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漢身穿亮銀白綢甲,麵目崢嶸,鬢須滿麵,一臉嘲弄的瞧著諶仲。


    這虎目向著自己一瞪,諶仲便覺胸口一悶,喉間一酸,一口鮮血便噴了出來,他撫胸痛苦的半蹲下身,隻覺胸口像是阻塞了一般,苦楚難言。


    陸於瞻見狀,拍案而起,叫道:“雷衝,你。”


    這鬢須大漢卻是人字獄典獄長雷衝,靈慟境中期的修行者,乃是勢族八院天權院奇才雷破的弟弟,其人仰仗勢族和自身貴為修行者,平日端的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對於勢族他更是死心塌地,如今見有人出言對勢族不敬,他自然怒氣難抑。


    雷衝朝著堂上的陸於瞻笑道:“陸兄,此等小兒辱我勢族,我若不給他點苦頭,他當真不知天高底厚了。”


    雷衝昂首朝著那白衫少年走去,剛才那一聲獅子吼,他不過用了一成功力,要的便是,給這年輕人一點顏色。


    傅青弈蹙眉站在一側,他顯得有些不悅,眼神更是露出一種肅殺之色,但他並沒有出手,因為他覺得剛才諶仲的話,的確有些不妥,讓他吃一點教訓,也許對他而言,也並非是壞事。


    諶仲半蹲在地,劇咳不止,終於又吐出一口膿血,方覺痛快了些,他冷哼了一聲,硬生抬起額頭,瞧著眼前的這鬢須大漢,強忍疼痛,譏笑道:“天下皆知墨翎王掌控勢族,你又是何方草莽,竟然說出勢族是你的這樣大逆不道的話。”


    雷衝一愣,全場的眼光全部瞄向了他,他急聲道:“大膽小兒,老子何曾說過此話。”


    諶仲冷笑道:“能否及的上我勢族兩個大字,這句話可是出自你口?當著滿堂眾人的麵,你焉能狡辯?你敢說,此話是不是出自你口?”


    雷衝叫道:“此話是我說的不假,但…”


    諶仲未等他說完,打斷道:“你敢承認,也算是一漢子,光憑此話,便是大逆不道,你可知罪?我勢族,我勢族。”


    諶仲說著橫指雷衝,厲聲道:“勢族可是屬於你的?你竟敢說出我勢族這樣的話。”


    諶仲自小便喜歡咬文嚼字,這雷衝一介莽夫,哪裏能夠和諶仲的伶牙俐齒相辯解。


    雷衝總覺得哪裏不對,但一時卻又是反映不來,瞧見這白衫少年冷鋒相對,他氣急敗壞,大罵道:“你找死不成。”


    說著雙掌齊出,竟然使出十成功力,想要一舉將這白衫少年置於死地。


    諶仲巋然不動,橫眉冷對,已是視死如歸,他向來倔強,豈肯向權勢低頭?


    雷衝的雙掌並沒有打到那白衫少年,並不是他心慈手軟,也並非是他良心發現,實則是他的那雙鐵掌,已然被一道綿綿的力道所阻塞,就像是打到了軟軟的棉花上,但這棉花,卻又勁道十足。


    雷衝的眼睛一愣,赫然瞧見一個青衫少年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自己的麵前,將那白衫少年擋在了身後。


    他駭然的瞧著這青衫少年。


    少年的眼神有些冰冷,饒是他殺人無數,也從未見過如此冰冷的眼神,就像是寒冬臘月的冰魄,又像是毫無活人氣息的魍魎。


    青衫少年隻是靜靜的站在那裏,他的那雙鐵掌便停滯不前。


    更讓他驚駭的則是,憑他靈慟境初期的修為,竟然無法看透,這青衫少年是如何出現在自己的麵前的。


    他凝目打量著眼前的青衫少年,這明明是一個未達弱冠之齡的少年,但是他的修為,自己卻是看不透半點。


    雷衝收掌,他的脾氣雖然有些火爆,但是他的眼睛卻不瞎。


    他沉聲道:“你要為他出頭?”


    傅青弈冷冷道:“我從不為任何人出頭,我隻講道理。”


    雷衝道:“如果要講道理,他辱蔑我們勢族,卻該如何?”


    傅青弈沉聲道:“罪不至死。”


    傅青弈緩了片刻,然後又淡淡的說道:“其實他說的本沒有錯,因為他並不是勢族中人,他的朋友較之他來說,相比之下,的確要比你們勢族重要的多。”


    雷衝眉頭緊蹙,沉聲道:“有些話可以說,但有些話不可以說,我想總該明白這個道理。”


    雷衝有些憤怒,他以身為勢族中人而驕傲,當然,他也有著他驕傲的資本,畢竟勢族八院在這天下,也是響當當的存在,可以不知道勢族,但你一定要尊重它,因為,在整個大明帝國,勢族絕對是不容輕蔑的勢力。


    全場一片寂靜,他們大概都在思考雷衝的話,一些人同情的將目光撇向那麵露痛苦的白衫少年,一些人則是駭然的盯著那青衫少年,他們覺得,這青衫少年竟然能夠接下堂堂靈慟境修行者的一雙鐵掌,那說明,這少年的修為較之雷衝絕對是有高無低,他們開始推測,這青衫少年到底是什麽來頭。


    過了半響,傅青弈淡淡的說道:“不然呢?”


