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恆已不止一次殺人。


    或許是因為出身的關係,多年的乞討生涯,使得他性格中有著足夠多的隱忍和壓製,他知道即便是有惡狗追著自己咬,隻要它是有主的,那就絕不能把它打死,因為一旦那樣,後果往往是自己以後將不能也不敢再涉足那一塊地方去乞討了。更有甚者,可能還會被主人家找到,一頓痛毆。


    但隱忍與壓製之下,他性格裏卻還有鋒利的一層。


    隻是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那些鋒利和狠辣,會被表麵的隱忍與低調牢牢地壓製住,輕易的並不會展現出來。


    可一旦當他覺得忍無可忍,將那鋒利露出來的時候,就一定是會見血的。


    中間再不會存絲毫轉圜的餘地。


    比如當年他曾殺死的那幾個惡乞,比如他曾殺死的那幾個外地的人販子。


    每一次,他總是盡可能的退讓、隱忍,可一旦發現隱忍並不能解決問題,他總是會選擇第一時間、選擇一個對自己最為有利的時機,直接出刀。


    務求一擊斃命。


    當他被鄭九龍一巴掌抽在臉上之前的那一刻,他內心其實是有著許多的顧慮的,他覺得自己當前這種關起門來躲著修煉的狀態,實在是好到不能再好,他並不想因為一時的魯莽,而導致這樣順利妥當的進程被打斷。


    他尤其不想因為一個鄭九龍的關係,導致自己當下的進程,被當初那個廢了自己的人知曉——他相信,以那一晚他所表現出的對自己的恨意來看,他肯定不會真的放任自己在大野城裏自生自滅的,他一定有監視自己的辦法。一旦本該是一個任人欺淩的廢物的自己,卻忽然再次表現出強大的殺人之力時,會驚動他,幾乎是必然而不可避免的。


    但是,他就這麽被人一巴掌抽在了臉上。


    一個臭名昭著的地痞惡霸!


    自己若無能時,哪怕恨到把牙齒咬斷,也隻能隱忍,但當時當下,劉恆卻清楚地知道,自己隻要願意,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殺死他!


    而他又是真的該殺!


    忍無可忍的,便無需再忍!


    於是他忽然伸出手去,無比迅速且無比準確地一把掐住了鄭九龍的脖子。


    這一股力量無比的大,鄭九龍隻覺得眼前一花,隨後一股窒息的感覺傳來,下一刻他才發現,自己已經被劉恆掐著脖子提了起來。


    他的眼睛近乎不受控製地倏然瞪大,而下一個反應,便是腳下作勢要踢過來——但劉恆的手臂隻是忽然再次加了那麽一絲絲力道,他立刻便覺窒息得越發嚴重,雙腿登時便無力地垂了下來,隻是抽搐般地做出無力的掙紮。


    此時此刻,他心裏的震驚,簡直無以言表。


    但以他多年來摸爬滾打至今的經曆,要在這一刻做出反應,實在是極快的,於是眼看反擊不成,那種窒息的感覺似乎眨眼間便要將自己吞沒一般,他看向劉恆的眼睛,立刻充滿了哀求。


    劉恆的眼睛,微微地眯了一下。


    此時此刻,周圍已經亂成了一團糟。


    劉恆的手微微放開了一些。


    他想聽聽鄭九龍這個時候還有什麽想說的,或者是有什麽想做的。


    鄭九龍的臉色已經漲成了豬肝一般的醬紅色。


    “住手!”


    得以稍稍喘息,他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抬起手臂,製止了自己那些作勢想要撲過來的手下。


    然後他看向劉恆,艱難地道:“放了我,我保證不再找你麻煩!”


    劉恆的眼睛眯了一下。


    然後,他很認真地道:“你過去做的事情,已經很值得被殺了!”


    鄭九龍的手死命地抓住劉恆的手腕,感知著那隻手鋼鐵一般的硬度,和幾乎不容撼動分毫的力量,他說:“如果你殺了我,城主大人是不會饒了你的!我現在已經是為城主府做事了!放過我,你好我好!不然的話……”


    聽他在這個時候還不忘了威脅自己,劉恆反而忍不住笑了笑,一鬆手,把他丟在了地上。


    甫得自由,鄭九龍立刻捂著喉嚨大聲地咳嗽了起來,然後他拚命地大口喘氣。


    劉恆卻隻是冷冷地看著他。


    但片刻後,他扭頭看向不遠處那個手裏拿著自己褡褳的人,伸手,道:“把我的東西給我!”


    那人囁喏,看看劉恆,再看看趴在地上的鄭九龍,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但劉恆看著他,一眨不眨。


    而這個時候,鄭九龍卻仍趴在地上大口地喘息,像一條匆忙間又躍迴了水中、卻已經瀕死的魚。


    更關鍵的是,剛才的那一幕轉變,實在是叫人驚詫之極!


    因為他們常年在下市內收取坐地稅,而劉恆經常帶著自己的弟弟妹妹過去賣魚的緣故,他們對劉恆是並不陌生的,甚至過去也很知道自家九爺對此人的忌憚,但最近一段時間,尤其是上次跟著九爺一起打過這人之後,內心深處對此人的最後一絲忌憚和畏懼,也早已消失了。


    九爺從城主府那裏得到了確切的消息:這個人已經廢了!隻要不殺了他,給他留一口氣,那就隨便怎麽折騰都行。


    但是現在,他一出手就直接掐住了九爺的脖子,而以九爺那過人的身手,看上去竟似乎是沒有絲毫的反抗之力!


    這可不像是已經廢了的樣子!


    再聯想到過去九爺對他的忌憚,那人隻猶豫了片刻,便最終還是選擇了怯生生地靠近來,把那褡褳還給了劉恆。


    然而沒等他跑開去,卻忽然覺得麵前一花,下一刻,他發現劉恆竟是已經操刀在手,而低頭看時,他發現,自己的刀沒了。


    於是他愣在當地,一時間竟忘了跑。


    而這個時候,鄭九龍已經站起身來,大步地跑開一段距離,這才站住,見劉恆持刀在手,他不由得麵露冷笑,擰動著仍是不太舒服的脖子,道:“好!好得很!劉恆,你給老子等著!”


    說話間,他一招手,道:“走,去城主府!”


    但忽然,劉恆道:“別走了!”


    他愣了一下,迴頭看時,卻發現劉恆竟是在一步之間,便已經到了自己身前。


    當下他立時滿臉震驚之色。


    劉恆看著掌中刀,麵朝四周圍觀的人群,大聲道:“此人名叫鄭九龍,自號九爺,專門坐地收稅,欺壓良善,不但臭名昭著,而且早已惡貫滿盈。吾名劉恆,今日欲殺之,望眾人知我姓名,告知城主府的時候,不要誣賴他人!”


    說完了,他扭頭看向鄭九龍。


    鄭九龍驚訝地抬手指著他,“你……”


    刷的一下。


    刀如匹練,一擊盡沒。


    白刀子進去。


    紅刀子出來。


    劉恆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鄭九龍根本就沒有來得及做出絲毫的反應。


    隨後他的眼睛就瞪大了,一副不能置信的模樣,低頭看著自己胸前的傷口。


    但很快,他的眼神就渙散了。


    劉恆丟了刀,轉身向自己的身後走去。


    人群唿啦啦讓開了一條通道。


    四周鴉雀無聲。


    一如當年他在長街之上擊殺了那三個外地人販子的那一迴。


    那一次,也是觀者如堵,也是鴉雀無聲。


    在他身後,過了片刻,鄭九龍的屍身砰然倒地。


    鮮血洇紅了三寸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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