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煙雨,江南。

    南宮北一襲青衣,踏著青亮的石板路上散落的花瓣,獨步在細雨中。

    這是一條幽靜的花間石徑,三天前南宮世家的南宮嶽,南宮峻就是在這裏相互殘殺。

    杏花樓,在花間小徑的盡頭。

    杏花,是百花之一。

    杏花樓,是百花樓之一。

    江湖中,百花穀隻有一個,百花樓卻足足有一百個。

    杏花樓隻是其中的一個,一個矗立在杏花叢中的小樓。

    小樓一夜聽風雨,花落無聲知多少?

    花落無聲?

    南宮北分明聽到了花落的聲音。

    劍已在手,殺氣漫天,杏花落如雨,煙雨中花瓣紛紛。

    落花如雪,劍氣如霜!

    ……

    “好快的劍,你是來報仇的。”風一樣柔美的聲音,雪一般的麵容,花一般的笑容。

    南宮北的劍停留在雪一般潔淨的頸項前一分處,冷峻的臉上漸漸泛出淡淡的一絲溫情,感覺到一陣溫柔的淡淡的香。

    “為何停下來?你不是要來殺我嗎?”如雪的玉手輕輕撫摸著那張淩峻的臉,憐惜的拂拭著臉上冰冷的雨水。

    “春風料峭,寒雨襲人,你來殺我,也該撐把雨傘。”細雨中,她為他撐起了一把傘,為他遮蔽了淒風冷雨。

    “……”南宮北呆立著,癡癡盯著那張如雪的麵容,諾諾無聲。

    鐺——

    長劍脫手,落在如雪的花瓣間。

    青影一閃,南宮北已消失在煙雨花陣深處。

    那一刻的溫柔,那一瞬的觸動,那一絲劃過麵龐的溫暖,那一張如雪的花容。已深深印入他的靈魂,他的夢。

    一個美麗的惡夢,永遠陪伴他的惡夢。

    他可以擺脫他冰清玉指間的那一茫寒針,卻擺不脫那一張如雪的笑容。

    那一刻的短暫溫柔,相顧已,世間再難尋!

    ……

    “花如雪!花如雪!”南宮北拚命的在雨地狂本著,嘴裏不停的重複著念道著。

    這是一個讓他一見傾心的女人,卻是殺死兩個叔叔的仇人。

    這是一個值得他一生一世保護的女人,卻是一個他要去殺的人。

    這是一個世上唯一讓他的劍停留,

    殺氣彌散的女人,卻是一個瞬間可以要他命的女人。

    這是一個讓他永遠無法再出劍的女人,也是一個永遠無法再接近的女人。

    遇見她的那一刻是一個讓他不虛此生的美夢,也是一個讓他從此虛度此生的惡夢。

    淚水,雨水,汗水,交織冷峻疲憊的臉上。

    南宮北忽然感覺好累好想喝酒,好像大醉一場。

    想喝酒時,眼前便出現了一家酒館,破舊的酒旗在風雨中飄蕩著。

    混暗的店麵裏,幾張破舊的桌子,板凳,空落落的橫著裏麵,小二靠著門口坐著打著盹。

    “南宮公子,你敗了。”小店唯一的顧客,一個胖和尚坐在陰暗的角落淡淡的說。

    “是,我敗了。”

    “過來喝酒,你也一定很想喝酒。”

    “無戒大師,你在喝酒?”

    “我不但喝酒,還在吃肉。”

    “因為你本就叫無戒。”

    “你錯了,一天前我還是無戒即有戒,現在我是無戒就是無戒。”無戒頹然的說。

    “既然已無戒,何妨喝個痛快?”南宮北忽然豪氣滿懷,端起一碗酒一飲而盡。

    “南宮家的劍客是從不飲酒。”

    “是,因為真正的劍客必須時刻保持清醒的頭腦和充沛的體力。”

    “但你卻在喝酒。”

    “因為我是跟無戒和尚一起喝酒。”

    “你見到了她?”

    “是。”

    “你敗了,卻能活著迴來。”

    “因為我逃的夠快。”

    “你錯了,因為她並不想殺死你。”

    “為什麽?”

    “因為見過她的人沒有活著迴來的,你是唯一的見過她的活著的人。”

    “不戒大師,你也找過她,現在不是還坐在這裏喝酒?”

    “我找過她,卻沒有見到她,所以我還活著。”

    “那昨日一戰?”

    “嗬嗬,我隻聽到小樓裏那一絲曼妙的話語,聞著滿天的花香,便情不能禁了,幸虧我我溜的快,不然早做了花下幽魂。”

    “大師修為深厚,為何如此不堪?”

    “哎,都怪我戒的太久了,否則至少也可以見到她的麵容。”

    “所以你決定從

    此真的不戒了。”

    “經此一戰,我才悟出原來無戒才是戒的最高境界。”

    “嗯,還是無戒的好,來,喝酒。”

    一個失了劍的劍客,一個破了戒的和尚,一個破舊的酒壺,兩個殘缺的酒碗。

    兩個傷心失魂的人,同飲著一壺令人傷心失魂的酒。

    ……

    “雪兒,你沒有殺他。”

    “我已經殺了他,在指尖觸到他麵頰的那一刻。”

    “已經殺了他?”花婆婆驚訝的叫道。

    “我已經刺破了他的心,並在裏麵種下了一種毒--情,他永遠都會是我的奴隸。”

    “偷心術?你已進入攝魂術的最高境界?”

    “不錯,攝魂術隻能控製一個人的身體,偷心術卻可以控製一個人的心。不過,攝魂術可以控製每一個人,偷心術卻隻可以控製有心的人,南宮北恰好就是一個有心的人。

    而且他很帥,也很酷,劍也很快。”

    “比他帥的,比他酷的,劍更快的,江湖上比比皆是。”

    “但他是我遇到的第一個。”

    “很快就會有更多的又帥又酷的年輕的高手會找上門。”

    “那麽很快就有很多又帥又酷的年輕的高手成為百花穀的工具。”花如雪甜甜的笑著。

    望著她如花的笑容花婆婆也竟然有些心馳意動,慢轉過頭淡淡的說:“但願傳說中的殘月刀主人也是個有心的人。”

    “殘月雖冷,但他的主人一定有一顆熱烈的心。”

    “雪兒,你在想他?”

    “是,他是我從小開始練功時,就要戰勝的目標,我心中唯一的夢就是有朝一日遇到並戰勝他。他會是怎樣的一個人?

    我想他一定是一個高大,冷酷,倨傲的年青人。”花如雪眼中滿懷著期待。

    “一個能夠破解崇陽九現的人,絕不是一個普通的人。一把能夠挫敗崇陽古劍的刀,絕不是一把普通的刀。

    人一定是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人,刀一定是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刀。”

    “這個人在哪裏?”

    “在淩月弧的軍營,是一個普通的小兵。”

    “小兵?”

    “在殘月蛻化之前,他隻是個普通小兵,在破解崇陽九現之前,他隻是個普通江湖刀客。”

    “我何時可以見到他呢?”

    “在他有足夠的實力挫敗崇陽真人之時,你們就會見麵。”

    “那不是要等好久?”花如雪幽幽的歎道。

    “是啊,也許一年,也許三年,也許十年,也許他根本不可能擊敗崇陽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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