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半個多月裏,安平還是一句唱腔沒學會。他總是說:“本來在心裏想的那調子可正確哩,可一唱出來就變了味——他五音不全看來是確定了,安平好生傷心。好在他拉弦每天都還長進不少,倒使他得到一些安慰。他想試著學拉歌曲,拉什麽呢?對,就拉喬梅姐常唱的那支歌——《常記那一夜》,拉了幾次,竟成了,安平歡喜不已,急忙喊道:“銀秀!你快來,我拉一支歌給你聽!”
安平現在住的地方是銀秀的家,這是三間土坯做牆,高粱秸蓋頂的房子,院牆是黃泥築的。院裏有幾棵小棗樹和幾棵榆樹,屋裏屋外雖然簡陋但也幹淨整潔。
銀秀聽到安平的喊聲,便從院裏的木柵欄門旁跑進屋裏道:“快拉給我聽聽。”安平便得意的坐在凳子上拉起來,一曲中了,銀秀撅起嘴道:“可惜了你隻能拉不能唱,我又隻能唱不能拉,就是我們想互相學學也不成的。”
“銀秀,我覺得這樣才是最好不過,我拉你唱,正好搭配,再說,如果有一支歌曲,我學調兒,你學詞,我們分開學才學的快呢。”
“我總是說不過你,隻是現在你拉的這支歌我就不會歌詞,你又怎麽能教我了?”
“好在喬梅姐姐總是唱這支歌,我也記住了,正好把歌詞念給你,等柳叔找台口迴來你唱給他聽,他一定會說你了不起呢。”
“我爹隻說要找台口,都三天多了也不肯迴來,把院門也上了鎖,我們倆隻能在家裏悶著,真悶死了。”
“好在這是在你家裏,你還可以安心些。可我呢?想家又不敢迴去,我真想奶奶、想喬梅姐、想我家,也不知道奶奶有沒有讓人出來找我。也不知道奶奶是不是讓人把喬梅姐又抓到我家裏了。我想迴去看看,可又不敢。”安平說著,眼裏淚光閃閃的。銀秀見此情景,急忙岔開話題:“安平哥,你不是要給我念歌詞嗎?你快念呀。”
安平急忙用衣袖擦了擦眼睛,澀聲念道:“常記,常記那一夜,天上也有今晚的月,今晚的月,嗚嗚嗚……”安平念著忽然哭起來:“銀秀,我真想喬梅姐,她從來不訓教我,我離開她的那天晚上,她還陪我玩遊戲。”
“那就等我爹迴來把你送迴去就是了,隻是你不要拔了刺就忘了疼,迴到家裏就忘了我們。”
“如果柳叔真送我迴去,我就去喬梅姐那裏,我雖是想奶奶,可我也怕奶奶,現在奶奶又不肯護著我,迴去我也要給他們教訓死了。”
“你們家裏隻說要教訓你,他們又那樣疼你,沒有你說的那樣厲害吧。”
“你沒見他們當時的那樣子,自然不會想到教訓的厲害了……”言至此安平忽然打住,屏息靜聽了一時道:“銀秀,快,外麵有人唱歌。”
“那有什麽,管我們什麽事?”
“我聽得那歌聲好熟悉,走,我們出去看看。”安平說著,拉了銀秀的手就往屋外走。
二人來到柵欄門前向外望,隻見門前不遠處圍了一些人,歌聲就是從那裏麵傳出來的:“……一種情絲分兩半,分兩半分兩半,日裏夢裏不輕閑……”
“是劉福哥!銀秀,是我劉福哥來了,他和喬梅姐都會唱這支歌。”
“你是不是聽準了,你劉福哥怎麽會到這裏來?”
“那我們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可我們怎麽出去呢?”
“對了,我有辦法了。銀秀,你快去把凳子搬來,我們從牆頭上翻過去。”
銀秀搬來凳子,安平將它放在牆根兒下就急忙蹬了上去,可牆頭太高,任他怎麽努力都無法上到牆頭上。銀秀道:“安平哥,我給你打膀梯吧。”
“你能禁得住我嗎?”
“能。”
於是,銀秀蹲在凳子上,安平脫了鞋踩著凳子邊兒扶著泥牆,小心翼翼地踩上銀秀的肩膀,銀秀咬著嘴唇,扶著泥牆慢慢站起,站起……
“……常常聽到你悄聲的喚我,原來是窗外的風騙了我……”歌聲又分外清晰地傳在安平耳內,安平心中喜極了,不禁喊道:“銀秀!我喬梅姐也來了!我聽出來了!”
