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吃到最後,酒肉皆盡。


    連壺裏的茶水都已經喝光了,劉恆才起身離開,老胡頭親自親身來,將他送出了門去——一大壺酒,足有二斤,其中倒有一斤半以上是進了他的肚子,但他說話走路,竟是不帶絲毫酒意。


    出了門時,等剛才打招唿的幾個人離得遠了,老胡頭才對劉恆道:“你且迴去耐心登上兩三天,三天後再來找我,此事我必為你辦妥。”


    於是劉恆道了謝離開。


    果然,三天後劉恆再去,老胡頭就直接告訴他,“已經妥當,你隻管去順遠鏢局報上名字就是。隻是錢不多,一個月隻有三百文錢。”


    劉恆大喜過望,笑道:“夠花了!”


    他又不是奔著掙錢去的。


    於是當天上午,他就迫不及待地去到了順遠鏢局。


    如老胡頭所說的,他到了人家門口就報上來意、姓名,門口一個青衣小帽的小子就快步跑進去通知,等了約莫盞茶功夫,就有一個看去精明利落的中年人快步從院子裏頭出來——那青衣小帽的小子此時走在他身後,走路已經是近乎小跑,卻也隻是勉強跟上他的步子而已。


    劉恆覺得他走路的速度,比自己怕是也不差什麽!


    那人過來,上下打量劉恆幾眼,見劉恆低著頭,他道:“抬起頭來。”


    他聲音不小,且氣聲雄壯,一聽就知道是中氣十足之人。


    劉恆抬起頭來,那人又看他幾眼,一副很是滿意的樣子,臉上漸漸起了些笑容,聲音倒是一如既往的雄壯迫人。他問:“你就是劉恆?”


    劉恆點頭,拱手,“小人正是劉恆。”


    那人又問:“當年街頭殺人的那個小乞丐,就是你?”


    劉恆愣了一下,但還是點點頭,道:“是我。”


    那人哈哈一笑,忽然伸手拍了拍劉恆的肩膀,道:“好!一個小乞丐,就憑一根討飯棍,愣是打殺了三個人販子,快意!快意!當年我卻好不在城裏,是迴來才聽說了此事,還一直說這等樣的好漢子,當認識一下呢,隻是後來事忙,一來二去,竟給忘了!卻不想,咱們見麵的日子竟在這裏!”


    言罷,他又大笑,一副親熱之態。


    劉恆隻好也笑了笑,拱手,客氣道:“過譽了,過譽了。”


    其實當年殺人之事,一來激於憤怒,二來也是迫於無奈——那些人販子行走各地,向來都是絕不肯隻老老實實買賣人口的,他們坑蒙拐騙無所不為,且往往自恃武勇,遇見合適的小孩婦女,能騙就騙,不能騙,竟也敢搶了就跑,若惹急了,他們是隨時可以拔刀殺人的。


    當時他們已經盯上了大野城裏的幾個小乞丐,三丫其實隻是他們的目標之一,當時若隻是叫破他們的意圖,一幫乞丐,其實並不放在他們那等兇悍之輩眼中,說不得鬧到最後,他們是連搶加殺人都做得出來。


    在那種時候,如果不搶先出手,重創對方,或最好能殺死一個兩個,很可能到最後死的就是劉恆他們幾個了——三丫怕還是脫不了被拐走的命運。


    於是盡管明知不敵,他還是毅然出手了,且一出手就沒打算自己還能活下來,招招都是以命換命的路數。


    不過到最後,那件事還是靠著老胡頭的居中奔走幫襯,才得以在城主府那裏緩頰一二,最後到底得了個“激於義憤、擊殺匪徒、本不當罪”的判語,不然的話,殺人就是殺人,大野城並不是無主無法之地,殺人是要償命的。


    也正是因為內裏的這些緣故,其實事情過去之後,劉恆本身並不願意再提。


    卻沒想到,也不知道是老胡頭主動說的,還是對方自己打聽到的,總之,這件事還是被舊事重提了。


    不過麽,有了這件“英雄事跡”作為鋪墊,劉恆明顯能夠感覺到,自己在這順源鏢局裏迎來的,大多都是滿含善意的目光。


    出來見他那人,叫胡春雨。


    後來劉恆才知道,他是順遠鏢局排名第三的鏢師。


    而且當初老胡頭托人想把劉恆塞進去,找的並不是他。隻是事情報到他這裏,聽見劉恆這個名字,覺得陌生,問了一聲,知道不是鏢局內的家生子弟,好奇之下就多問了些,然後才聽人說這劉恆怕不就是當年街頭殺人的那個劉恆?


    於是他最終拍板,把劉恆招了進來。


    大門口一見,他見這劉恆沉默幹練,麵相裏就透著一股子搏命的狠勁兒,登時就大感親近,甚至親自帶著劉恆把這鏢局轉了一圈,將他介紹於不少人認識,還帶他進去拜見了一下鏢局的總鏢頭,也就是他的兄長,胡春風。


    劉恆一路所見,感覺這整個鏢局都是一副蒸蒸日上的氣勢。


    如黃先生所言,這天下並不太平。


    天下不太平,於尋常百姓而言,自然是苦不堪言,但對於有能力有野心的人來說,卻是頂頂好的時代了。


    而鏢局,就是為亂世而生的。


    若天下晏平,百姓們行走各地,無須擔心強盜匪類,鏢局自然衰敗。


    但當下,順遠鏢局人馬鼎盛。


    一路轉下來,前後五進的院子,就不算最後一進那總鏢頭胡春風的私宅,這鏢局占地也已經足有十幾畝大小,練武場上唿喝連聲的鏢師、趟子手、快刀手,足有四五十人,馬廄裏膘肥體壯的健馬亦有三十餘匹。


    要知道,大野城,以及大野城方圓周邊幾百裏,都並不產良馬。因此在大野城地方,走馬已經是價值騰貴,能騎的健馬,就更是一匹難求。


    而聽那胡春雨話裏透露的信息,現在鏢局的二鏢頭正帶了二十多人、七八輛馬車,又十幾匹健馬出門護鏢在外,大約要月底才能迴來。


    由此可知這順遠鏢局的實力之強大。


    那胡春雨顯然是真的並不以一個雜役的身份看待劉恆,等轉完了一圈,他問:“這鏢局裏,現在倒是缺人手,但你也是殺過人的漢子,尋常雜事,豈不辱沒了你?也顯得我們順遠鏢局和我胡春雨不重人才!幹脆你想做什麽,你自己說!”


    劉恆想了想,說:“小人出身乞丐,這幾年也隻是打魚而已,其實什麽都不會,若胡鏢頭不嫌棄,可否讓我從喂馬學起來?”


    胡春雨聞言明顯愣了一下,顯是沒有料到,他明明擺出了一副極為重視劉恆的架勢,為何劉恆竟是隻想去喂馬!


    不過片刻之後,他神情平靜下來,淡然點頭,“甚好!”


    頓了頓,他道:“我等習武之人行走天下,既無飛劍之術,且無禦風之能,這馬,就是我等最好的腳力!再大的英雄,也得會喂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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