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家的果園獲得了大豐收。桃子上市了。

    王二日夜操勞,身體越來越差了。於是到集市上賣桃子的任務就落在了阿蘭肩上。阿蘭現在已經能說一口流利的魯西方言了,而且能說會道,買賣交易做的溜精熟透,秤盤子也玩得麻利,斤量足,很厚道。所以,每個集市的水果攤上阿蘭是最忙碌的,也是最快賣完、最早收攤的。

    阿蘭賣完水果,就在集上給孩子扯點花布,再給王二買一條香煙,就往家裏趕了。這個時候,其他的水裏攤才剛剛開張呢。

    沿途的玉米地靜悄悄地,玉米們像是一排排等待領導檢閱的列兵。它們的主人都在集市上呢,沒有人來理會它們。大路上也是靜悄悄地,田間的小道上更是沒有一人。

    太陽光照在玉米葉子上,閃著亮亮的光束,有些刺眼。

    一個男人騎著自行車順著田間小道過來了,鍍鉻的車把上也閃著亮晶晶的太陽光束。

    車上的那個男人看見阿蘭了,舉起手來向阿蘭用力地搖晃。阿蘭眯起眼睛,把手掌擋在眼眉上方,看清楚了,是袁大頭。

    阿蘭笑了笑,罵了一聲“該死的”,就拐到小道上去了。

    玉米地一望無際。那條田間小道曲曲彎彎,不知伸向何方。

    不一會,兩人就淹沒在一望無際的玉米地裏了。

    阿蘭迴到大路上來的時候,就看到了王四。

    身後的玉米地一陣搖動,玉米葉子嘩嘩地響起,一輛自行車響著鈴聲從田地的另一頭飛走了,衝向遠處的集市。

    王四剛從集上迴來。

    王四看到二嫂頭上還掛著草葉和玉米杆上的天尖。

    王四問:“嫂子,你不是早從集上迴來了嗎?”

    阿蘭迴頭看了一眼玉米地,抬手攏了攏頭發,笑笑說:“老四,你這是從集上迴來嗎?嫂子可能是吃爛桃子多了,鬧肚子哩。”

    王四嗯了一聲,說:“那,我幫你騎車子吧。”就接過阿蘭手中的車把,讓嫂子坐在後座架上,把腿放在空水果蔞子裏,騎上車往家裏趕去。

    天色向晚的時候,柳翠到阿蘭的果園裏來了。

    柳翠逗著虎娃,讓虎娃喊姨姨。虎娃還從來沒有見過生人呢,當然也沒有見過這個姨姨。柳翠催著虎娃叫,虎娃就哇地一聲大哭起來,用力從柳翠懷裏往外掙。

    王二走過來,把虎娃接過去了。

    柳翠就有些不自然了,茫然了一會兒。

    阿蘭遞給柳翠一隻大桃子,笑著問:“姐姐,今兒怎麽想起來看我咧?”

    柳翠迴過神來,接過桃子說:“你們家樹上結的桃子真大咧。妹呀,你每個集都要去賣桃嗎?”

    阿蘭臉紅了一下,低頭啃著桃子,往上翻著眼皮掃視柳翠臉色:“姐,你可是要捎東西嗎?你說吧,妹給你買。”

    柳翠陷入迷茫了。過了好大一會才說:“你三哥也不知怎麽迴事。讓他去趕集買東西咧,兩手空空迴來了,說是去晚了,散集了哩。還不知從哪裏弄迴一身土。我想我還從來沒有趕過這裏的集市呢,就想……就想下個集跟你一起去看看。聽說集上有說書的哩。順便,也想買點針頭線腦什麽的。”

    阿蘭吃桃子的動作停下來了,她在一個字一個字地品味柳翠的話音呢。見柳翠在看著自己等迴話呢,就痛快地說:“行,行啊。下一個集咱們姊妹一起去。”

