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的風,很悲,很涼。


    張逸傑走了,唐風走了,孫宇和楊啟發也走了。


    殘陽路,三號,大街上,隻留下一具屍體。


    他躺在草叢中,血淋淋的臉上,還掛著淡淡的笑容。


    餘多多死了,他的血,慢慢風幹,他的身體,漸漸冰冷。


    街對麵,一輛豪華的賓利車,駕駛室中,車窗玻璃緩緩而下,露出一張陰沉如水的臉。


    有風掠過,他臉上的疤,格外猙獰。


    “來晚一步!多多!多多!就這麽走了麽?”


    吳誌遠低語,遠遠地看著。


    他隻能遠遠地看著,如同柳夢然和百事通一樣,甚至,他不能為他們收屍。


    他剛趕到,便親眼目睹餘多多自殺,當時,他很想讓他住手,很想撲過去。


    然而,他不能。


    唐風和張逸傑守著,他們走後,有大批警察趕來,封鎖現場。


    “歡兒,我必殺你!”吳誌遠攥緊拳頭,雙目變得赤紅起來。


    此時此刻,他很不得把後備箱的陳定海,拉出來,大卸八塊,以解心頭之恨。


    但,他還是不能,陳曦還沒找到。


    “對,小曦!小曦!”吳誌遠喃喃自語。


    他必須得走了,無論使用什麽手段,必須得聯係到歡兒。


    他相信,陳定海一定有辦法聯係歡兒。


    他打過藍衣的手機,沒人接。


    現在,唯一的希望,在陳定海身上。


    他的走了,事不宜遲。


    歡兒行動失敗,他不敢保證,歡兒迴去之後,會對陳曦做出什麽事情來,他必須得快,盡快找到歡兒。


    油門一動,黑色的賓利車,往北而去。


    恰在這時,風更大了,天上的烏雲,漸漸散開,一縷陽光,衝破黑暗,普照在騖州大地上。


    城東,一個菜市場,一個路口。


    這是一輛豪華的奔馳,駕駛室中,一個氣宇軒昂的男子。


    他,在閉目養神。


    當,一縷陽光,照在他的臉上,他,緩緩睜開眼睛,眼睛裏,發出一抹淩厲的光芒。


    “藍少,你看,那個送外賣的要出發了,這十多天來,他都準時出門!”後座上,一個猥瑣的青年說道。


    “你確定,他每天都會送去給一個黑衣女人麽?沒搞錯?”藍衣問道。


    “藍少放心,我保證不會錯!”猥瑣的青年開口,搓著手,興奮說道,“那個黑衣女人,太冷豔了,絕對是蘭花草的一員,我們是換人盯梢,她絕對沒有發現我們!”


    “這是給你的,十萬!”藍衣取出一個袋子,迴過頭來,“你把分下去,事成之後,我再給你二十萬,記住,你沒見過我,更不認識我!”


    “藍少放心,出來混的,當然要講道義!”猥瑣青年接過錢,四周打量一番,開門下車。


    “問你一句話!”藍衣隨口說道,“你真認識百事通?”


    “那是!”猥瑣青年拍著胸脯,而後歎道,“這小子挺講義氣的,可惜了,藍少還有事麽?”


    “沒了,你走吧,我會找人聯係你!”藍衣漠然道。


    “那……我走了!”猥瑣青年,把錢藏起來,鬼鬼祟祟地,離開藍衣的視線裏。


    這時,一輛摩托車,從藍衣車旁,一晃而過。


    目光一凝,藍衣一踩油門,不急不慢地追了上去。


    路程不遠,摩托車轉一個紅綠燈,來到一條小巷子口,停了下來。


    一個青年,提著一份外賣,徒步走進小巷子中。


    “歡兒,你果然藏在這片老城區!”藍衣目光一寒,走下車來,不近不遠地,跟著提外賣的青年。


    前者沒有察覺,戴著耳機,哼著小曲,轉過一個彎,來到一個小院中。


    他不著急,找到一塊磚頭,隨意坐下來。


    過了許久,一個黑衣女子,苗條而高挑,冷豔如霜,來到他身後,輕拍一下他的肩膀。


    當他迴過頭來,她的臉上,露出一抹明媚的笑容。


    “我的媽呀,妹子,你怎麽總是這樣神出鬼沒的啊,嚇我一跳!”青年摘下耳機,把外賣遞給黑衣女子。


    “沒人跟你來吧!”黑衣女人目光轉動,掃視著周圍。


    “沒啊!”青年說道,“我按照你的吩咐,也沒對任何人講!”


    “那就好,這是一千塊,你收著!”黑衣女子嫣然一笑,把錢塞在青年手裏,“辛苦大哥了!”


