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是闖不過去呢?”似煙問。


    “自然有更好的人,為朕所用。”項潤輕輕摸了摸妻子高高隆起的肚子,“真是越來越大,煙兒,你辛苦嗎?”


    “漸漸習慣了的,倒也不辛苦,嬤嬤們說最後一陣子要辛苦些。”似煙笑道,“反正她們總是嚇我,我也沒覺得怎麽樣。”


    “到時候,朕會陪著你。”項潤道,“不要怕,母後雖不在,皇姐嬸母她們,也會來照顧你的。”


    “有皇上在,有皇姐祖母嬸嬸們再,我很安心,隻可惜哥哥不能來。”似煙說,“真想讓他也看看小外甥。”


    “他是兵家,無大事不得離開駐地,明年上京述職時,多留他幾天便是。”項潤笑道,“若是小皇子,朕便要將他交給舅舅,讓舅舅帶他騎射習武,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似煙自然歡喜,可心中也懂外戚權重的隱患,往後每見一次哥哥,就要提醒他一些,這也是她的責任。


    不過,皇帝在端午節時宣布他在位不設六宮不納妃嬪,沒有妃子生的皇子在將來爭權,總是好些的。


    而眼下比起擔憂這些事,不如擔心哥哥幾時娶妻,她身邊,總是沒個人照顧。一晃,似煙都離開川渝一年多了,偌大的川渝,就沒有一個漂亮姑娘,能入他的心?


    且說淩朝風去黎州府給連憶寫信,孟夫人聽說淩二山竟是當真中了本省解元,才知道他是有真才實學。


    原以為考個秀才有多難,可中了舉人,且是頭名解元,哪怕將來考不取狀元探花,那也是能出仕為官,前途無量的。


    孟夫人的態度與先前全然不同,聽聞女兒想去客棧探望小晚,但因路途遙遠,要在客棧住一夜,竟是主動來為她收拾了幾件行李,叮囑她多住兩天,好好陪陪淩夫人。


    這叫連憶也是哭笑不得,但終究是自己的母親,將來的事,她自己心裏有分寸便好。


    如此,眾人聚在客棧,慶賀二山中了解元,準備了一些經得起顛簸擱置的點心糕餅,和冬衣棉鞋,一道給他寫了一封厚厚的信,再托人帶到京城去。


    這一日,學堂散了學,一眾人出了門,外頭是各家來迎接的馬車,自然大部分人來自外地,與淩出一樣,靠自己在京城生活,朝廷賞下銀兩,在京城吃住一年是足夠了。


    但是行走在市井街頭,生活在老百姓之中,他們會遭遇什麽會麵對什麽,都是這一年裏所有人要經受的考驗。


    一年後,能否有學識通過會試殿試雖是最重要的,可還能不能有命活到那一天,能不能有健康的體魄接受連續數日的考試,這也是決定命運的關鍵。


    此刻,眾人三三兩兩地出來,經過數日相處,學生之間已然相熟,還沒有到最後競爭的時刻,大家關係還算融洽,離鄉背井的互相有個照應,也是好的。


    今日與平日稍有不同,平時到了散學時辰,畢府的馬車都會早早等在門外,今日畢振業與眾人一道出來,家裏卻沒見人來接。


    二山走在他身後,看見他像是鬆了口氣,其實他們年紀相仿,畢振業甚至還比他大一歲,隻是養尊處優,生的白麵紅唇,看起來還像個十幾歲的少年。


    畢振業轉身見二山走出來,這幾天大家都在議論這個淩出,有人打聽到他的出身,竟然隻是某個鄉下地方客棧裏跑堂的,可是這樣的人,是怎麽和皇帝相遇,甚至皇九五之尊的皇帝記住他?


    “淩出,我們一起走嗎?”畢振業開口邀請,“今日我的家人,沒有來接。”


    二山淡淡一笑:“似乎不順路。”


    畢振業看了看前路,道:“不礙事,走到前麵那一段再說,興許他們就來了,站在這裏等,怪沒意思的。”


    兩人同行,其他學生都看在眼裏,畢振業乃丞相之子,家世顯赫,他是以國子監監生的身份參加鄉試,與二山這些需考中秀才才有資格入試的不一樣。


    甚至於,他不參加科舉,在將來也能依靠家世背景在朝中拜個一官半職,隻是畢丞相不願兒子做個屍位素餐的庸碌之人,便要他自行在科舉中錘煉。


    如此身份,旁人豈敢輕易攀附,即便好些人已經投身在丞相門下,也不敢與畢振業稱兄道弟,而淩出這個鄉下地方來的跑堂小子,竟然敢和畢公子同行。


    “那日皇上駕到,點撥你一二。”畢振業和氣地問道,“你是幾時得見天顏的?”