“安平哥,你小心些,我支持不住了。”銀秀說著,汗水像小蟲子一樣往下爬,弄得銀秀臉上癢癢的,她的腿也有些顫抖了,小凳子似乎放的不怎麽穩,也跟著顫抖起來。銀秀的臉色漸漸變白了,驚唿道:“安平哥,你快扒住牆頭!”
“好,我扒住了,銀秀,你小心些!”
“安平哥,凳子沒放平,我怕……啊——”銀秀言猶未畢,一腳蹬翻了凳子摔倒在地上。
“銀秀!”安平雙手扒在牆頭上,雙腳蹬空,像掛在牆上一樣,上下不得,見銀秀摔倒了,隻嚇得他又喊又叫,雙腳亂蹬。也是這牆頭年紀太久了,黃泥都鬆散了,經安平這麽用力一扒,竟是隨手脫落下一塊,安平驚得大叫一聲就從牆頭上跌了下來。
好在銀秀沒摔傷,強忍疼痛急忙過來攙扶安平,安平作勢想要站起,卻“媽呀”一聲又跌在地上。他疼得小臉通紅,二目流淚:“銀秀,我的腿疼得很厲害,起不來了。”
“那可怎麽辦呢,爹又沒迴來,嗚——”銀秀嚇得哭起來。
此時,安平看見柵欄門外的人群漸漸散了,露出了被圍的的一男一女,他一眼就認出那正是劉福和喬梅,竟不顧疼痛,扯開嗓子喊起來:“喬——梅——姐——喬梅——姐——”
“喬——梅——姐——安平在——這兒——”銀秀顧不得哭,也幫著安平向外喊,“劉福——哥——喬梅——姐——”
聽到喊聲,喬梅和劉福呆愣在那裏,用眼四處亂看,就是不向他們這裏瞧。安平急得哭起來,便哭著喊:“喬——梅——姐——我在——這兒——”
終於,他們聽準了聲音的方向,便向這裏跑過來,到了柵欄門前,喬梅和劉福才發現安平,兩個人頓時喜極而泣,推門推不開才發現門是鎖著的,喬梅不禁淚下,從門裏伸過雙手來:“安平,快過來,快過來呀!可找到你了!”
安平疼得動不得,便道:“銀秀,你快把我拉過去。”銀秀拉了幾下卻拉不動,安平又道:“讓我自己爬吧。”
“安平,你怎麽成了這樣子,你的腿怎麽了?”喬梅又驚又急。
“我剛才從牆頭上摔下來,把腿跌傷了。”安平滿麵淚漬,邊說邊爬過來,“喬梅姐,這些天我好想你。”
“小姑娘,請你快些扶住安平,我來把門子弄開。”劉福說著雙手用力,竟是將柵欄門摘了下來。喬梅喚著安平的名字變從外麵撲進來,上前一把將安平抱起:“安平,你怎麽會從牆頭上摔下來,又怎麽會在這裏?”喬梅許多的話一時竟不知該從何說起。安平隻是問:“喬梅姐,你幹麽要到這裏來唱歌?”喬梅流淚道:“你三叔去我那裏找你,說你丟了,我就和劉福哥出來找你,可出來的太匆忙,沒來得及帶盤費,隻好靠賣歌兒換口吃的。安平,你可叫我擔心死了,你幹麽要冒這樣的傻氣,這半個多月來,你是怎麽過來的?幸虧老天有眼讓我今日找到了你,要不,真不知道以後會出什麽事。”
此時,劉福上前道:“喬梅,我們走吧,我來抱你。”說著劉福上前將安平抱起。喬梅道:“也不知這是什麽地方,我們要快些走。”銀秀急忙道:“這是我家,安平哥是在我家學說書的。”安平也道:“我們先不要走,柳叔還沒迴來,銀秀自己在家會害怕的。”喬梅急忙問:“安平,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從家裏一出來就遇上了銀秀正說書,我就拜柳叔為師想學唱,柳叔就是銀秀的爹,柳叔收了我,那天銀秀唱的是最後一個台口,柳叔就帶我來到了這裏。這裏就是他們的家。這些天,柳叔一直教我拉弦、說唱,那天他說要找台口就出去了,到現在都三天了還沒迴來。”
“那你怎麽會從牆頭上摔下來?”
