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卡莎走出二樓的房間時,原本在樓道守夜的士兵正好背對著她,所以在神術的幫助下,她繼續輕鬆的穿過走廊走下了樓梯。抬起頭注意到外麵的天色時,阿卡莎才發現時間已經過了午夜,因而整個旅店一樓早已空無一人。


    既然下定決心,阿卡莎便想著馬上離開這裏,可經過吧台時,那上麵擺著幾個香腸和麵包卻讓她定住了腳步——肚子傳來的“咕咕”聲讓她咽了口口水,但從小到大沒幹過一件偷盜之事的她卻為內心的想法而升起了難言的負罪感,不過想到自己的目標,她咬著嘴唇,抬頭不自覺的望了望二樓,深吸一口氣,還是伸手把麵包和香腸抱進懷裏,還順帶把椅子上的一件鬥篷披在身上,推開門便跑了出去…


    但跑了兩三步後,阿卡莎卻又突然折返迴來,小跑到後廚內拿起一柄剔骨刀,在吧台刻了幾道字跡後才舒了口氣,轉身推開門,頭也不迴的匆匆消失在了夜色中…


    旅店的安靜繼續保持著,直到三個小時後,第二班來換崗守夜的士兵才發現了異狀——


    “什麽?跑了?!”


    好不容易睡個輕鬆覺的羅迪被吵醒時直接傻了眼,他滿眼血絲的望著前來報信的魯格,一臉詫異的問道:“怎麽跑的?有人受傷麽?”


    “沒有,守夜的士兵都睡著了…”


    魯格一邊解釋一邊帶著羅迪來到了旅店一層,“不知道為什麽,她還留下了這個。”


    “什麽?”


    羅迪滿腦子還是漿糊呢,剛睡醒之後混混沌沌思路不清,看魯格指著吧台,他湊上去一瞧,表情頓時變得錯愕無比:“這這這******…怎麽個說法?”


    同樣被吵醒的索德洛爾穿著七扭八歪的外套“噔噔噔”下了樓,看到吧台上的字跡也不禁傻眼,旁邊有湊過來的斥候低聲念出了上麵的句子——


    “實在抱歉,我需要借走鬥篷和食物,如果有機會,我會付錢還賬的。”


    刀尖刻下的字跡顯得有些繚亂,可羅迪等人卻因此麵麵相覷——


    “你——你見過偷東西還要寫道歉信的麽?”


    “沒有…”


    “沒見過…”


    這時候卡特睡眼惺忪的跑過來,一臉迷茫的問道:“誰、誰、誰跑了?需要去追麽?”


    羅迪張開嘴想說什麽,但琢磨半天,卻是揮揮手道:“算了算了,估計早就跑沒影了,追也沒什麽意義。”


    他心中又是詫異又是覺得好笑…怎麽救個人還救下這麽個活寶?跑就跑吧,拿個東西還說要還錢,真是不知道怎麽形容這女人了……


    現在想起來,羅迪發現自己還不知道這女人叫什麽,不過這也不重要,畢竟隻是少拿點聲望罷了,別的還真沒什麽損失。


    他坐在吧台隨手拿了杯麥酒解渴,喝完之後卻怎麽也想不通對方為何要逃跑,不禁自言自語道:“好端端跑個什麽,老子又不會吃了你…”


    “估計把咱們當什麽惡人了?”


    旁邊魯格摸了摸鼻子,嘀咕道:“隊長,你之前撕她衣服什麽的…”


    “滾蛋!那是為了療傷!”


    羅迪臉有點紅,此時他也意識到自己好像太沒把人家當迴事了,當即揮揮手,驅趕道:“迴去睡覺迴去睡覺,反正那碎晶石拿到手就行,別的不用管。”


    “要是有機會碰見了還真得問問…不就是脫衣服包個紮麽!”


    打了個哈欠,羅迪便滾迴床上繼續唿唿大睡去了。


    “阿嚏--”


    數公裏開外,已經悄悄離開霍利爾城的阿卡莎打了個噴嚏,她立即捂住嘴巴,謹慎的望了望黑暗中寒風陣陣的森林,豐腴的身體被寬大的鬥篷包裹著,白皙的手指從口袋裏拿出了一根香腸,她猶豫了一下,隨即小口小口的吃了起來。


    “這條路走下去,應該會有城鎮吧…”


    雖然記憶力不錯,但阿卡莎卻對艾弗塔領地並不熟悉,此時她隻知道沿著大路朝北走便能遠離那些宗教勢力,但如果說有什麽確切想法,那便隻是找到個城鎮,然後隱居生活下去…


    心中對那些斥候有些好奇和莫名的感受,但阿卡莎此時卻根本不願意把命運交給別人去掌管了,她想起那位叫羅迪的隊長說過的話語,心中卻也是多出了一份感激——不管怎麽說,自己現在能下這樣的決定,也和他的話有關吧。


    堅定了心中的信念,這位脫離“蝮蛇十字”的牧師就這樣踏上了向北的路途,漸漸消失在了森林的陰影中。


    ******


    九月二十一日。


    異教徒事件發生後的第二天,霍利爾城的“清洗”全麵展開。


    “蝮蛇十字”的餘孽基本被逮捕,其中也包括曾經屬於阿卡莎的手下——不過隨著魯本斯查明當初四支騎兵隊被阻攔的真正原因,這些人也就沒有被送上火刑架,而是擁有了“棄暗投明”的機會,被發配抄教義幹苦工去了。


