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陷入了夢魘,之所以做出這樣的判斷,是因為我看到紫堇花開遍了山野,從我兩百歲以後,九野之內再也開不出紫堇花。我不知道現下做這樣的夢是什麽征兆,場景不斷地轉換。

    我曉得自己在做夢以後,就放寬了心欣賞我這個夢。

    夢裏我先是在凡間一個園林裏,夏日荷花開得正好,悠悠芙蕖香。我在聽一個黑衣公子吹簫。

    夢外的我始終看不到黑衣公子的正麵,隻隱約看到他是在笑的,腰間玉佩下的紅穗隨風搖曳,這人站在那裏巍巍獨立,風華絕代,這個人,不是個人,是個神仙。

    夢中的我,是我自己也沒有見過的嬌羞狀,輕握住黑衣公子伸過來的手,吐出十個字:“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我開始懷疑,這是一個超現實主義的噩夢。

    這麽一懷疑,我的意念作用於這個夢,自覺地跳過了這一段。神仙的意誌力真是有無窮的能量。

    然後我就夢到我在鍾山一個園子裏,對著一個白衣公子喋喋不休。

    我說:“大師兄,你識得一個有著紅瑪瑙一樣漂亮眼睛的小仙童不?”

    我說:“大師兄,可不能讓燭陰叔喝那千年百花釀了,你看他醉得胡子都翹起來了。”

    我說:“大師兄,我隻是問你那顆星星漂不漂亮,你看你又跟我嘮叨天辰圖了,我學到三腳貓的程度就行了,學多了我頭疼。”

    我說:“大師兄,我好像是天上地下最閑的一個小仙了。”

    白衣公子終於開口:“那你隨我修習園藝吧。”

    我差點沒把半個園子燒了。

    比如我把祝餘草當野韭菜除了。比如灌灌鳥路過叫了幾聲,而灌灌鳥的叫聲又恰如斥罵聲,我以為這鳥是在挖苦我,便上去理論,論到灌灌鳥體力不支心痛病發倒下了,我又不得已拔了薜荔草為灌灌鳥熬藥治心痛。再比如我砍了一株千年老檀木做了一把小木椅,死活拖著白衣公子坐上去,吧唧一聲小木椅就散了。

    我時常坐在紫草地上支著腦袋問白衣公子:“大師兄,我在天帝山也種了一園子紫堇花,它怎麽就不開花呢?”他正在給丹木修剪葉子的手抖了一抖,剪岔了。他說: “天下無不可開之花,恐心誠未至。”

    我沉默了很一會兒,緩緩道:“這是我阿娘最歡喜的花,阿哥說,雖不知阿爹阿娘具體在何處,但或許有一天他們聞到紫堇花的味道,就會識得迴家的路了。我想去找阿娘,阿哥說我們的修行是出不了九野高空的,我雖不懂事,但這事上確是萬分的心誠的。”

    白衣公子迴頭,夢外的我很是興奮,想著終於能看清他的模樣,誰知——他的臉用白紗方巾遮著,清風浮動的時候挑起白紗的一角,我才得以看清他微揚的嘴角。他說:“大抵女孩子都歡喜這種小花,是以它愈發嬌貴了,我知你的心意真切是足的,你莫要灰心,它就一定會開花的。”

    夢中的我立時雀躍起來,抬頭的時候突然驚唿:“大師兄莫動,要剪著手了。”我起身把白衣公子從丹木樹邊拉開:“師兄你剪岔了,花都掉了,以後這種駭人的事還是我來做的好。”

    我拖著白衣公子的手驚唿:“還好還好,大師兄功課這麽好,傷了手可是大事了。隻是這手怎的這麽燙,不行不行,師兄你需要休息。”

    白衣公子露在空氣中的耳朵紅紅的,好久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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