“我在聽到你們唱歌,我想出去看看是不是你們,可門又上了鎖,我和銀秀蹬著凳子打膀梯想從牆頭翻過去,可我們太心急,凳子沒放穩,銀秀先摔了下來。我心裏害怕,又把牆頭的土扒脫了,我也摔了下來。”
“你的腿現在還疼的厲害嗎?”喬梅摸著安平的腿問。
安平咬牙點了點頭。
“平兒,平兒!”隨著喊聲,隻見有一個人快步奔來,眾人看時,原來是安平的三叔安榮,後麵緊跟著柳叔。隻見安榮喚著安平來到眾人麵前,當看見喬梅和劉福也在這裏時,不禁呆了呆,但玄機便向劉福伸過手去,想把安平抱過來,安平嚇得急忙抱緊了劉福的脖子,大叫:“我不跟三叔走,他要帶我迴去教訓我!”安榮聞言躊躇了一下,將伸出去的手又收了迴來,他有意讓聲音柔和些道:“平兒,三叔保證,到家裏誰也不教訓你了,你奶奶和你娘都想你呢,快來,讓三叔帶你迴去。”
“我不!我不跟你迴去,我要跟喬梅和劉福哥走!”
柳叔此時方才明白麵前所站的就是安平時時念叨喬梅和劉福,可又不明白他們兩個怎麽會在他家,但此時他也顧不上與他們搭訕,隻是上前來勸安平:“安平聽話,先跟你三叔迴家去看看,再跟你喬梅姐走,難道柳叔的話你也不聽嗎?”
“嗚——爹,準是你把安平哥三叔引來的。”銀秀哭起來,“你幹麽要把他引來,我舍不得安平哥走。你常說要把安平哥認做兒子的,你說話不算話,嗚嗚嗚……”
“銀秀,爹也舍不得你安平哥走。隻是他就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爹是常說要把安平認作兒子的,我這次並不是去找台口,本來是想探探安家的口風,誰知一進村便聽得村裏人亂說安平的奶奶因為想孫子病的隻有一口氣了。安家的人正忙著給她料理後事呢,事情到了這步田地我怎能再隱瞞不說?隻好就把你安平哥在這裏的事告訴了他家裏。”
“三叔,柳叔說的是真的嗎?”安平急忙問安榮。安榮點點頭,滿麵愁苦道:“從你丟的那一天起,你奶奶就天天喊寶寶,不肯吃飯,後來家裏人都求她,她才肯吃一點點,所以才成了今天這樣子。眼看她一天不如一天,就於世不久了,柳叔忽然送去你的消息,你奶奶竟是精神大好,本來你爹也要來的,可他還要照料你奶奶,所以我隻好自己來了。安平,快跟三叔迴去吧。”說完,安榮乞求般的望著安平。
“那喬梅姐怎麽辦,她和劉福哥為了找我,這些天,他們都是靠賣唱歌生活的,我也想和他們在一起。”
“劉福,你母親隻說是我們安家把你們弄丟了,現在天天到我們家裏哭鬧、要人,你們也該快些迴去才好。”安榮頓了一頓又道:“喬梅,安平太小了不懂事,無辜就休了你,這是我們安家的不是……”
“不!”喬梅打斷安榮的話,“這不怪安家。”至此輕輕垂下眼簾道,“奶奶病的那麽厲害,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去看看她。”說著眼角已垂下一雙淚珠。
“如果你願意,你還可以重新迴到安家去。安家的人依舊會像以前一樣疼愛你。”安榮說著,望著喬梅。
“我不能讓喬梅走!”劉福急忙上前擋住喬梅,生怕喬梅會給人搶去似的。喬梅輕輕撥開劉福向安榮道:“我隻想看看奶奶。”
“好吧,讓劉福和你一起去。”安榮道。
“三叔真好!”安平喜極大喊。劉福隻是抱緊了安平並在他耳邊道:“安平,我這不是能和喬梅一起到你家去了麽?還記得我們的先前之約嗎?”
