太快,幾乎毫無停留的瞄準了下一個目標——他根本沒有理會身前這些被聖光術晃得睜不開眼的傭兵,眯起眼睛,在阿卡莎第二次“聖光術”亮起的瞬間再次射擊!


    僅剩的兩隻黑鳥已然開始閃避,突然間的俯衝讓它僥幸躲過了羅迪的箭矢,可飛行軌跡剛剛確定,娜塔的箭矢便接踵而至,成功“補刀”,順利將其射殺。


    從頭到尾,短短四秒鍾的時間內,頭頂的三隻鳥便隻剩下了一隻,而僅剩的那一隻已經全力振翅遠去,幾乎立刻脫離了羅迪和娜塔的進攻範圍——娜塔舉弓還要射,卻被羅迪抬手攔住:“夠了,我故意放它走的。”


    這句話讓娜塔不明所以,木精靈夜視能力極強,所以她很清楚的辨認出那黑鳥就是之前襲擊族人的“血鴉”,既然對方是亡靈的單位,為何不全部擊落?


    不過這樣的問題還沒來得及思考,傭兵間響起的慘叫和驚唿聲便讓原本衝突的量群人瞬間將注意力從天空之上轉移到了地麵。


    待重新適應了黯淡的光線之後,所有人才發現萊斯利身後的一名傭兵此時已然躺在了地上,麵容、手指都仿佛被火焰灼燒般焦黑一片…


    羅迪眉頭緊皺,突然意識到…這群傭兵來這裏的動機,或許並沒有想象中那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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