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太陽才落山,季成就迴來了,手裏拎著個紙袋子不知道包著什麽,一臉欣喜地往家走,忙活迴來的男人女人們都一臉好奇地看著他,不知道是遇到了什麽喜事。

    春福早已經忙完,正準備做晚飯,難得張岩來家裏,她想燉個雞蛋羹給他吃,瞧著以後必定是俊俏郎君的人瘦得皮包骨,心裏一陣唏噓難過。

    張岩幫著她打下手,往灶膛裏添了柴,抬頭看向忙碌的春福,砸吧砸吧嘴:“姑姑,你剛才做的粥真好吃,就是浪費錢不說還要耗費那麽多時間,要是惹姑父不高興了怎麽辦?”

    灶上的饅頭就要熟了,春福顧不得看他臉上的表情,笑著開口:“他為什麽不高興,小小年紀想那麽多做什麽,你看這麽眉頭皺的。”

    張岩站起來動了動發酸的腿,想了想才說:“今兒繡花嬸子又來找我娘了,她是哭著來的,說鐵柱叔嫌她嘴饞多吃了半碗雞肉就把她打了一頓。”

    繡花那種人好吃嘴碎什麽都占了的人,天天都為了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四處亂竄,春福才懶得聽她那些事兒,當即道:“管她做什麽,隻要她不來惹咱們就成。眼皮底下耳朵雞肉全是別人那點破事,自己的日子還過不過了?你呀,往後離她們遠點,堂堂男子漢大丈夫不往這些事裏摻和,你將來是要有大出息的,知道了嗎?”

    張岩鄭重點了點頭,小臉上還是沒見半點輕鬆,春福一直忙,等到饅頭出鍋了才有功夫看他,皺眉問道:“你今天可不對,到底怎麽了?”

    張岩哇地一聲哭了,聲音裏全是委屈,他拉著春福的袖子哽咽道:“張桐要去學堂念書了,我也想去,我肯定能比他念得更好,可是,可是為什麽我不能去。”

    春福聽得心裏一酸,眼眶裏也跟著紅了,張岩是個懂得隱忍的孩子,他有太多的委屈從不輕易說出口,隻有在自己一心期盼的東西麵前才會崩潰,她摸了摸他的頭,柔聲安慰:“你別哭,等姑姑賺到錢,姑姑也送你去學堂。到時候好好念書,讓他們都睜大眼好好瞧著,我們張岩能比他們更有出息。”

    張岩抬起袖子抹去眼淚,嗓音沙啞又帶著不確定:“真的嗎?可是上學堂要給夫子很多錢,萬一姑父……還是不要了,大不了不念了,等我以後長大娶了媳婦,我就要一個娃,我送他去念書,我要看著他有出息。”

    春福被他小大人的口氣逗得又哭又笑,笑罵道:“你個小毛孩子懂什麽,別怕有姑姑在,張桐有的你全都會有。”她和季成的日子要過好,還

    有張岩這個惹她心疼的孩子。看著他在那樣的家裏長大卻沒有泯滅了本性,善良又懂事,她做姑姑的就是再難也要讓張岩把這口氣給吐出來,她看不過去。

    季成剛進屋子聽見張岩哭先是呆愣,聽清楚他們說什麽笑著搖了搖頭,姑侄兩一樣的倔強,將背簍放在外麵,輕輕將掛在他腿上的小狗踢開,徑直轉向廚房:“你們兩個在做什麽,我拿迴好東西了快來嚐嚐。”

    春福讓張岩先過去,先前熱的水這會兒正好用,又進屋裏給他拿出換洗衣服裏才問:“怎麽買這些東西了?”那紙包裏包著的是牛肉幹,以前她也挺愛吃的,家裏總是要備好多,現在看見了才又重新想起來。

    季成脫掉外衣示意春福和張岩一塊吃,笑眯眯地說:“老爺家的大狗跑出籠子了,我幫著逮迴來了,所以人家給了我這個。”

