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場夢,讓小晚心情甚好,早在之前就聽張嬸和陳大娘他們念叨,問小晚可做了胎夢,小晚也不知道什麽夢才算是胎夢,長輩們說,夢來了自己心裏自然就明白了。


    那麽這場夢,小晚認定了,是老天給她送娃娃來了。


    之後的日子,家人發現小晚重新變得開朗起來,加之懷孕後身材豐盈了些,臉蛋兒也圓了,成日裏笑眯眯的,誰見了都覺得可愛。


    自然,因大夫說小晚懷的是雙生,大家都很謹慎,眼瞧著天氣越來越熱,距離小晚分娩的日子也近了。


    這一天,彪叔從黎州府把連憶接來了,剛好她到家門前的時候,京城裏送來二山的信。說是畢振業升了工部侍郎,而他不知是不是沾了兄長的光,也跟著升任了刑部侍郎,皇帝還給連憶加了誥命,要連憶早些迴京謝恩。


    這自然是合家歡喜的喜事,而連憶和小晚初見,妯娌之間絲毫不生分,像是許久未見的故友,隻是看著小晚大腹便便,連憶心中多少有些難受。若是畢夫人不作惡,這會兒時候,她的孩子都出生好幾個月了。


    張嬸亦感慨:“時間過得真快。”


    這一年多,連憶和二山恩愛甜蜜,奈何始終不見好消息。倘若最初不曾有過,她不會胡思亂想,如今她就不得不擔心,是不是自己再也不能生養。


    這裏都是自家人,倘若對她們還不能敞開心扉,連憶就沒什麽能說知心話的人了,此番迴娘家,母親沒關心她半句話,直說哥哥家的幾個孩子想上好的私塾,奈何那私塾門檻極高,所以才裝病把女兒找迴來,要她想法子。


    銀子給了,門路也找了,連憶仁至義盡,隻有來到客棧,才真正有了迴家的感覺,在這裏住幾天,便要直接迴京,不再去家裏了。


    此刻小晚、素素,還有張嬸,和連憶一起坐在後門乘涼,大家一人捧著一片香瓜,隻有小晚香瓜的是切成塊,用竹簽子叉著吃的。


    連憶笑道:“嬸子在京城照顧我時,也是這樣的,連橘子都替我剝了皮,一瓣瓣撕開。”


    張嬸拍了拍連憶的手:“將來你生娃娃了,我再來照顧你。”


    連憶搖頭:“這一年,一點動靜都沒有,怕是沒指望了。”


    終於說出這些話,連憶反而鬆了口氣,對眾人笑笑:“你們可別嫌我呀,這話,我也隻在這裏說。”


    小晚自己一切順意,便見不得旁人不好。她大大的肚子都能拿來當小桌擱碟子,原本是圖方便,最近老愛把小碗小碟子擱在肚子上,此刻悄悄拿了下來,害怕自己在連憶麵前太惹眼。


    連憶反而笑了,上手又把小晚的碟子擱在她肚子上,小晚羞得臉都紅了,張嬸嗔道:“你可真會偷懶啊。”


    這一笑,氣氛好了些,張嬸問二山是否著急,連憶搖頭:“他好像滿不在乎。”


    素素則問:“那位老太太呢,是不是盼著重孫?”


    連憶也搖頭:“祖母終日樂嗬嗬的,從沒提過孩子的事,比起我的孩子,現下她更惦記的是大孫子的婚事吧。”


    她這般說,便將話題從自己身上扯到了畢振業那兒,說起了他在客棧和郡主的點點滴滴,素素還是唏噓著:“這又過去好久了,他們還是沒動靜啊,這樣拖著,心裏那點情意禁得住麽。”


    閑話半天後,小晚便要迴房休息,正好店裏來了客人,素素和張嬸招待客人,連憶攙扶小晚上樓來。


    三樓另一邊屋子裏,霈兒正乖乖地寫字,她們在門前看了一眼,就悄悄地走開了。


    “霈兒長大了好多。”連憶說。


    “這些日子一直在一起,倒不覺得,之前跟著相公出門幾趟,每次迴來都覺得他長大了。”小晚說,“我就怕他長得太快,說是男孩子長大了,就不和娘親了,我若早些年嫁來就好了,錯過了他最小的時候。”


    連憶笑道:“那也不見得,霈兒這麽喜歡嫂嫂,長大了也一定和你親。”