    阿蘭家的桃子長勢誘人,把村裏的小孩子們都引過來了。

    還有大人也被吸引到果園來了。

    小孩子們當然是為了桃子來的。大人們呢?大人們一半是為了嚐個鮮,另一半麽,是為了看一眼阿蘭才來果園的。

    因為阿蘭和王二住在果園裏,離村子有一裏多地呢。阿蘭有一年多不大在村裏露麵了,村子裏的一些人是很惦記阿蘭的。

    於是,在桃子成熟的季節,阿蘭的果園裏就開始絡驛不絕了。

    阿蘭是很大方的,從來不讓人空著手迴去。落在地下的桃子一大片一大片的,沒法拿到集市上去賣了,可是好吃的很呢。阿蘭就拿它們來招待拜訪果園的人們。

    為了讓村民們放心來吃桃子,阿蘭讓王二把虎子拴起來了。白天拴著,晚上再放開。

    村民們來了,都會先逗一會虎娃,說二哥的兒子真俊啊,隨他媽呢。說完這一番恭維的話再吃桃,吃完桃再扯一番閑篇,再讚美不絕地離去。

    於是,在桃子成熟的季節,阿蘭在村子裏人氣飆升。大家都說阿蘭真是個好人呢。

    這一天向晚,孔二到果園裏來了。

    孔二一口一個嫂子地叫著,一口一個桃子地吃著,一會兒肚子裏就裝滿了。

    吃完桃子,阿蘭領孔二參觀果園。在果園深處,孔二嘻皮笑臉地對阿蘭動手動腳,阿蘭打了一下孔二的手背,俯在孔二耳邊說:“兄弟,嫂子給你找到人啦。再給你創造一個機會,到時候,就看你的膽子了哈。”

    孔二心癢難搔,問:“誰?有嫂子你好看不?”

    集市上的人很多。各種聲調的叫賣聲此起彼伏,卻並不相混,都聽得清清楚的,就像一場規模龐大的交響樂。阿蘭的叫賣聲在這部交響樂中很突出。她那帶有濃重四川味的魯西方言一喊出來,就別有風味了。

    柳翠坐在遠處的小亭子下,吃著桃子聽書。阿蘭給她裝了十幾個水靈靈的大蜜桃呢,夠她吃一上午哩。

    說書的是潘屯的潘代積。

    潘代積是個具有傳奇色彩的人物。在魯西這塊地方,他比鄉長甚至縣長都有知名度。潘代積是個老光棍,不知從哪裏學來一手說書的絕活。反正魯西很多鄉鎮的大人小孩都認識他,因為他總是騎著一輛大金鹿自行車,搭子裏裝著一架板鼓、一副簡板、一根鼓錘、一副鼓架、一付馬紮,追著各鄉各鎮的大集說書。哪裏有集市,哪裏就有潘代積的鼓聲,還有他那沙啞的說唱。

    開集以後,每到太陽升到一竿子高的時候,潘代積就支好鼓架,坐在馬紮上了。在開書以前,潘代積總是要敲一陣鼓,來吸引聽眾。魯西板鼓發源於臨清,當地俗稱“亂錘”,鼓點散而不亂,隨意敲來,皆成韻律。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鼓聲充滿魔力,一會兒的功夫就聚攏了一大群人,圍著潘代積坐成大半個圈子。看著周圍坐滿了,潘代積就開書了:“同誌們啞言穩坐你就慢慢地聽,你聽我催動鼓板書開正風。咚咚咚咚。咱上一迴說半本《後續包公案》,咱還有半本還沒有交待明。咚咚咚咚。咱在哪行兒斷的哪行兒找啊,咱哪裏不明咱再交待明。書中單表哪一個,咱再表一表啊那個宋朝的老包公。咚咚咚咚。這個老包公率領王朝馬漢就把東京進,驚動了東宮娘娘和西宮……咚咚咚咚。”鼓起簡落,一詠三歎,隻聽得一圈人搖頭晃腦,樂不可支。

    因為聽書的人大都是爺們,柳翠就遠遠地坐在人圈之外,一邊聽書,一邊看阿蘭賣桃。

    聽了一會兒,柳翠覺得有些內急,想解手。她是桃子吃的太多了。她站起來,往集市外麵走去。

    阿蘭看到柳翠往外走,就喊道:“姐呀,你幹啥去咧?”