    “嘿嘿,不辛苦!”青年摸著後腦勺,靦腆一笑,“我跑一趟,要賺八百塊,這十多天,已經收了大姐一萬多了,比我以前在工廠打半年工掙的還多!”


    “嗯!”黑衣女人點頭,“我下午需要外賣的時候,再找你呀!大哥千萬不要對別人講!”


    “好嘞!”青年把錢塞在兜裏,重新把耳機戴上,哼著小曲,轉身而去。


    黑衣女子的臉色,在他背影消失的那一刻,瞬間變得冷冽起來。


    跟著青年的腳步,她追上去,發現沒有任何異常,才悠然轉身。


    穿過小院,她轉進一條小巷子裏,來到一個門口,她掏出鑰匙來。


    “嗯?不對!”黑衣女人目光一寒,左右掃視,還是沒有發現異常。


    “難道是我太過多疑了?”她微微搖頭,“希望小萍和歡兒小姐沒事才好,眼睛皮一直跳!”


    “她們有沒有事我不知道,但你今天,一定有事了!”正在這時,一道淡漠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誰!”她驀然迴首,拔出槍來。


    一道黑影,從她身後閃過。


    下一刻,她的手,被一隻大手抓住,隻聽哢嚓一聲,劇痛傳來,她的槍,掉在地上。


    還沒等她看清來人是誰,那道黑影,揚起右手,一記掌刀,砍在她的後頸上,腦袋一沉,眼前一黑,她昏倒在地。


    “誌遠說的沒錯,對付這種人,要出其不意,下手快!”藍衣看著管昏倒在地的黑衣女人,輕歎一聲,“幸虧是我,如果是別人,已經被你一槍殺掉了!”


    “陳曦,你會在這裏麽?”


    再不遲疑,藍衣把槍撿起來,在黑衣女人身上摸索一番,找出一串鑰匙,而後,拖著黑衣女人,走進房裏。


    輕輕把門關上,藍衣四處掃視一眼,再發現一道鐵門。


    沉吟片刻,藍衣走上去,試了一番鑰匙,把門打開。


    一股黴味撲鼻而來。


    一個昏暗的空間,出現在藍衣眼前。


    這是兩排台階,折疊而下,通往黑暗的未知深處,幽暗而深邃,壓鬱而窒息。


    “果然有地下倉庫!”藍衣心裏一沉。


    轉過頭來,藍衣將黑衣女子拖進台階口,在一堆雜物中,找到一根繩子,將黑衣女子死死捆住。


    “但願,這次不負誌遠所托,蒼天垂憐,希望陳曦就在這裏!”


    藍衣邁開腳步,沉重而有力,一步步地,走下台階。


    ……


    “遠哥!遠哥!”


    這是一個黑暗的房間,沒有風,沒有光,隻有一個小窗口,黑暗而幽遠。


    一隻老鼠,在一個角落裏,吱吱吱地叫個不停。


    房間中央,有一張椅子。


    椅子上,有一個女人,清麗無雙,她被捆綁著。


    她在唿喊,望著那深邃的小窗口,她心裏在唿喊。


    她唿喊著一個名字,反複不停。


    毫無疑問,她是陳曦。


    今早,歡兒再次來看她,留下一句話,匆匆走了。


    她感覺,有大事發生。


    歡兒臨走時的眼神,她還記得,那是殺人的目光!


    歡兒說,會證明給她看。


    陳曦知道歡兒的意思,今天,歡兒要去救陳定海。


    無論結果如何,對於她來說,都不是好消息。


    救出來了,歡兒不會殺她,但陳定海必定會殺她,他們要跑路,她已經沒有價值。


    救不出來,歡兒一定會殺她,因為,錯過這次,歡兒再無機會救陳定海,殺了自己,證明她是對的。


    但無論怎樣,她的結果,都必死無疑。


    而且,死得很慘。


    此時此刻,她唯有唿喊著,希望那個人聽到。


    也隻有這樣,她才能支撐下去。


    “遠哥,你快點來呀!小曦快堅持不住了!”陳曦喊出聲音來。


    隨著她話音剛落,一個牆角下,那隻老鼠,忽然不叫了,從一個小洞裏,鑽了出去。


    “嗯?”陳曦一愣。


    “砰!砰!砰!”正在這時,門外,有沉重的腳步聲傳來,越來越近。


    這不是歡兒的腳步聲,也不是她手下。


    連續待在黑暗中,陳曦的聽覺,變得明銳無比,她聽得出來,這是一個男人。


    “陳定海那個魔鬼迴來了麽?”陳曦慘笑。


    下一刻,她覺得不對。


    隻有一個人的腳步聲,如果是陳定海,這種情況下,歡兒必定跟著他,就算歡兒不在,也必定有其他人。


    陳曦的心,一下子活躍起來。


    “是他麽?”陳曦驚喜,她抬起來,看著那道緊閉著的鐵門,她的眼睛,閃爍出明亮的光彩,璀璨奪目。


    她的心,也隨著那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忍不住加速跳動。


    “哢!”這時,門外,傳來開鎖的聲音。


    陳曦的目光,落在門上,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屏住了唿吸。


    “咣當!”一聲悶響傳來,陳曦的心,隨之一顫。


    門開了,一道氣宇軒昂的身影,出現在陳曦要去。


    “遠哥!”陳曦情不自禁地唿喊。


    下一刻,她眼神一黯。


    這不是他,這不是遠哥!