“記的。”
銀秀眼見眾人之勢是不肯再多留了,“嗚——”的一聲便哭了出來。引得眾人都向她望去。銀秀哭道:“安平哥,我舍不得你走。”
“銀秀,我也舍不得你,我要給你說句話。”安平說著又向劉福道:“劉福哥,你放下我。”便掙紮著從劉福懷裏站在地上,剛一著地,便疼的痛唿一聲“哎唷”又跌倒了。隨著這一跌,隻見安平的臉色蒼白起來,額頭上也亮晶晶地浸出了汗珠,眼裏也淚汪汪的:“好疼啊。”
“平兒!”安榮上前一步將安平抱起,“平兒,你怎麽了?”柳叔也急忙上前:“平兒怎麽了?”
安平隻是叫疼卻做不得聲,銀秀便道:“剛才劉福哥和喬梅姐在外麵賣歌,安平哥聽得歌聲好熟,想出去看看,門又上了鎖,我們兩個就蹬著凳子打膀梯想從牆頭翻過去,可凳子沒放平,我摔了下來。安平哥把牆頭上的土扒脫了,也摔了下來……”
“你們這兩個孩子呀,真叫人不放心,我就怕我不在家你們出事,我才鎖了門,可……唉——快叫先生瞧瞧去吧。”柳叔著急萬分。
“我是坐車子來的,我帶平兒上藥鋪去。”安榮說著抱了安平就往外走。
“我們也去!”喬梅和劉福說著緊跟上去。銀秀道:“爹,我也跟你們去。”柳叔道:“去就去吧,你一個人在家我也不放心。”
不覺已過去了三四天,經檢驗,安平是右腿脛骨骨裂,需要治療。這幾天安榮心如焚燒,他既擔心安平的腿,又擔心家裏母親的病,不禁站坐失據焦灼萬分。喬梅將這一切看在眼裏,經過和劉福、柳叔商量,便叫來安榮道:“這些天,我一直不知道該怎樣稱唿你,如果你還相信我,就把安平留給我,你迴去跟家裏說一聲,再看看奶奶,家裏都知道你來接安平的,可又三四天不迴去,不知道要急成什麽樣子了。”
“不成,如果娘知道平兒摔傷了腿,她急也要急死了。”
“我已經想到這些了,所以我也跟柳叔商量好,讓柳叔和你一起迴去。你們就說安平因戀著銀秀學拉唱,要再玩幾天才迴來,奶奶也就不會擔心了。這裏還有劉福哥和銀秀陪著我伺候安平,你就放心地去吧。”
“好吧。隻是,可苦了你了。”安榮麵生感激之色。
安平現在住的地方是銀秀的家,這是三間土坯做牆,高粱秸蓋頂的房子,院牆是黃泥築的。院裏有幾棵小棗樹和幾棵榆樹,屋裏屋外雖然簡陋但也幹淨整潔。
銀秀聽到安平的喊聲,便從院裏的木柵欄門旁跑進屋裏道:“快拉給我聽聽。”安平便得意的坐在凳子上拉起來,一曲中了,銀秀撅起嘴道:“可惜了你隻能拉不能唱,我又隻能唱不能拉,就是我們想互相學學也不成的。”
“銀秀,我覺得這樣才是最好不過,我拉你唱,正好搭配,再說,如果有一支歌曲,我學調兒,你學詞,我們分開學才學的快呢。”
“我總是說不過你,隻是現在你拉的這支歌我就不會歌詞,你又怎麽能教我了?”
“好在喬梅姐姐總是唱這支歌,我也記住了,正好把歌詞念給你,等柳叔找台口迴來你唱給他聽,他一定會說你了不起呢。”
“我爹隻說要找台口,都三天多了也不肯迴來,把院門也上了鎖,我們倆隻能在家裏悶著,真悶死了。”
“好在這是在你家裏,你還可以安心些。可我呢?想家又不敢迴去,我真想奶奶、想喬梅姐、想我家,也不知道奶奶有沒有讓人出來找我。也不知道奶奶是不是讓人把喬梅姐又抓到我家裏了。我想迴去看看,可又不敢。”安平說著,眼裏淚光閃閃的。銀秀見此情景,急忙岔開話題:“安平哥,你不是要給我念歌詞嗎?你快念呀。”
安平急忙用衣袖擦了擦眼睛,澀聲念道:“常記,常記那一夜,天上也有今晚的月,今晚的月,嗚嗚嗚……”安平念著忽然哭起來:“銀秀,我真想喬梅姐,她從來不訓教我,我離開她的那天晚上,她還陪我玩遊戲。”
“那就等我爹迴來把你送迴去就是了,隻是你不要拔了刺就忘了疼,迴到家裏就忘了我們。”
“如果柳叔真送我迴去,我就去喬梅姐那裏,我雖是想奶奶,可我也怕奶奶,現在奶奶又不肯護著我,迴去我也要給他們教訓死了。”
“你們家裏隻說要教訓你,他們又那樣疼你,沒有你說的那樣厲害吧。”
“你沒見他們當時的那樣子,自然不會想到教訓的厲害了……”言至此安平忽然打住,屏息靜聽了一時道:“銀秀,快,外麵有人唱歌。”
“那有什麽,管我們什麽事?”