    至於跟隨“蛇牙”蓋洛普來圍攻的其他異教徒,魯本斯則毫無憐憫額盡數判了死刑,隻等著挑合適的日子拖到火刑架上燒了,用以對“蝮蛇十字”挑釁的迴應——而對於“蛇牙”蓋洛普,“玫瑰十字”則砍下了他的人頭,直接懸掛在了霍利爾城最大的南城門前,告示著“異教徒”的下場。


    不要以為宗教就會仁慈,事實上,在觸及根本利益時,哪怕是教人向善的“玫瑰十字”,也同樣會暴露出它殘忍血腥的一麵——所以在這樣的措施下,霍利爾城原本的氣氛也很快從“異教徒襲擊事件”帶來的躁動中緩緩平複下來,雖然還有些人心惶惶,但明麵上終究沒有其他敢鬧事的人,一切看起來,都像是恢複了正常…


    隻是“平穩”的表麵之下,總會有許些暗流在悄然湧動。


    梅爾是公爵府邸中最不起眼的一位侍女——今年二十七歲的她已經在這個家族中服侍了十年,在所有人眼中,她就是那種老實本分、兢兢業業的女人,屬於別人說幾句葷話都會害羞著跑開的“老處女”。


    不過這一切,都隻是“表象”。


    當忙完了淩晨的清掃工作,獨自一人返迴自己那簡陋的小宿舍時,梅爾才會把那怯怯的、略帶拘謹的表情換掉…而此時閃爍著灰白色光芒的瞳孔和冷漠的表情,都說明著她原本的身份——亡靈。


    在阿爾法被羅迪殺死後,公爵府內當即進行了一次大清洗,而幸運的是…經過“特殊改造”的身體讓梅爾和普通人根本毫無區別,所以公爵進行的“內部清洗”並沒有將她揪出來,因此梅爾直接成了公爵府內僅剩的亡靈“眼線”,甚至於此時已經接替了曾經的阿爾法,成為了直接接受“安薩丁大人”指揮的下屬。


    這些天來,梅爾已經極其謹慎的將所有消息傳遞給了遙遠的亡靈塔斯曼王國,而到了今天,她終於在集市上秘密得到了那位安薩丁大人的迴應。


    窗外的天色剛剛大亮時,躲在宿舍裏的梅爾左右看了看,確認四周無人後,輕輕翻出了那張在集市上接受的寫就的信紙,低聲念出了上麵密語破譯後的內容——


    “…藥劑的研究已經有了新的突破,魯西弗隆家族的計劃可以選擇放棄…”


    “但殺死阿爾法的人必將付出代價,新派出的隊伍會在二十六日抵達霍利爾城,需要你在隨後接頭並準備後續…”


    “…魯西弗隆家族,必須消失!”


    “保持通訊,確認動向…”


    一句句話語讀出來的時候,其中蘊含的冰冷與怒意甚至讓梅爾打了個哆嗦,她可是知道那位安薩丁大人為之前的計劃付出了多少心血,那種所有努力瞬間打了水漂的感覺絕對是讓他難以承受的失敗——看信件的內容就知道,這位大人此時已經派出了亡靈的精銳士兵,並且會在五天之後進入霍利爾城!


    通常,這意味著安薩丁大人要使用簡單粗暴的手段來解決問題了。


    梅爾雖然實力比普通人強些,可終究沒辦法插手這樣的事情,她可是知道公爵身邊兩位騎士的實力,自己在這裏的作用,隻能是傳遞情報,確認那些亡靈殺手能萬無一失了…


    將信件收好後,梅爾換上了嶄新的女仆裝,理了理早就停止生長的長發,正要走出去開始今天的房屋清理工作,卻聽到另一位侍女從外麵走了進來,說道:“梅爾,公爵大人下令要我們去收拾莎莉小姐的房間,馬上來一下吧。”


    “好的。”


    她點點頭,拿起用於打掃的工具,跟著走出了屋外。


    ******


    同一時刻,“玫瑰十字”修道院。


    因為昨日戰鬥造成了大量傷亡,所以此時的安撫和善後工作都在緊鑼密鼓的進行著。司鐸們忙前忙後療傷安葬,修女修士們則不斷地念誦著禱文讓死者得到安息,信徒家屬們的哭哭啼啼從昨夜持續到了現在,此時終於算是漸漸安靜下來。


    魯本斯督主教的心情很是複雜,在通宵達旦的寫了十多封信件後,一夜未眠的他此時正在修道院的花圃間散步,眉宇間的疲憊不加遮掩。


    “要忙的事情總歸要一件一件來做,今天先去休息一下吧,我已經讓人收拾好了床鋪,魯本斯,後麵的事情我來擋一擋就好。”


    同樣忙了一宿的本傑明走過來和魯本斯打了招唿——兩人本是舊識,便也沒有用敬語,所以語氣很是隨意。


    “年紀大了,的確有些熬不住,不過時間有些緊迫,自然要抓緊去辦。”


    魯本斯歎了口氣,眼角的皺紋似乎因為熬了一夜而多了幾道似的,滿臉都透著蒼老氣息,“這次差一點就把事情搞砸了,多虧了那個射手和公爵的騎士,說起來,我還是盡快去一趟公爵府感謝他們吧,這樣的事情發生了,第一時間去登門拜謝還是必須要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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