    柳翠迴答:“我出去轉轉。”腳步不停地走遠了。解手的事,怎麽好當眾說呢?

    集市的東麵是公路,人喊馬叫,車流不斷。柳翠就向西走。離開集市,穿過鎮甸,再往西就是一望無際的玉米地了。

    柳翠確信沒有看見自己,就鑽進玉米地,走進去好遠,才蹲下來解手。這一泡尿可是真長,柳翠看著田壟裏被自己滋出的一個碩大水坑,有些訝異,就想笑。可等柳翠站起來要紮腰帶的時候,她就笑不出來了。

    柳翠掛在玉米杆上的棉布條腰帶不見了。

    阿蘭的桃子個大色鮮,給的斤量又足,向來是賣的最快的。周圍的水果攤要等到阿蘭賣完了才能開張呢。

    阿蘭收拾好秤盤蔞子,見柳翠還不迴來,就決定不等她了。虎娃還在家等自己迴去喂奶哩。等柳翠迴來,見自己走了,她會和村上的其他人一起走的。集上有上百個本村的人呢,隨便都可以找到幾個的。

    阿蘭想好了,就騎上車子從東邊馬路上走了。

    抬頭看看太陽,就快要到正晌午了。馬路上被照得白花花的,一大片陽光燦爛。

    還是在那個田間小道上,袁大頭早就等在那裏了。

    阿蘭看見袁大頭,依舊是罵了一句“該死的”,然後兩人就走進那一望無際的玉米田中去,被青紗帳淹沒。

    阿蘭本來是想著迴去給虎娃喂奶的,可還是先喂了袁大頭。

    柳翠本來是竭力反抗的,可她的力氣太小了,掙紮了一會兒就沒有勁了。

    她不能喊。要是被人聽見,找進來看見她正和一個男人拉拉扯扯,還怎麽說的清呢?何況,別人一看就知道,褲腰帶可是她自己解下來的,不是被那個男人硬扯下來的。

    柳翠一隻手推擋那個男人,另一隻手還要提著褲子,就更抵擋不住了。

    最後,柳翠就不再反抗了。

    柳翠就想,不就這點屁事嗎?又不是搶我身上的錢。這是其一。其二呢,柳翠想,為什麽他袁大頭能找別的女人,我柳翠就不能找別的男人呢?我這是跟誰立貞潔牌坊呢?還有其三,那就是柳翠認識這個不聲不響隨著自己鑽進玉米地裏來的男人。

    這個男人是孔二。

    柳翠從孔二身上得到了從來沒有過的快樂。前麵咱們說過了,一年半以前,在那個離重慶百裏之遙的小縣城車站旅館裏,柳翠把自己的第一次獻給袁大頭的時候,就受了重創。從那以後,她就害怕和袁大頭做那種事。雖然後來袁大頭有了經驗,不再那麽莽撞了,可那第一次的陰影總在柳翠的腦子裏徘徊,一做那事就害怕,就疼。

    和孔二做就不疼,還很快樂。孔二很體貼,他早就從集上買了一大塊花布,先是把花布在田壟間鋪好,才去抱柳翠的。見柳翠不怎麽掙紮了,他就把她平整地放倒在花布上了。嗯,一點土也沾不上,真的很好。

    腰帶是早就抽下來的,順手一褪褲子就脫掉了,柳翠就成了白花花的了,鮮明地呈現在孔二麵前。孔二咽了一口唾沫,心想,四川妹子不是人,是魔鬼。這哪裏是一個剛生完孩子不久的女人啊,就是黃花閨女也沒有這樣好的身材呢。細細的腰,高高的胸,翹翹的臀,緊緊的肉,全身上下都透著水靈,透著誘人。

    但孔二急可是急,他卻並不粗魯。他慢慢地把自己脫光,強忍著下麵那個倒黴蛋的漲痛,從上到下一點一點地在柳翠身上做功夫。他從上到下,一寸一寸地舔著。一開始柳翠還象征性地往外推孔二的,可等自己的奶頭被孔二含在嘴裏的時候,柳翠就全身軟下來了,再也沒有力氣往外推了。再等孔二舔到她的肚臍眼的時候,她的下麵就已經水汪汪地了,心裏火燒火燎地了,身體不由自主地扭動起來了。

