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又飄落下來,神世的疆域依然是那麽的安靜,與世無爭。雪侯鳥穿梭在雪片與花瓣間,猶如愛的精魂在美麗而又惆悵的記憶裏踟躕。

    畫角三曲,黃昏一百零八聲鍾聲過後,天色向晚。神世王城的譙樓上是我專注的眼神,風吹著我如雪的長發,白色王袍在雪裏落意翩躚,儼如我雙眸裏脈脈的思潮漣漪不止。望著萬神聖島王城裏臣服於我的諸神,望著神世膜拜於我的億萬神民,望著神世亙延無際的海上屹立了幾百萬年的神世王土,以及那巍峨的宮殿上綿延無際隨風而起的陣陣雪浪,我惆悵無語,思念如月光般從星空裏簌簌落下,覆蓋了神世所有未知的未來,覆蓋了我命運顛沛離散的遠方。

    數萬隻雪候鳥如落寞的憂傷,席卷了整片明亮而寧靜的星空,從我的頭頂上唿嘯而過。那些冰涼的星粒,從雪候鳥的翼間,從雪候鳥一根根一塵不染的羽毛裏,零星的碎裂下來,淅淅瀝瀝的掉在我的王袍上,伴隨著那些閃爍著黑色光芒滿天飄落的荼蘼花瓣,掉在一座座巍峨的神殿上,覆蓋了神世蒼茫的大地以及寂如死塵的山川,和潮鳴電掣般波濤洶湧的大海。

    那些如煙的往事,仿佛不死的記憶,在遺忘裏重生,漸漸的我忘記了我是一個王,內心深處隱匿的情愫突然在此刻,如漫天唿嘯的風雪,滾滾席卷而來,在我的眼眸深處蕩漾出一片猛烈的火海。我對你的愛,如山嶽般巍峨不倒,如大海般澎湃如潮,從未停息過那想念的軌道,從未忘記過那段令我肝腸寸斷的話語。你的容顏在記憶裏焚燒千年,卻焚不了惆悵裏你留下的那副含淚相視的笑嫣。此情已閱,相思日生夜長,在夢裏輕歎你朦朧悄然而現的身影,此愛未訴,腳下淚已千行。悲傷成詩,你的美已將我塵封於世。歲月無言,身禁千年,不相見已是你我一生的罹難。

    往事喧囂不止,時間夜以繼日的流逝,日月荒蕪在已去的歲月裏喃喃自語,欲說還休。神世雪蓮神山上滿山名貴的十指雪蓮,在漸漸枯萎;月花宮七星墨硯池裏珍異的上萬朵三葉水晶蓮,也開始相繼凋零死去。越來越多的雪侯鳥開始了更大規模的遷徙,飛過王城上空,飛出我的視野,放棄了它們代代繁衍棲息的扶桑雪林,飛往了遙遠的異國他鄉。

    神世的種種異常征兆讓我越來越不安,冥冥中我總是感到神界會再度在我的手中亡滅,每次在夢中夢到神界再次亡滅,我都是滿心驚悸淚流滿麵地從夢裏醒來,坐在床上望著空蕩蕩的寢宮神情落寞而哀傷,覺得自己是神世的亡國者。在我最無助的時候,我總能想起星神冷風那句咒語般的話,他說,神界終要涅磐,終將像百鳥神山上火焰穀的鳳凰浴火再生。我記得當時冷風在說完這話時,我倔強的像個孩子一樣反駁他,說神界是再也不會滅亡的。

    在接下來的日子裏,我總是笑對一切,把悲傷留給雲朵,讓星星保存寂寞,讓飛鳥帶走孤獨。我憐憫每一朵凋零的花,憐憫每一片寂落的雪,喜歡在漫天紛紛而落的花雪中,站在神世的王城上,眺望著我亙延不絕的王土,可是我知道我並不快樂。

    當有一天天神獨孤影在天神殿告訴我,說神、魔、人三界已被死亡花煞封印了,神界的諸神集中在一起研究了一百年,也無法解除這個封印神界的黑暗封印,再過一百年神界將會與人、魔兩界一起滅亡時,我又一次想起了星神的話。離開獨孤影的宮殿,我無語地低下頭向寢宮走去,沿途落在石階上的雪是那樣的白,猶如我心裏積攢了百年也不曾流下,卻早已冰凝的淚水。

    迴到寢宮,攤開檀香白玉案上畫氈上的宣紙,提起筆我感傷的寫下了詩篇《相思弄》。看著宣紙上清瘦的字跡,淚漣落在宣紙上洇開墨跡,訴說著我內心的孤獨與無助,隻是我已無語。

    《相思弄》

    宮外雪,白過荼蘼,落花如人事。

    鏡裏燭,淚影婀娜,此情恰如雪。

    紙上青墨,萬頃離殤,望斷你我此生衷腸。

    一心暗愁相思弄,漸行漸遠成離恨。

    放下筆,看著自己寫出的詩句,我的心裏反而更加難過。我是一個沒勇氣的人,用一千年的時間去忘記雪柔,但卻忘不了。我身為神界的王,卻鍾情於魔界傾國傾城的王妃,有時我都忍不住嘲笑自己,這是命運的諷刺。可是我卻無法妥協自己不去深深地想念雪柔,甚至曾經不惜亡了神界用了一千年的時間去忘記她,卻也無濟於事。儼然我已把自己囚禁在對雪柔無盡的思念裏,囚禁在那份愛裏,再也出不來……