    春福才拿起來還沒送進嘴裏,聽他這麽一說沉了臉:“關在籠子裏的狗咬人最兇,你有沒有傷到?”看著他往後藏了藏胳膊頓時明白了,快步走過去,隻見他健壯的胳膊上有一道明顯的血口子,登時氣不打一處來:“你跟個畜生較什麽真?跑了就跑了,你要有個好歹,我跟你說別怪我真改嫁了。”

    季成被她用力抓著胳膊,疼得連臉色都變了卻不敢吱一聲,等她給清理幹淨了才齜牙咧嘴地說:“聽說是從北疆高山上弄迴來的敖犬,能敵過好頭狼,冰寒雪地裏都能睡得酣暢,樣子生得兇猛無比。又不光我逮了,人們都去了,隻是不巧我被抓傷了而已。沒事兒,明兒照樣能幹活。”

    春福在背簍裏看到她要的東西,將飯菜端出來:“你就可勁兒地編,後天我見了周敬去問問他就知道了。別想著跟他串話,不然他就別想著見他的玉寧小姐了。”

    季成撇撇嘴,穿好衣服垂著頭坐在桌旁,得了,這可真給這小丫頭拿捏住了。三人剛動筷子,隻聽院子外傳來一道熟悉地聲音,季成迴頭一看見是巧雲,臉上方才討好的笑容僵住,不大情願的站起身:“有什麽事進來說吧。”

    巧雲尷尬地很,笑著兩隻眼睛都眯起來:“大哥,小嫂子吃飯呢,我……我和季亮剛從家裏搬出來,天太晚了沒來得及迴娘家,我想著能不能借碗麵做飯。等明兒我從娘家迴來再還給大哥。”

    春福看了季成一眼,站起來接過巧雲手裏的碗去屋裏舀了碗麵出來。季成皺著眉問:“好端端地怎麽搬出來了?”

    巧雲一說就忍不住掉眼淚:“我們分家了,季亮被我爹攆出去幹活,發了病被

    人給抬迴來,往後都不能做重活了。我咽不下這口氣,就鬧了分家,橫豎這日子我們自己也能過好。”

    季成將碗遞給巧雲,沉聲道:“日子是你們再過,怎麽合適怎麽來吧,一碗麵,我和春福也不缺,你拿去吧,不用還了。天晚了,快迴吧。”

    他也不過是盡點做大哥的心,畢竟就是個外人來借也不好迴了人家不是。等人走了,他繼續吃自己的飯,半口不提這事。春福對他這事也不多過問,她的眼裏也就跟前這兩人,誰好過了都不如讓他們好。

    而巧雲心裏卻著實舒坦,她覺得大哥能借給她糧食,兄弟兩的關係就能緩和。看看人家過的日子,小菜兩三碟,就著饅頭稀飯,那吃得也是舒服。以後的日子長了去,水滴都能穿石,她心誠著些和小嫂子搞好關係,自己再勤快點總能過好日子。

    尚景騎馬先一步迴去複命,讓車夫跟在後麵。裴家近來剛買了一座大宅子,這會兒正是忙碌得緊,經過他身邊的仆人恭敬地稱他一聲:“尚管事。”

    走進正堂,隻見少爺正和慵懶靠在椅子裏的大少爺談事,見他進來,主子笑道:“人可是找著了?可安頓好了?”

    尚景將春福交給他的布包遞過去,愧疚道:“尚景辦事不利,春福小娘子不願意來,隻是送了些東西說往後也別去打擾她。”

    那時在街頭狼狽不堪的公子此時一身錦衣華服,眉目朗朗,聽到這話攢眉道:“倒是遺憾,我本想當麵道謝再送她些銀兩,不過無妨,過兩日待府裏的事忙完,我親自去送去。”

    “這些小餅嚐起來倒是不錯,連我這種不喜甜的都能咽得下去。”這道聲音慵懶而有磁性,再加上那張有幾分陰柔邪魅的俊臉,讓一旁的人著實有些站不住,裴家大少爺可是出了名的浪蕩子,成日裏沒個正經,也不知是像了誰,可就這麽一個人手中握著裴家的半壁江山。裴家大小事務除了老爺說了算,接下來便是他了,反倒溫文儒雅的二公子卻是個幫著打打雜的閑人。