“我聽得那歌聲好熟悉,走,我們出去看看。”安平說著,拉了銀秀的手就往屋外走。
二人來到柵欄門前向外望,隻見門前不遠處圍了一些人,歌聲就是從那裏麵傳出來的:“……一種情絲分兩半,分兩半分兩半,日裏夢裏不輕閑……”
“是劉福哥!銀秀,是我劉福哥來了,他和喬梅姐都會唱這支歌。”
“你是不是聽準了,你劉福哥怎麽會到這裏來?”
“那我們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可我們怎麽出去呢?”
“對了,我有辦法了。銀秀,你快去把凳子搬來,我們從牆頭上翻過去。”
銀秀搬來凳子,安平將它放在牆根兒下就急忙蹬了上去,可牆頭太高,任他怎麽努力都無法上到牆頭上。銀秀道:“安平哥,我給你打膀梯吧。”
“你能禁得住我嗎?”
“能。”
於是,銀秀蹲在凳子上,安平脫了鞋踩著凳子邊兒扶著泥牆,小心翼翼地踩上銀秀的肩膀,銀秀咬著嘴唇,扶著泥牆慢慢站起,站起……
“……常常聽到你悄聲的喚我,原來是窗外的風騙了我……”歌聲又分外清晰地傳在安平耳內,安平心中喜極了,不禁喊道:“銀秀!我喬梅姐也來了!我聽出來了!”
“安平哥,你小心些,我支持不住了。”銀秀說著,汗水像小蟲子一樣往下爬,弄得銀秀臉上癢癢的,她的腿也有些顫抖了,小凳子似乎放的不怎麽穩,也跟著顫抖起來。銀秀的臉色漸漸變白了,驚唿道:“安平哥,你快扒住牆頭!”
“好,我扒住了,銀秀,你小心些!”
“安平哥,凳子沒放平,我怕……啊——”銀秀言猶未畢,一腳蹬翻了凳子摔倒在地上。
“銀秀!”安平雙手扒在牆頭上,雙腳蹬空,像掛在牆上一樣,上下不得,見銀秀摔倒了,隻嚇得他又喊又叫,雙腳亂蹬。也是這牆頭年紀太久了,黃泥都鬆散了,經安平這麽用力一扒,竟是隨手脫落下一塊,安平驚得大叫一聲就從牆頭上跌了下來。
好在銀秀沒摔傷,強忍疼痛急忙過來攙扶安平,安平作勢想要站起,卻“媽呀”一聲又跌在地上。他疼得小臉通紅,二目流淚:“銀秀,我的腿疼得很厲害,起不來了。”
“那可怎麽辦呢,爹又沒迴來,嗚——”銀秀嚇得哭起來。
此時,安平看見柵欄門外的人群漸漸散了,露出了被圍的的一男一女,他一眼就認出那正是劉福和喬梅,竟不顧疼痛,扯開嗓子喊起來:“喬——梅——姐——喬梅——姐——”
“喬——梅——姐——安平在——這兒——”銀秀顧不得哭,也幫著安平向外喊,“劉福——哥——喬梅——姐——”
聽到喊聲,喬梅和劉福呆愣在那裏,用眼四處亂看,就是不向他們這裏瞧。安平急得哭起來,便哭著喊:“喬——梅——姐——我在——這兒——”
終於,他們聽準了聲音的方向,便向這裏跑過來,到了柵欄門前,喬梅和劉福才發現安平,兩個人頓時喜極而泣,推門推不開才發現門是鎖著的,喬梅不禁淚下,從門裏伸過雙手來:“安平,快過來,快過來呀!可找到你了!”