    柳翠輕輕地哼起來了,先是悠長而愜意的,後來就短促而焦急了,帶著滿腔的期待。

    風起了,玉米葉子嘩嘩地響起來了,把柳翠的叫聲掩蓋下去。

    從此以後,柳翠就迷上趕大集了。

    柳翠每次趕集都有收獲的。有時是一塊花布,有時是一塊藍布,有時是一張粗布床單。當然,有時還會給袁大頭捎迴一件的確良布料的衣裳呢。

    鄉村的生活是樸素而寧靜的。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過下去。

    沒有什麽大事發生,也沒有驚心動魄的故事值得寫進曆史裏麵去。

    春耕夏播,秋收冬藏。

    轉過年來,再到果園裏果實累累的時候,阿蘭生了一個女兒,緊接著沒過半個月,柳翠生了個兒子。

    天下就有這麽巧的事哩。

    和生第一個孩子時一樣,王二沒有給女兒辦滿月酒。王二又病倒了。王二已經病了一年多了,因為有病,也很少和阿蘭同床的。

    那麽,這個女兒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呢?王二弄不明白,於是就病倒了。

    袁大頭家的滿月酒辦得很熱鬧。因為這次生的是兒子,規模自然要比生女兒時壯觀。

    阿依是挺著大肚子來參加滿月酒的,陳三陪著,一臉的幸福神情。孔二和孔三也來了,袁大頭要他倆給陳三陪酒,因為孔家兄弟是有拖拉機的,在村子裏屬於有頭有臉的人物呢。

    這一頓酒喝得相當高興。沒有理由不高興的。陳三結婚三年,終於有了孩子;孔二多年來的願望得到實現;孔三在夏種季節賺了大錢;袁大頭獨占兩個女人(他認為自己和阿蘭的事情是神不知鬼不覺的),現在還兒女雙全了。有什麽理由不高興呢?於是裏間屋這一桌人都是興高采烈的,都在為自己慶賀,都在拚命地灌酒。不一會兒,大家的舌頭都大了,腦子有些不聽使喚了。

    陳三就說:“恭喜三哥,你兒女雙全了。”孔二和孔三也舉杯:“恭喜三哥。”

    袁大頭笑得像彌勒佛一樣:“大喜,大喜。”

    陳三就說:“把孩子抱出來我們看看吧。”

    袁大頭就說:“好啊。翠啊,把孩子抱出來讓他叔叔看看!”

    柳翠聽見了,就把孩子抱到外間屋裏來。大家輪流著看,輪流著誇讚。

    阿依笑著湊攏過來,俯在柳翠耳邊說:“阿姐,這個孩子像誰呀?”

    柳翠笑笑說:“一丁點的小孩子,能看出什麽來呢?”

    她們姐妹的對話卻被一桌子的男人聽到了。袁大頭高聲說:“兒子當然是像他爹,還能像誰?”

    陳三仔細地相了相孩子,搖了搖頭:“不像。你看這孩子是尖下巴,你的下巴是圓的。孩子是長臉型呢,可你和翠姐姐都是圓臉。都說外甥像舅舅,這孩子不會是像舅舅吧?”

    袁大頭搖頭:“我沒有舅子,他哪來的舅舅啊?”

    孔二摸摸自己的下巴,再摸摸自己的臉,哈哈地笑了起來:“三哥,這倒怪了,這個孩子像我。”

    袁大頭不吱聲,迴頭看自己的老婆。柳翠啐了一聲:“灌了幾口貓尿,就開始胡說八道哩。”卻把頭扭過去,抱著孩子迴裏屋去了。

    袁大頭大怒了,拍了一下桌子:“老二,你不要胡說八道。”

    孔二也把酒杯往桌上一頓,伸出四個手指頭:“三哥,咱哥倆誰也別說誰。我告訴你,王家哥四個哩。除了那個人,其餘三個可都是人高馬大哩。”

    孔三把手一揮:“哥,你胡說什麽哩麽。”卻揮過頭了,一下子把一盤子肉掃到地上,稀裏嘩啦地一陣亂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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