    “大哥,時候不早了,我們明兒在商量事吧。”

    裴潛站起身拍了拍落在衣服上的碎屑,順手又抓了兩塊,悠悠道:“咱們裴家也就你還能走丟了,裴思你確實是該好好謝謝人家。我帶迴去給我的如娘嚐嚐,你要是吃不了記得給我送到我房裏。”

    裴思看著他瀟灑離去無奈搖頭,轉眼看向尚景:“你記得再備些吃食穿戴物什,咱們裴家也不缺這些東西。”

    尚景正準備退下,又聽公

    子說:“這兩日鎮上辦什麽賞花會,到時候你陪著大公子去一趟,記得叮囑好下人把他的如娘照看好,免得他又因為條狗來找我鬧。”

    尚景忍不住彎了唇角,點頭應了才退出來。如娘是大少爺一直帶在身邊的一條狗,生得甚是醜陋兇狠,老爺夫人不知數落了他多少次他都固執的很,甚至變本加厲地帶著如娘去各種詩會和小姐們多的地方。用心不可謂不苦,還不就是為了不成親。

    季成把張岩送迴去,迴到家時春福坐在炕上等他,見他迴來幫著他脫外衣,話裏有些小心翼翼:“今兒我和張岩的話你聽到了?季成,我真打算送張岩去念書,你也別愁,我會想辦法賺錢還你。”

    季成不客氣地敲了下她的額頭,下手有點重,春福覺得疼,抱著發出嘶嘶地聲音,隻聽他說:“什麽借不借?我的就是你的,光明正大的用就成,我平日裏可是虧待你了?不許你說這種見外的話。”

    他脫了衣服躺下來,順勢將春福拉進懷裏,手指在她光滑細膩的皮膚上流連不去,不知怎的就燒起了火,忍不住將她擁緊了,聲音不穩道:“瞧你這兩日身子也圓潤了些,想來是養好了些,該是能成……我……”

    春福心裏還想著送張岩去念書的事兒,沒聽清他說什麽,等迴過神來,他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鑽進了她的小衣,春福骨子裏是個羞澀古板的,這般親近她的臉騰地就燒了起來,推了他幾下:“你發什麽瘋?不成,你別動了……我說,我說你別動了,我這兩天渾身不爽利,你要再不規矩別怪我上手打你。”

    季成翻身睜著一雙散發出熊熊烈火的眸子緊緊盯著她,粗重壓抑地喘!息從他薄唇中劃出,他報複似的啃!咬著她的耳垂,悶聲悶氣道:“真是反了你了,嫁了人了,夫妻兩之間的事都有那麽多說的。你這個壞丫頭,就是吃定了我舍不得欺負你是吧?”說著自己都忍不住笑了,方才的氣氛煙消雲散。

    春福被他逗弄得也是止不住地喘,卻是忍不住笑了:“那你欺負吧,我就這樣躺著不動。”她閉著眼真做出任他采擷的樣子,久久見他沒動作,輕笑著抬起身子將他拉到自己身邊躺下,而她霸道地枕在他胸口上:“我本來不想問,可還是忍不住,你說往後季亮他們要和咱們來往,你……我瞧著巧雲有這個心思。”

    季成壓下心中的火氣,搖了搖頭:“我對巧雲沒什麽,說白了她也不過是嫁到季家的人,她開口來借東西我不好拒絕。季亮,他就是來了也不要理他,他就是個狗改不了□□的,這會兒

    鬧得兇了搬出來了,二叔示個軟又得乖乖迴去。”

    春福疑惑道:“不能吧?聽巧雲的口氣,那不是小鬧啊。”

    季成不願意多說,摟緊了她,有幾分口齒不清:“不信你等著瞧。我帶迴來的那些東西夠用嗎?不夠的話,我告假迴來一趟?”