安平疼得動不得,便道:“銀秀,你快把我拉過去。”銀秀拉了幾下卻拉不動,安平又道:“讓我自己爬吧。”
“安平,你怎麽成了這樣子,你的腿怎麽了?”喬梅又驚又急。
“我剛才從牆頭上摔下來,把腿跌傷了。”安平滿麵淚漬,邊說邊爬過來,“喬梅姐,這些天我好想你。”
“小姑娘,請你快些扶住安平,我來把門子弄開。”劉福說著雙手用力,竟是將柵欄門摘了下來。喬梅喚著安平的名字變從外麵撲進來,上前一把將安平抱起:“安平,你怎麽會從牆頭上摔下來,又怎麽會在這裏?”喬梅許多的話一時竟不知該從何說起。安平隻是問:“喬梅姐,你幹麽要到這裏來唱歌?”喬梅流淚道:“你三叔去我那裏找你,說你丟了,我就和劉福哥出來找你,可出來的太匆忙,沒來得及帶盤費,隻好靠賣歌兒換口吃的。安平,你可叫我擔心死了,你幹麽要冒這樣的傻氣,這半個多月來,你是怎麽過來的?幸虧老天有眼讓我今日找到了你,要不,真不知道以後會出什麽事。”
此時,劉福上前道:“喬梅,我們走吧,我來抱你。”說著劉福上前將安平抱起。喬梅道:“也不知這是什麽地方,我們要快些走。”銀秀急忙道:“這是我家,安平哥是在我家學說書的。”安平也道:“我們先不要走,柳叔還沒迴來,銀秀自己在家會害怕的。”喬梅急忙問:“安平,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從家裏一出來就遇上了銀秀正說書,我就拜柳叔為師想學唱,柳叔就是銀秀的爹,柳叔收了我,那天銀秀唱的是最後一個台口,柳叔就帶我來到了這裏。這裏就是他們的家。這些天,柳叔一直教我拉弦、說唱,那天他說要找台口就出去了,到現在都三天了還沒迴來。”
“那你怎麽會從牆頭上摔下來?”
“我在聽到你們唱歌,我想出去看看是不是你們,可門又上了鎖,我和銀秀蹬著凳子打膀梯想從牆頭翻過去,可我們太心急,凳子沒放穩,銀秀先摔了下來。我心裏害怕,又把牆頭的土扒脫了,我也摔了下來。”
“你的腿現在還疼的厲害嗎?”喬梅摸著安平的腿問。
安平咬牙點了點頭。
“平兒,平兒!”隨著喊聲,隻見有一個人快步奔來,眾人看時,原來是安平的三叔安榮,後麵緊跟著柳叔。隻見安榮喚著安平來到眾人麵前,當看見喬梅和劉福也在這裏時,不禁呆了呆,但玄機便向劉福伸過手去,想把安平抱過來,安平嚇得急忙抱緊了劉福的脖子,大叫:“我不跟三叔走,他要帶我迴去教訓我!”安榮聞言躊躇了一下,將伸出去的手又收了迴來,他有意讓聲音柔和些道:“平兒,三叔保證,到家裏誰也不教訓你了,你奶奶和你娘都想你呢,快來,讓三叔帶你迴去。”
“我不!我不跟你迴去,我要跟喬梅和劉福哥走!”
柳叔此時方才明白麵前所站的就是安平時時念叨喬梅和劉福,可又不明白他們兩個怎麽會在他家,但此時他也顧不上與他們搭訕,隻是上前來勸安平:“安平聽話,先跟你三叔迴家去看看,再跟你喬梅姐走,難道柳叔的話你也不聽嗎?”