    小晚在床上躺下,連憶拿來團扇輕搖,說起二山也很惦記著,想迴家看一眼嫂嫂,可是說著說著,連憶到底還是傷心了。


    “倘若我一輩子都不能給二山生個孩子,他該多可憐。”連憶垂著腦袋,將扇柄上的流蘇緊緊繞在指尖,她輕聲哽咽,“倘若真是這樣,我想讓他納妾。”


    小晚心疼不已,握起連憶的手,緩緩將纏得手指發紫的流蘇解開,摸了摸手指頭,笑道:“多漂亮的手呀,可別弄傷了。”


    相比小晚曾經生滿凍瘡而要得關節腫大的手指,連憶的纖纖玉指,真真是千金小姐才能有的,小晚很羨慕,也很心疼。


    “嫂嫂……倘若三年五載,我都不能有孩子,我想讓二山納妾。”連憶的哽咽聲更重了,字字都透著不甘心。


    小晚嫁進門這麽久,畢家的故事早就聽了個明白,此刻聽連憶這麽說,小娘子心裏一顫,溫柔地問連憶:“這樣真的好嗎?二山和相公一樣,都是一心一意待我們的,要他們納妾,他們該傷心了。”


    連憶抽噎道:“可是,我總不能讓二山絕後,他在京城裏,會被同僚笑話,他如何抬得起頭。”


    小晚抿著唇,感覺到連憶的手微微顫抖,而門前似乎有腳步聲,她聽得出來是相公的動靜,但是他已經離開了。


    小晚想啊,倘若她嫁給淩朝風好多年也生不出娃娃,她會怎麽做怎麽想?


    “連憶,或許因為相公已經有了霈兒,哪怕霈兒不是親生的,在我的話,若是和你一樣的遭遇,我興許就高高興興養著霈兒和相公過一輩子。”小晚說,“自然了,我現在說什麽都容易,根本沒法兒真正的設身處地,可是我能確定的是,相公她若知道我為了孩子要他納妾,他會生氣會罵我的。”


    連憶含淚看著她,小晚繼續道:“我沒見過二山弟弟,可我知道他一定和相公是一樣的人品,連憶,你最好打消這個念頭,千萬別這麽想。你想一想,二山娘親的遭遇,你忘了嗎?”


    連憶愣住,可不是嗎?


    當年婆婆與公共相逢於微時,婆婆陪伴丈夫度過多少辛苦歲月,奈何多年不孕,竟在丈夫步步高升飛黃騰達時,被如今的畢夫人闖進門,奪走她的一切。


    那麽巧,畢夫人生下兒子的那年,她終於有了身孕,或許在旁人看來,也算是皆大歡喜,但偏偏就有了後來的悲劇。


    “難道你要讓曾經的事,在你和二山的身上再發生一遍嗎?”小晚溫柔地說,“連憶啊,你不要胡思亂想,你看叔和嬸子他們沒有孩子,照樣開開心心的。我念書少,不會講大道理,可我覺得人活著過日子,都是一樣的。我若是你,我可能也會一輩子為了自己不能生孩子而傷心,但我也絕不會把自己的男人,讓給別的女人。”


    連憶怔怔地看著小晚,小晚堅定地說:“什麽都能讓,自己的男人可不行。連憶,咱們這話到此為止,再也再也別提起來了好嗎?我是你的嫂嫂啊,該聽嫂嫂的話對不對?”


    “嗯……”連憶傷心極了,伏在小晚肩頭大哭了一場,但哭過之後,她就決心把這件事忘了。


    幾天後,連憶從白沙河碼頭搭船去京城,淩朝風親自來送,連憶登船前,淩朝風對她說:“二山若是欺負你,隻管迴來告訴我,他若敢在外頭拈花惹草,你也絕不要縱容他。他如今得意,難免忘形,你要看緊他。連憶,客棧不是你的婆家,是娘家,這裏隻有為你說話的人。”


    連憶心中好安慰,笑道:“可惜我要趕著迴京謝恩,不然真想等嫂嫂把孩子生下來再走,大哥一定好好照顧小晚,孩子生了立刻給我們寫信。”


    淩朝風頷首,叮囑連憶在船上小心,目送大船離岸後,才迴到客棧。


    可是剛到門前,馬兒還沒停下,就見彪叔慌慌張張從門裏跑出來,一見他就嚷嚷:“朝風你快進去,把馬給我,我去找大夫,小晚肚子疼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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