    “忘了。”二山神情淡泊,“那是天家的事。”


    畢振業明白,說白了,也是皇帝個人的事,皇帝一定不想別人多打聽他私下的行動,淩出有責任保密。


    “淩出,你是從哪裏來的,在京中可有家人?”畢振業道,“若是獨自一人,不如到我家中小住,日後我們可一同來上學,一起溫習功課。”


    二山剛要迴答,隻見熟悉的馬車飛馳而來。


    馬車停穩,有漂亮的姑娘從車上跳下,衣衫鮮亮,在這蕭瑟深秋裏綻開明媚之色。


    她神采飛揚,行動活潑,翩若蝴蝶般朝畢振業飛來,歡喜地說:“哥,我迴來啦,一迴來,我就來接你了。”


    畢振業含笑:“休得無禮,怎好在哥哥的同窗麵前失禮。”


    小姑娘忙斂衽行禮,規規矩矩地福了一福:“公子有禮。”


    而後便挽起哥哥的臂膀,眉飛色舞地說:“哥哥,我好想你。”


    “舍妹寒汐,年幼不懂事,還望你不要見怪。”畢振業和氣地說,“今日家中長輩禮佛歸來,不能在家中招待你,明日散學時,可願到家中飲一杯茶,我們好一起探討些文章。”


    淩出抬起頭,算是答應了,目光落在畢寒汐的臉上,明眸皓齒的姑娘卻是一怔,目光定定地鎖在他的臉上。


    “寒汐,不得無禮。”畢振業責備道,“怎好這樣盯著淩公子看?”


    寒汐醒過神來,收斂了目光,待哥哥與她一道上了馬車,馬車漸行漸遠,她遠遠望見走在路邊的淩出,才問:“哥哥,那位公子是誰?”


    畢振業道:“也是今屆鄉試的解元。”


    寒汐問:“世家子弟?”


    哥哥搖頭道:“出身微寒。”


    畢寒汐想了想,笑道:“那就奇怪了,我還以為在哪家大宅裏見過他,仿佛似曾相識。”


    連畢振業也說:“他樣貌堂堂,學裏穿一樣的服製,看起來絲毫不像寒門出身。要緊的是,皇上與他有故交,我已稟告父親,父親要我多多留心他。”


    這些男人間的廟堂之事,寒汐便不管了,隻是方才一眼,猛地闖入心裏去。


    自然不是什麽少女懷春情竇初開的悸動,而是深深覺得,這個人像是在哪裏見到過。


    不錯,他們是見過的。


    二山離開家時,畢寒汐已經三歲,但就連二山也記不清小妹的模樣,畢寒汐必然記不得他。彼時她堪堪三歲,何來的記憶,十幾年後兄妹之間俱是樣貌大變,連畢振業都不記得他了不是嗎。


    他們的身體裏,留著同一個父親的血,各自有著各自的母親。


    二山迴到他在京中居住的客棧,掌櫃的給他一個碩大的包袱,是從白沙鎮來的,他迴到房中一一展開,吃的穿的用的,應有盡有,還有厚厚的信。


    連憶字跡娟秀,小晚笨拙僵硬,掌櫃的每一筆都蒼勁有力,而彪叔給他畫了張畫。


    二山笑了,他的家人,在白沙鎮,而丞相府裏,隻有仇人。


    且說連憶在客棧小住幾日後,還是要迴黎州府去,因路途遙遠,一早便要出門。


    是日晴好,彪叔套了馬車,他說順便去黎州府采辦些好食材,給小晚補身體,這會兒便要動身了。


    眾人在門前告別,小晚說:“我到明年生之前,都不能來看你,你要常來看看我。”


    連憶摸摸她的肚皮說:“不要惦記我,保重身體。我娘如今想明白了,二山是有指望的,我要來比從前容易多了。”


    小晚笑道:“可不能再去街上裝小偷了,二山可趕不迴來抓你。”


    連憶忙對素素說:“素素啊,我還欠你一隻燒雞一雙鞋,等我下迴來帶給你。”


    她們說說笑笑,將連憶送上馬車,彪叔和張嬸一道,把她往黎州府帶去。今日太陽好且沒有風,小晚就和素素在門前多張望了會兒。


    卻是此刻,思韻閣的馬車,剛好從白沙鎮碼頭迴來,他們鋪子裏的人,走到哪裏都帶著香氣,小晚和素素察覺到了,便互相攙扶著,往店裏去。


    馬車上,嶽懷音輕輕挑起簾子,看見小晚和素素轉身進門,這不稀奇,毫無疑問她的出現不會受待見,可是小晚怎麽胖了,背影看來,她的腰足足粗了一大圈。


    “她真的,有孩子了?”嶽懷音扒在車上,馬車不停,客棧自然從視線裏漸漸遠去,她的指甲幾乎掐入木框裏,“穆小晚真的有孩子了?憑什麽……”


    很快,迴到了白沙鎮,嶽懷音坐在馬車上怔怔的不想挪動,待被婢女請下去,不經意地抬眼,見遠處走來兩個女人,是小晚的繼母和她的鄰居。


    “預備茶水點心。”嶽懷音吩咐下人,而後一改神情,笑容可掬地站在門前,衝她們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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