    不知何時,寢宮外的雪已經停了。冰涼的月光,在雕龍鐫花的紫檀漆雕木門外,在鏤山裁水的紫檀漆雕花窗外,摩挲著夜的靜謐,在門欞、窗欞上鍍上了一層純淨的銀白。

    推開寢宮極其精致富有詩意的紫檀漆雕花窗,我看到神世成群的神鳥和飛獸從月下飛過,飛過聖王之殿,飛過諸神之殿,離王城越來越遠。我失落地望著寢宮院落裏蓮池水麵上的明月,雪發在風中輕揚。我想我該去聽樂神紫竹彈琴了,也許琴聲能讓我的悲傷平靜下來。於是我離開了我的寢宮月花宮,去往了王城外的仙樂穀。仙樂穀是神世唯一一處一年四季從不下雨雪的仙境,那裏一塵不染,竹林鬱鬱,流水潺潺,薄霧輕繞,永遠溫暖如春,寂靜的隻有蟲鳴鳥叫,籠罩著永遠不會散去使人心神寧靜的紫丁花香。

    我沿著仙樂穀裏消失了的神跡,沿著如同迷宮般的石道,走在仙樂穀一望無際的碧綠的竹林裏。穿過竹林間兩道月牙形機關石門,順著琴聲,我向竹林深處琴台之上席地而座的樂神走去。看到我,樂神雪白細長的手指在琴弦上停了下來,那琴弦上漫揚而生的雪花也靜止下來,傾刻消失,隻剩下清越的琴聲在竹林裏習習迴蕩。

    “聖王,你來了。”樂神抬起頭溫柔的望著我。

    我微笑著點點頭,看著頭戴精致白玉蝴蝶環,一襲淡雅藍羽衣的紫竹,看著她手下那把神界獨一無二的落雪焦尾神琴,說:“我是來聽你彈琴的。”

    紫竹沒有說話,隻是溫柔的衝我笑了笑。看樣子她已明白了我的來意,底下頭開始撫琴,琴弦上立刻再次漫揚出細致晶瑩透明的雪花來。源源不斷的雪花,緩緩地散落在我們周圍的漢白玉石地麵上翩翩起舞,而後這些雪花便如同行雲流水如同夢幻泡影漫空飛起,落落消失。而那落雪焦尾上清越幽雅寧靜的琴聲,纏繞在紫竹雪白的玉指間,纏繞在竹林裏,如水麵清澈的漣漪,在月光裏輕盈空靈的飛揚起來,向遠方擴散而去,如同天籟。

    看著紫竹美麗的藍羽衣上那一列列從來不染一塵,幹淨而又鮮亮的藍色鳳羽,聽著寧靜如清泉般緩緩流淌的琴聲,我在漢白玉石地上靜靜的坐了下來,望著竹林薄霧裏飄搖而落的閃爍著黑色光芒的荼蘼花瓣,眼神裏湧出了無限落寞。漸漸的,琴聲裏是我的過去和雪柔的身影……

    夢在思念裏成形,化為一副不朽的笑靨,那笑靨光影彌天,在我一塵不染的心靈深處舞步翩躚,若隱若現。隨著樂神深入我心靈深處的琴聲,我的元神離開自已,化為朱雀,向神界最為神秘的朱雀島飛去了……

    當我落在長滿朱雀竹的朱雀島海岸邊上的火紅色竹林裏,我憂傷難抑。曾經我是神世四大神獸島中朱雀島的守護神獸,是神世唯一一隻像神一樣擁有不死之身的聖獸,代表著孤獨、無奈、離岸和絕望。可是後來在一次換羽的過程中,我全身羽毛脫盡,竟羽化成神。後來神世之王龍月,收我做了義子,為我取名——花寒。如今這個名字成了神世最高統治者的象征,響徹神域。但誰又知道這個名字裏所隱藏的深深的憂鬱和孤獨,如我這般舉世落寞,如我這般曾經麵對自己所愛的人,連個愛字都沒能說出口,那是怎樣的一種遺憾啊,錯過了便再也沒有機會。仰起頭,我滿心痛楚的對著月輪鳴叫,遠處海浪聲聲,近處一波波的海浪湧向朱雀島岸邊,衝刷著朱雀島岸邊赤紅的沙灘,那些沙灘上的赤紅色沙粒有著血一樣的顏色,如我心裏從未釋懷過的難過……

    不知為什麽,我的心突然猛痛了一下,我鳴叫一聲,不由地飛了起來,離開了朱雀島,向一個莫明的方向飛去。我不知道我這是怎麽了,自已怎麽會突然這樣,就像被某種未知的命運召喚著,漸漸的我飛離了神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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