    雷衝錯愕,先前的那白衫少年的膽子,他已經覺得夠大了,而眼前這青衫少年的膽子,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雷衝皺眉道:“想出頭,就要拿出些本事。”


    傅青弈默然不語,轉頭朝著外麵走去,來到明理寺庭院內,說道:“既然想看我的本事,那就請吧。”


    雷衝身形湧動,迅如電閃,一瞬間閃到庭院,與傅青弈遙麵相對。


    陸於瞻等人也是急忙追出,路過諶仲身側的時候,陸於瞻卻是停頓了下來,瞧著這病態白衫書生,歎道:“有些話能說,有些話的確不能說,我卻是有些佩服你的勇氣了,更讓我奇怪的是,那跟隨你而來的少年,竟然是一位修行者。”


    諶仲笑道:“其實陸大人心底的想法一定覺的我是一個無比愚蠢的笨蛋了。”


    陸於瞻笑道:“有時候笨一些,並非什麽壞事,但固執的太倔強的話,那麽一定會讓人覺得很無知。”


    諶仲笑道:“無知總有無知的好處。”


    諶仲並沒有生氣,相反他覺得陸於瞻這個人實在是太沒有官架子了,這樣的人,總是讓人難以去討厭。


    陸於瞻皺眉道:“你是知道勢族在我大明帝國的地位,就應該慶幸你不過是隱晦的說了些什麽,如果是明目張膽的說勢族的不是,我想你現在已經是個死人。”


    諶仲笑道:“士為知已者死,雖死無憾。”


    陸於瞻一愣,淡淡道:“你年歲不大,有此俠骨情誼,那個何肅言,真應該慶幸,交到了你這樣的朋友。”


    陸於瞻指著庭院,繼續道:“你不去看你的朋友比試?要知道,那雷衝可是一位靈慟境的修行者,你應該為你的朋友擔心才是。”


    陸於瞻對雷衝的修為極其了解,雖然這青衫少年接下了雷衝的一式,但他覺得,雷衝的那一式,並沒有盡全力,如果雷衝認真起來的話,那青衫少年絕非是他的對手。


    他從眼前這白衫少年的眼中並沒有看到些許擔心的神色,所以他覺的有些奇怪。


    諶仲笑道:“武鬥最無趣的便是已經知道結果。”


    陸於瞻訝異道:“你是說,你的朋友會勝了?”


    諶仲淡淡的笑道:“不是會勝,是一定會勝。”


    ………………。


    ………………………


    青衫少年隻是平靜的站立在那裏,雷衝便覺得一股殺氣襲來。


    他當然不會相信眼前的這青衫少年會下殺手,除非他想死,得罪了勢族,就是想死,也會變成一件困難的事情。


    雷衝也並不想殺他,因為他覺的這青衫少年一定大有來頭,所以他暫時靜觀其變,也並未急於出手。


    雷衝解下他的佩刀,那是一柄鑲環金刀,刀鋒閃著金光,在這秋日的陽光下,顯的格外刺眼。


    雷衝橫刀胸前,道:“你的武器呢。”


    傅青弈指著自己腰間的洗塵劍,說道:“你要我拔劍?”


    雷衝笑了,因為他已瞧見,那青衫少年的腰間的佩劍,隻是一柄竹劍,就是連街巷孩童都不屑玩的竹子所做的劍,這樣的劍,較他看來,不過是玩具一般。


    雷衝笑道:“那是你的劍?”


    傅青弈道:“嗯。”


    雷衝繼續道:“可是那柄劍也許能殺豬殺狗,但絕對不能殺人。”


    傅青弈道:“哦?”


    雷衝道:“因為那根本不能稱之為劍,要我說,是玩具還差不多。”


    傅青弈淡淡的說道:“玩具能夠傷人殺人的話,那就不再是玩具,而是兇具。”


    雷衝不在說話,因為他已聽得出那青衫少年話語中的意思,一柄劍的好壞根本不在於它是否鋒利無比,而在於使用他的人。


    金刀肅殺,連庭院內的枯葉都瑟瑟發抖起來。


    雷衝出手了,所有人都能看到天地間那金刀在閃爍著光芒,光芒匯聚成駭浪朝著那青衫少年而去。


    這一刀劈天裂地,有些人已經閉上了眼睛,似乎不忍看這青衫少年血濺當場。


    而有的人已經開始為雷衝的這一刀叫好,畢竟雷衝是人字獄的典獄長,畢竟雷衝是靈慟境的修行者。


    然後是死一般的寂靜,就像是深夜的荒野墳場一般的死寂。


    金刀落地,竹劍的劍尖直指在雷衝的喉間。


    握劍的手沉穩有力,握劍的人冰冷堅毅。


    沒有人能看清那青衫少年是如何拔劍,所有人的眼睛都未曾一眨,但是卻沒有人看清,這一劍是如何拔出去而後在刺出去的。


    他出劍的速度太快,以至於肉眼根本無法看清。


    雷衝卻是看的清,他的確是看清了,但他依舊沒有躲開這驚天一劍。


    因為青衫少年拔劍的速度太快,而刺出的速度更快,快的幾乎讓他根本沒有反映的餘地,這一刻雷衝才發覺,這青衫少年的修為,絕對是高於自己的,否則的話,他不可能看清了拔劍的動作,卻依舊無法躲開。


    傅青弈冷聲道:“你敗了。”


    雷衝道:“我敗了。”


    他沒有沮喪,也沒有怨恨,因為他覺得,就算是放眼任何靈慟境的人,都無法躲開這驚天一劍。


    場下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他們絕難相信,堂堂人字獄的典獄長,靈慟境中期的修行者,在這青衫少年的竹劍下,竟然一招便敗了。


    敗的如此之快,敗的如此徹底。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君帝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大道不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大道不器並收藏君帝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