    春福有些心疼他,自己都那麽累了還顧著她的那些事,搖頭說:“夠了,你明天幹活的時候小心點,有傷呢。說真話,我有點緊張,你小罐子裏的錢都花得沒剩幾個了,我覺得這事能成,可也說不好萬一出什麽簍子……”

    季成笑起來,胸膛震動,低沉磁性的笑聲傳進她心田裏:“我都不怕,你怕什麽?乖乖睡覺,前頭大風大浪有我給你頂著。”

    春福心裏一陣甜,慢慢地睡著了。第二天照舊起來給季成做了飯,又迴屋子裏補覺,這一覺睡得太沉連季成什麽時候走的都不知道,起來剛收拾好就聽連生嫂喊她去割豬草,她趕緊帶上鐮刀和背簍出門。今兒得多割些,明兒就是正日子了,豬圈裏得多放些草,兩個人都不在家,豬可不能少了吃的,掉了膘可就壞事了。

    季成買迴來的東西都在中午的時候派上了用場,果子,砂糖,細麵還有他抽空在林子裏找來的蜜,哪知道沒給蜇傷反倒被狗給抓了。有些東西少一些不是什麽事,一旦買的多了就得心疼了。

    大中午的天兒,雖說不是和炎夏一般熱卻也不好過,更何況圍著個大火爐,沒多長時間就熱得汗流浹背,簡直是遭罪。又要看火,又要弄果子,忙得很。幸虧沒多會兒張岩來了可算是幫了她大忙,兩人一邊幹活一邊聊天,時間倒是過得快多了。

    “我娘給張桐買了筆和紙,書,還給他做了件好看的衣服。姑姑,我心裏有點恨,你說我是不是變壞了?”

    剛好做好的覆盆子果醬出鍋,春福舀了一勺子吹了吹送到他嘴邊:“嚐嚐看,是不是很甜?別把自己弄得那麽苦,甜一點兒以後做事情能放得開些,別人看你都覺得你開朗精神。愁眉苦臉,反倒把一個俊俏少年郎都變醜了。”

    張岩忍不住笑起來:“姑姑真是沒個正經。”

    各種口味的果醬熬製出來後,春福又開始忙碌的做薄餅和糕點,她想把覆盆子粥和水果粥也給做出來,晚上夜涼如水不會壞,要是起個大早再做,人沒精神不說,粥都是燙得,路上顛簸著也不方便。

    不想這一忙,直到季成迴來還沒忙完,連話也顧不上和他說,小心翼翼地在腦海裏迴憶著每一

    個步驟,生怕出了錯。

    季成本想勸她歇一歇,手還沒碰到春福的身子,張岩將他拉到一邊小聲說:“姑父別找罵了,姑姑不讓人打擾她想事情。”

    季成咧嘴笑了笑,和張岩一起在一旁幫著看火,等差不多了去院子裏用涼水洗了身子,腹中空空,不時發出幾聲吼叫,他卻坐在那裏看著春福的背影笑。她看著就個孩子似的,身體裏卻有那麽多讓他意外的東西。他也不明白為什麽,像他們這種農家小日子該是熬著攢錢的,可他就願意聽著她的,縱著她,隻要她笑得歡暢些就跟著高興。

    春福其實也是憋著一口氣熬到最後,這副小身板暫時還承受不起這般長時間的勞累,等覆盆子粥可以起鍋時,她才覺得整個身子都快直不起來了,盛了兩碗端給季成和張岩嚐,他們都餓得狠了,直誇讚說味道不錯。春福燦然一笑,一切的努力都在裏麵了,至於成與不成全看明天了。

    春福這才想起來張岩一天都在這裏,迴去會不會挨數落。沒想到張岩搖頭笑著說:“他們沒空管我,張桐要去上學了,都高興著呢。後天我來找姑姑玩,姑姑可要和我說那些小姐們喜歡不喜歡。”

    春福笑著點了點頭,長長地籲了口氣,暗暗告誡自己今兒晚上不許胡思亂想。三人吃了些博餅和粥天已經黑透了,張岩這迴沒讓季成送,說他都這麽大的男子漢了,不怕走夜路,他將來是要有大出息的,怎麽能怕這些呢?

    春福和季成相視一笑,嘴上答應了,季成還是跟在他後麵看著張岩進了院子,迴去後按照春福的囑咐將粥擺放妥當,這才迴屋裏躺下,而一旁的春福早已經累得睡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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