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裏果然到處都是人,附近好幾個村子的都來了,便不是人人都認得淩朝風和小晚,也有人衝他們喊:“這裏挖不到,去別處吧。”


    小晚悄聲對相公說:“他們肯定怕我們來搶。”


    淩朝風示意她不要出聲,他們在山裏逛了一圈,往白沙鎮去一些的地方,人比客棧附近還要多。


    在那裏,就有陳大娘說的,有人把自己挖出來的東西,現地賣給其他人,還真就有人搶著買。


    他們走來時,剛好幾個人從家裏跑迴來,帶了一大袋錢,邊上的說,他早晨從這裏買走的一隻銅壺,在古董商那兒賣了三十兩銀子。


    小晚眼睜睜看著一群村民把價格喊得越來越高,一個髒兮兮的不知哪兒來的花瓶,竟然賣十兩銀子。


    而此刻,兩個年輕一些的,從山裏出來,變戲法似的挖到一麻袋的東西,眾人紛紛圍上前,追問他們哪裏挖的,那倆人就是不說,便道:“你們要,我就便宜賣給你們,可若買迴去不值錢,我們可不管。”


    淩朝風和小晚,漸漸被人群推開,那裏殺價抬價熱鬧非凡,不到半個時辰,一麻袋的東西,全分光了。


    而從他們的話語裏知道,古董商早晨收了貨,暫時迴去了,說是帶的銀子不夠,先把一批東西運迴去,後天早上會帶足夠的銀子來。不僅說這裏的寶貝,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多,還告誡村民們,不要再往外傳消息,不然越來越多的人來挖到寶貝,他們就賺不成錢了。


    小晚聽著心裏覺得懸,可村民們卻熱情大漲,這天直到日落了,還有人舉著燈籠火把在山上轉悠,翌日一清早,人群又烏泱泱的來了。


    可總有人挖的到,一挖就是一大堆,其他的人例如許氏王嬸他們,在山頭上轉了幾天,連一塊像樣的磚頭都沒撿到。


    到了後天,路上的人少了很多,漸漸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小晚和素素在門前曬被子,她說:“那天聽他們講,今早古董商要來收貨的,估摸著都等著去賣了。”


    素素歎道:“哪有這麽容易賺錢的,我和大慶都不信。”


    小晚嘿嘿笑著:“你和大慶呀,你怎麽不和我呀。”


    素素上來掐她的腰:“你隻會欺負我。”


    小晚卻歡喜地說:“我可等著把你風風光光嫁出去,再把孟姑娘風風光光娶迴來,那就圓滿了。”


    素素含羞帶怯,垂眸道:“我現在反而不急,現在就挺好的。”


    她們曬完被子,恰見大慶拉著板車從碼頭過來,有客商要他送貨,因車上坐著客人,便沒打招唿,小晚說等下迴來剛好吃晌午飯,要把大慶叫進來吃口飯再走。


    好容易到中午了,大慶果然趕著空車迴來了,她們迎在路邊,大慶下車卻說:“可不得了了,鎮子口全是人,我聽他們說,那些古董商說好今天來的,卻沒見人影。”


    小晚想起相公那天就對她說,後天古董商肯定不會出現,她立馬跑迴來找淩朝風,激動地告訴他:“相公,那兩個古董商真的沒來。”


    淩朝風道:“永遠都不會來了,這還是表象,不知道過幾天,會不會有更多的事冒出來。”


    “什麽事?”小晚問。


    “這幾天家家戶戶都來挖山,村子都空了,你說呢?”淩朝風輕歎,“等他們迴過神,不知家裏藏的金銀,還在不在。”


    小晚直聽得心驚膽戰,她還算聰明,問道:“那何止一兩個人,豈不是一大群騙子和賊?”