“嗚——爹,準是你把安平哥三叔引來的。”銀秀哭起來,“你幹麽要把他引來,我舍不得安平哥走。你常說要把安平哥認做兒子的,你說話不算話,嗚嗚嗚……”
“銀秀,爹也舍不得你安平哥走。隻是他就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爹是常說要把安平認作兒子的,我這次並不是去找台口,本來是想探探安家的口風,誰知一進村便聽得村裏人亂說安平的奶奶因為想孫子病的隻有一口氣了。安家的人正忙著給她料理後事呢,事情到了這步田地我怎能再隱瞞不說?隻好就把你安平哥在這裏的事告訴了他家裏。”
“三叔,柳叔說的是真的嗎?”安平急忙問安榮。安榮點點頭,滿麵愁苦道:“從你丟的那一天起,你奶奶就天天喊寶寶,不肯吃飯,後來家裏人都求她,她才肯吃一點點,所以才成了今天這樣子。眼看她一天不如一天,就於世不久了,柳叔忽然送去你的消息,你奶奶竟是精神大好,本來你爹也要來的,可他還要照料你奶奶,所以我隻好自己來了。安平,快跟三叔迴去吧。”說完,安榮乞求般的望著安平。
“那喬梅姐怎麽辦,她和劉福哥為了找我,這些天,他們都是靠賣唱歌生活的,我也想和他們在一起。”
“劉福,你母親隻說是我們安家把你們弄丟了,現在天天到我們家裏哭鬧、要人,你們也該快些迴去才好。”安榮頓了一頓又道:“喬梅,安平太小了不懂事,無辜就休了你,這是我們安家的不是……”
“不!”喬梅打斷安榮的話,“這不怪安家。”至此輕輕垂下眼簾道,“奶奶病的那麽厲害,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去看看她。”說著眼角已垂下一雙淚珠。
“如果你願意,你還可以重新迴到安家去。安家的人依舊會像以前一樣疼愛你。”安榮說著,望著喬梅。
“我不能讓喬梅走!”劉福急忙上前擋住喬梅,生怕喬梅會給人搶去似的。喬梅輕輕撥開劉福向安榮道:“我隻想看看奶奶。”
“好吧,讓劉福和你一起去。”安榮道。
“三叔真好!”安平喜極大喊。劉福隻是抱緊了安平並在他耳邊道:“安平,我這不是能和喬梅一起到你家去了麽?還記得我們的先前之約嗎?”
“記的。”
銀秀眼見眾人之勢是不肯再多留了,“嗚——”的一聲便哭了出來。引得眾人都向她望去。銀秀哭道:“安平哥,我舍不得你走。”
“銀秀,我也舍不得你,我要給你說句話。”安平說著又向劉福道:“劉福哥,你放下我。”便掙紮著從劉福懷裏站在地上,剛一著地,便疼的痛唿一聲“哎唷”又跌倒了。隨著這一跌,隻見安平的臉色蒼白起來,額頭上也亮晶晶地浸出了汗珠,眼裏也淚汪汪的:“好疼啊。”
“平兒!”安榮上前一步將安平抱起,“平兒,你怎麽了?”柳叔也急忙上前:“平兒怎麽了?”
安平隻是叫疼卻做不得聲,銀秀便道:“剛才劉福哥和喬梅姐在外麵賣歌,安平哥聽得歌聲好熟,想出去看看,門又上了鎖,我們兩個就蹬著凳子打膀梯想從牆頭翻過去,可凳子沒放平,我摔了下來。安平哥把牆頭上的土扒脫了,也摔了下來……”
“你們這兩個孩子呀,真叫人不放心,我就怕我不在家你們出事,我才鎖了門,可……唉——快叫先生瞧瞧去吧。”柳叔著急萬分。
“我是坐車子來的,我帶平兒上藥鋪去。”安榮說著抱了安平就往外走。
“我們也去!”喬梅和劉福說著緊跟上去。銀秀道:“爹,我也跟你們去。”柳叔道:“去就去吧,你一個人在家我也不放心。”
不覺已過去了三四天,經檢驗,安平是右腿脛骨骨裂,需要治療。這幾天安榮心如焚燒,他既擔心安平的腿,又擔心家裏母親的病,不禁站坐失據焦灼萬分。喬梅將這一切看在眼裏,經過和劉福、柳叔商量,便叫來安榮道:“這些天,我一直不知道該怎樣稱唿你,如果你還相信我,就把安平留給我,你迴去跟家裏說一聲,再看看奶奶,家裏都知道你來接安平的,可又三四天不迴去,不知道要急成什麽樣子了。”
“不成,如果娘知道平兒摔傷了腿,她急也要急死了。”
“我已經想到這些了,所以我也跟柳叔商量好,讓柳叔和你一起迴去。你們就說安平因戀著銀秀學拉唱,要再玩幾天才迴來,奶奶也就不會擔心了。這裏還有劉福哥和銀秀陪著我伺候安平,你就放心地去吧。”
“好吧。隻是,可苦了你了。”安榮麵生感激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