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高新區,長江路,來了一個人。


    他背著吉他,在一個十字路口,站在昏黃的燈光下,久久默然。


    他,迷路了,一時之間,不知要去哪裏。


    這裏,沒有公用電話。


    想起那群孩子,想起那個膩在他身上,憨態可掬的小女孩,這時,誌遠笑了。


    他們多朝氣蓬勃啊!


    盡管經曆很多苦痛,在孤兒院長大,但他們一如既往地樂觀,不怨天尤人,這是好事。


    那個偷他行李的小男孩,他叫小虎。


    這個孩子,很勇敢,很顯然,他是第一次這樣做。


    他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兄弟姐妹,不讓他們挨餓,他並非有意如此,這點,情有可原。<i></i>


    他已經意識到錯了,誌遠相信,這個孩子,會有很好的未來。


    知錯認錯,這需要勇氣。


    更何況,是一個餓壞了的小男孩?


    讓誌遠最欣慰的是,他們那個齊媽媽,對他們很好,誌遠放心了,悄然離開。


    對於警察,他本能排斥,不想有過多牽扯。


    他也相信,那群孩子,會有美好的明天。


    點燃一支煙,深吸一口,誌遠邁開腳步,往南而去。


    既然在長江南路59號,那慢慢的找,反正,他不急。


    沿街而行,不是有人擦肩而過,看著誌遠,都會露出奇異之色。


    誌遠才發現,這條街,住的,多是外地農民工,他背著吉他,與這條街,格格不入。<i></i>


    誌遠苦笑起來,無論走到哪裏,總會有一些目光,看著他,不一樣。


    這點,他習以為常。


    吉林的夏天,很熱。


    這裏不是江邊,煩悶而壓鬱。


    邊走邊胡思亂想,誌遠的心情,不由得地,開始煩躁起來。


    他有一種感覺,找不到源頭,卻讓他心裏莫名的不安。


    仿若,黑暗的未知處,有一雙眼睛,淡漠無情,在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一支煙燃罷,誌遠再點燃一支煙。


    他想壓住這種情緒,無疑,他很討厭這種感覺。


    “遠哥!”正在這時,有人唿喊。


    誌遠沿聲望去,街對麵,有個少年,在向他揮手。<i></i>


    這不是劉大林,還有誰?


    微微一笑,誌遠跨過街,來到一棟樓下。


    “誌遠兄弟,來了!”一聲輕笑傳來,林青戴著一個安全帽,從一間屋裏走出來。


    霎時間,一群人,紛紛圍在誌遠身邊,跟他打招唿。


    “我們住這裏?”誌遠走進屋裏。


    這是一個通間房,隻有一間,近上百平米,家徒四壁。


    剛走進去,裏麵的一切,一覽無遺。


    除了雜亂的行李麻袋,牆壁左側,是一排暖氣,其下方,鋪著一排木板,全用磚頭墊著,從頭到尾。


    這是床!


    其中一處,中間段,已經鋪好床鋪,被子疊得整整齊齊。<i></i>


    “遠哥,這是我幫你弄的,嘿嘿!”劉大林得意地說道,“怎麽樣?”


    “辛苦了!”誌遠輕拍著他的肩膀。


    “林哥,這裏安全嗎?我的琴!”誌遠把行李和吉他放下,皺眉道。


    “放心,我們出去會鎖門,而且,這裏有人看守著的,沒事!”林青道。


    “就一個衛生間?”誌遠指著對麵的一個小格子,眉頭皺得更深了。


    “出來打工就這樣!”林青苦笑,“我們這算條件好的了,很多地方,連洗澡的都沒有!”


    誌遠默然。


    “兄弟,你要休息一晚,還是要開工?”


    林青說道,“你看我們,都換好衣服了,準備出發了!”<i></i>


    “好,我換一下衣服!”索性,誌遠從行李包裏,隨意拿出一套衣服換上。


    “這是給你的!”林青取來一頂黃色安全帽,一把釘錘,交給誌遠,“記住了,釘錘,就是我們的工具,我們支模,就是要把模子加固好,每天就和模板釘子打交道,得釘死了,要不然,混泥土灌進去,會爆的,你加固不好,有時候就算不會爆,拆模的時候,也會變形,到工地上,我會教你具體該怎麽做!”