    陳曦打量著那道身影,暗淡的目光,又開始發出點點星光。


    這個人,好熟悉,她像是在哪見過。


    海天酒店!


    對!


    在海天大酒店,她見過這個人,在一個房間裏,隔著一塊屏,在吳雨蝶的酒會上,她見過這個人。


    她還記得陳定海的表情,陳定海咬牙切齒,稱唿這個人,藍少!


    “你是陳曦嗎?”藍衣開口,聲音沙啞。


    卻不由自主地長唿一口氣。


    此時此刻,他明白了,明白誌遠會為她出生入死了。


    她果真與眾不同,誌遠說的沒錯,這個世界上,隻有一個陳曦,獨一無二。


    她被關在黑暗中,卻不驕不躁,恬靜淡然,單說這點,有幾個女人能做到?


    更重要的是,她的眼睛,清澈而明亮,空靈而動人,這是一個讓人隻第一眼,就忍不住的親近的女人。


    她的美,在於她的從容不迫,在於她的堅強不屈,在於她的嫻靜典雅。


    “我是!”陳曦輕輕頷首。


    “我是誌遠的兄弟,我來救你了!”藍衣一步步走過去,很快,就為陳曦鬆綁。


    “真的嗎?”陳曦驚喜,“遠哥在哪裏?”


    “哎!”藍衣輕歎,沒有多言。


    難怪誌遠那麽愛她,原來,她也深愛著誌遠。


    她解脫出來,第一時間,不是想著自己,而是那個人。


    真是一對苦命鴛鴦。


    “我們出去再說,一兩句話說不清楚!”藍衣拉著陳曦,往門外走去。


    “等一下!”來到門口,陳曦頓住腳步,“這裏還關著別人!”


    “嗯?”藍衣眉頭一挑。


    “我聽過一個女人的聲音,就在這裏,我不知道在哪個房間!”陳曦說道,“藍少,你順手救了她們母子吧!”


    “小曦,你認識我?”藍衣問道。


    “隔著一塊屏,海天酒店!”陳曦淺淺一笑。


    “好,你跟緊我!”藍衣把槍拿出來,帶著陳曦,打開中間的房門。


    “不在這裏!”藍衣沉聲說道。


    這間房裏,除了一張桌子,一台複讀機,一張沙發,再無其他。


    “那就剩下那個房間了!”陳曦說道。


    “嗯!”兩人來到一道房門前,藍衣試了一番鑰匙,終於把門打開。


    下一刻,他的眼睛,急劇收縮。


    房裏,一堆雜物間,有一個女人,一個小孩,被反綁著,在一個角落裏,瑟瑟發抖。


    “是她?”藍衣麵色一變。


    此人不正是恆運物流,周恆遠的老婆麽?


    她的手,竟然被砍了!


    “陳曦,你在這裏等著,我把他們救出來!”


    藍衣吩咐一聲,衝進房裏,給女人孩子鬆綁。


    “別過來,別過來!”女子剛剛脫身,便驚慌失措,大叫起來,把兒子,死死護在身後。


    “夫人,是我!”藍衣暴喝,此時此刻,讓她再大喊大叫,恐生意外。


    “藍少?”女子終於看清藍衣的臉,漸漸平複起來。


    “走!”藍衣低吼一聲,抱著小男孩,極速往門外奔去。


    “小曦,你的腳……”藍衣擔憂道。


    “沒事,我們走!”陳曦嫣然一笑,一瘸一拐,跟著藍衣,走到台階口。


    “藍少,這是?”陳曦看到被捆住,昏迷不醒的黑衣女子,問道。


    “顧不得那麽多了!”藍衣說道,“我已經報警了,怎麽處理,是警察的事情!”


    “可是……”陳曦遲疑,“這段時間,她一直給我送飯,不曾傷害過我!”


    “小曦,我知道你心善!”藍衣苦笑,搖頭說道,“我們不能耽擱了!”


    “好!我們走!”陳曦輕輕點頭,目光複雜,看了黑衣女子一眼,走出房門。


    她的腳步,剛邁出門口,一縷陽光,映照在她臉上。


    她的臉,紅撲撲的,清麗無暇。


    “終於見著陽光了,很久,很久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陳曦邁開腳步,跟著藍衣,上了一輛車,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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