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突第一次發生時,人們都很害怕、六神無主。


    大腦跟不上手腳,身體控製權便被本能奪個幹淨。


    衝動,敵退即進、敵強則退。


    難分左右上下,隻顧眼前。


    而眼前,是鎧甲崩是血光濺,是踏步上前所見無敵手,是炮台上步兵千戶陳策擎旗高唿:重甲步兵,前進!


    大明帝國有最完善的成文法,自然也會讓百姓有法無禁止即為可的鄉約觀念,一個新生事物的出現,即使它是由國家推行,但這個時代的通訊手段決定了必然無法讓個人悉知。


    而當法律施行,一方麵這些曾偷盜鐵軌的百姓受到懲罰,也隻認為自己運氣壞了些。


    因為這一切建立在百姓普遍有偷盜鐵軌想法的基礎之上。


    另一方麵,竊軌充軍法誤打誤撞,挑選出大明帝國億萬子民中少之又少的基因突變者。


    準確地說隻是其中一部分,這些人並非全是天生神力的角色,更多人有習武經曆、還有一部分是尋常人等,偷盜鐵軌也並非一人獨力,而是被捕後一人扛下所有罪責。


    隻有像費玉一樣的少數,才是天生缺少肌肉抑製素的人,也就是俗稱的天生神力。


    其實在萬曆皇帝的心裏,從沒想過用這些人打仗,再強壯有力不通軍事,也敵不過有組織的大軍陣作戰。


    更何況,雖然強健體魄是戰爭是基礎,但士兵與將軍需要的從來都不是那些最強壯的人。


    他們訓練的目的是要在力量、靈巧、耐力間達到完美的平衡。


    但戚繼光看中了他們這一優勢,在路上短暫地給他們進行了幾個月的訓練,讓他們得以使用正規軍的武裝、民團的才幹,找到最適合他們的位置,在西伯利亞以西展露鋒芒。


    重甲步兵在前進。


    經曆最初的緊張後,費玉等人很快在戰鬥中接近自發地組織起來。


    即便如此,他們的進展格鬥能力,依然長於大部分軍隊——有太多可以在格鬥中充當突出部的人物了。


    兩軍交戰,列出陣線,


    提著鋼鐧、金瓜等超過七斤的沉重兵器,讓一切單兵防護裝備在他們麵前變得軟弱無力。


    挨上一下即使沒死,也會失去大半戰鬥力。


    那些搬運士中最強壯的人通常不夠敏捷,但此時腳下的泥濘限製了所有人的行動,使他們有大展身手的機會。


    進攻炮台的羅刹軍先頭部隊很快與他們戰在一起,緊跟著戰線上明軍一方便探出十餘個突出部。


    費玉是其中之一,他的缽胄被人用長矛杆砸了一下,所幸與矛手離得近,單靠頭盔內襯的緩衝物與發髻就能把費力杠杆的力量消化個差不多。


    要是被矛頭砸腦袋上挨實了多少得有點暈。


    內襯這東西主要是為保護箭矢打到頭盔上被劃開時的力量能被分散,而重兵器從上至下砸下去的力量,就算頭盔裏頭墊個棉被都不好使,該暈還得暈。


    這裏的重兵器,指的是超過兩斤半的兵器。


    他的對手就沒那麽好的運氣了,最先是一個貴族被砸斷手,緊跟著他的扈從上前救援,用劍刺中費玉胸口的同時也被下意識的空揮砸到肩膀。


    棉甲布麵被劃開兩寸,換來扈從肩膀被砸碎,可能人還沒感受到疼痛就被費玉身邊一個拿金瓜的小夥子敲了腦袋。


    這些人過去雖來自各行各業,但普遍靠力氣謀生,在兵器上完全不像新手。


    實際上大部分人對自己的身體並沒有那麽了解,打拳的初學者有時都會鬧出瞄人胳膊卻打到腦袋的笑話。


    但他們使用兵器,指哪打哪,突出一個精準。


    最要緊的羅刹軍這些受命攻打炮台的士兵有一批非常好隊長,也就是那些仗著板甲讓士兵跟他們上的貴族青年。


    這些對鎧甲有充分自信的武士,統統在第一個迴合就被搬運士放翻。


    後麵的士兵在接戰時完全失去指揮,盡管沒有逃跑,卻攝於搬運士虎入羊群的氣勢,從各方向被擠壓。


    他們沒逃跑不是因為勇敢,而是因為畏懼——原本就被包圍了,還能往那兒跑?


    恰恰相反,就算前邊的兵想往後跑,都會被推搡著前進,因為後麵一眼望不到邊的遊牧民已經提著兵器合圍至接近車牆,再有千餘步就要圍上來,心裏沒有不著急的。


    羅刹兵的軍陣確實依了他們的心願,不停在前進,因為他們的軍陣已經被明軍幾個突出部鑿穿了。


    費玉揮著鋼鐧埋頭前衝,看見的人兜頭一鐧下去,從來沒人需要他砸第二下,從第四個敵人開始首當其衝的羅刹兵開始有意識地避讓他,讓他順利殺到軍陣最後。


    甚至還一鐧掄斷了一杆重型火槍。


    在他身後,跟著他一同衝殺的搬運士,便組成一個突出部,將形成整體的羅刹軍陣從中間劈開分成兩個。


    這些跟隨他的人不必擔心前方,隻要不停擊打側翼即可,壓力更小,也更容易擴大優勢。


    轉眼不過片刻,完整的步兵陣線便被分割出十幾個小方陣,且各陣俱是三麵遭受明軍劈打驅趕,很快後麵的人就推不動前麵的了,反而因防禦側翼明軍而被前方友軍擠倒踩踏。


    再往後就是潰敗了。


    隻是就連潰逃都沒有機會,他們才跑幾步,就看見黑壓壓的牧民部隊已經合圍過來,已經有人能將零星的羽箭射到他們左近的水灘裏了。


    盡管中軍的戰鬥仍在繼續,但在攥著鋼鐧的費玉眼中,這場戰鬥已經結束了。


    他眼看著潰敗的羅刹軍士兵踩著被擠倒的友軍身體向後抱頭鼠竄,並在離開自己數十步後把兵器丟下、頭盔扔掉,怎麽跑的快就怎麽來,最終在二三百步的距離停下。


    這個距離特別尷尬。


    往前看,是黑壓壓的牧民軍陣;


    往後看,是提著重兵器的兇神惡煞。


    第一個逃跑的人是誰費玉並不知道,但他知道誰才是羅刹軍裏的小機靈鬼。


    有個人跑得飛快,超過三百步依然不停,一直跑到他的友軍全都不跑了聚在一起六神無主地重新自發結陣,他仍然在跑。


    在他前後左右都沒有人的時候才停下,噗通往地上一跪。


    妥了,下一刻費玉眼中所有人都矮了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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