    “好!”誌遠把釘錘別在身後,跟著一群人,走出房門。


    沿街往北而行,轉過一條街,一群人,來到工地上。


    工棚,鋼筋,水泥,坑,還有白熾燈,這是工地給誌遠的第一印象。


    他一言不發,跟著眾人,走進工地。<i></i>


    這時,一個戴紅色安全帽的中年男子迎了上來。


    這是一個消瘦的中年男子,上來之後,和林青隨意打聲招唿,目光在人群中掃過。


    “你記住,戴紅帽子的,是領導!”


    林青在誌遠耳邊說道,“他叫林嘉,是我們包工頭,我們的活,是他接的,所以我們才來到這裏!還好我們來得早,這個工地,剛打地基,我們是乙方工地,這裏,要蓋十二層樓,到時候,也快過年了,我們就可以結工資迴家了!”


    “你不是說你是包工頭麽?還有,工資年底才結?”誌遠眉一挑。


    “我是木工班的班長!”


    林青再次苦笑起來,“在北京的時候,我不知道你要來,我是吹牛的,不過你放心,他和我是同鄉,人很好的!工資你放心了,沒事的,每個月,發一百塊錢的煙錢,九月份,有三百塊錢的大忙費,年底會結清的,到時候,也能存點錢嘛!”<i></i>


    “但願這樣!”誌遠點頭,不再說話。


    “跟我來!”林嘉揮手,帶著一群人,來到一堆沙旁邊。


    “拿起揚鏟,跟我來!”林嘉喝道。


    “不是支模嗎?”誌遠盯著林青。


    “剛打地基,現在沒活幹,要樓升起來,我們才有活幹,鋼筋班的紮筋好,我們才有活幹,現在,隻能先做一些雜活!”林青解釋道。


    “今晚,出事了!”林嘉環顧四周,深吸一口氣,說道,“有一對父子,打井的時候,井內塌方,他們,被埋在井裏了,速度快點,我們得把他們挖出來!”


    “打地基,井裏麵隻容得下一個人,怎麽會被埋兩個?”誌遠問道。


    難怪,剛走進長江路,一直心神不寧。<i></i>


    “也不知道是哪個混賬出的主意,那家的孩子,才十四歲,說個小,在井裏麵好操作,放他進去,挖了十多米,塌方了,他爹跳進去救他,一起被埋了,人是救不迴來了,但得把屍體挖出來!”林嘉大吼起來,“晚上,沒人願意幹這活,所以……”


    “嘉哥,一來就挖死人,不吉利吧!”林青皺眉道。


    “工資,三倍,你們幹不幹!九十一天!”


    林嘉吼道,“我沒時間跟你囉嗦,要幹的,跟我來!”


    “幹!”


    一群人,扛著揚鏟,跟著林嘉,來到一個井旁邊。


    “你們,力氣大的,手腳麻利的,先上!”


    林嘉指揮道,“我們從井周圍挖起,先挖個幾米身,外從井中動手,埋得太深了,目前隻能這樣!”<i></i>


    誌遠二話不說,一馬當先,跳到井旁邊,先動手起來。


    “兄弟們,加把勁,搞完好收工!”林青拿起鏟子,在誌遠旁邊,大喊道。


    工作,總是重複而煩悶,很是單調。


    不知不覺,在鐵鏟聲聲中,一群人,挖了十多米深了。


    “手,遠哥,我看到手了!”正在這時,劉大林放下鏟子,驚慌喊道。


    “塔吊,過來!”林嘉揮手,隨著他的時候動作,一台塔吊,緩緩轉過身來,鋼絲繩正好落在他麵前。


    “你幹什麽?”誌遠吼道。


    “應該差不多了!把屍體拉上來!”林嘉不顧其他,把鋼絲繩的另一頭,綁在那隻手臂上。


    “你們上來!”林嘉喝道。


    井坑裏麵的人群,急忙跑到岸上。


    這時,林嘉大手一揮。


    塔吊動了,鋼絲繩緩緩而起……


    “哢!”


    霎時間,鮮血飛濺,一直血淋淋的手臂,硬生生地,被塔吊撕扯下來。在刺目的燈光下,在漆黑的夜空中,來迴搖晃。


    “混賬,停下!”誌遠勃然大怒,衝到林嘉麵前,提住他的衣領,“人都死了,你還要讓人死無全屍嗎?”


    “鬆手!”林嘉甩開誌遠,“你以為我想這樣嗎?我怎麽知道埋得有多深,你不舒服,你以為我舒服?挖,給我繼續挖!”


    “哼!”誌遠冷哼一聲,提著揚鏟,再一次,跳進井坑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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