    淩朝風道:“那幾個在山下起哄、抬價、吹牛的,都是一夥的。”


    小晚問:“既然你看出來了,為什麽……”


    淩朝風幽幽抬眼看她:“我們是客棧,不是衙門,你把縣太爺的事做了,縣太爺不會謝你,隻會嫌你多事。”


    小晚重重地歎氣:“可憐那些老百姓,被騙錢也罷了,要是家裏藏的錢被闖了空門,一輩子的積蓄都沒了。”


    “所以說,人心貪不得。”淩朝風微笑,“晚晚,你就不貪,我很放心。”


    小晚咕噥:“我有了你,真不敢再想別的好,有了你,我都怕老天爺突然覺得給我太滿了,要收迴去一些。”


    淩朝風嗔道:“怎麽會呢,這輩子我都守著你。”


    這件事,又隔了一晚上後,變得一發不可失手,古董商消失得無影無蹤。有村民發現,那幾個特別能挖,後來直接在山下賣的年輕人,既不是你們村的,也不是我們村的,竟是不知從哪裏來的陌生人,而同樣的,他們也消失了。


    到這時候,才漸漸有人醒過神,他們被騙了。


    更嚴重的是,有人家開始發現家裏的錢財少了,一語驚醒眾人,聚集在鎮子口等待古董商的村民紛紛趕迴家,雖不是家家戶戶都被闖了空門,可被偷的人家,竟是毫無痕跡地,將他們藏得嚴嚴實實的銀子銅錢給撈個精光。


    青嶺村裏,許氏的哭聲震天響,眾人圍過來,隻見她抱著空了的壇子坐在門前嚎啕大哭,她藏在爐灶下的銀子,全沒了。


    文保和文娟縮在牆角裏,頭天文保看家時,他跑出去玩了,後來倆姐弟一起看家,也跑出去玩了,他們什麽都不知道。許氏恨得巴不得掐死一雙兒女,可現在就算掐死他們,錢也迴不來了。


    “去報官吧,村頭李家也偷了,前幾天還樂呢,這下什麽都沒了。”村民們七嘴八舌,互相說,怕是把小晚那一百兩聘禮,偷了個精光。


    白沙鎮衙門前,從沒有聚集過這麽多人,白沙縣治下所有村落,出了事當然要來找父母官,捕快衙差已是焦頭爛額,關了衙門大門躲進去了。


    縣太爺在大堂上來迴徘徊,下去打聽的人迴來說,根本沒有那夥騙子的蹤跡,不知從哪裏來的,也不知往哪裏去了,而且那幾個騙子村民都認得,都不能隨便抓幾個來交差。


    “怎麽辦,怎麽會出這麽大的事,老爺我真是倒了大黴。”


    縣太爺急得團團轉,前幾天師爺給他提過醒,他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誰知道一覺起來,就變天了。這要是捅到上頭去,查他一個瀆職,好不容易捐的官做不成不算,興許還要蹲大牢。


    “老爺,老爺。”見下人急匆匆跑來,他眉頭緊皺道,“又怎麽了,又怎麽了?”


    “思韻閣的嶽老板,說她的傷好了,請您去店裏坐坐。”下人迴道。


    這會兒可不是尋花問柳纏-綿溫柔鄉的時候,縣太爺怒道:“你看老爺我現在哪有心情去見她?”


    師爺卻在邊上說:“大人,現在外麵堵得嚴嚴實實,那些百姓萬一闖進來可不好,不如您先去別處避一避。”


    他抓著師爺的衣領問:“這件事,能解決嗎?”


    師爺無奈地說:“除非把賊抓嘍。”


    比起衙門外沸反盈天,此刻的思韻閣裏,冷冷清清。店裏的夥計走了一大半,隻剩下幾個無家可歸的,還留在她身邊,嶽懷音倒也沒虧待那些走的人,給了一筆豐厚的散夥錢,隻希望他們到了別處,不要提起這裏的事。


    “懷音啊。”縣太爺到底是偷偷摸摸地來了,一見麵就摸她的手,“你身上的傷,可都好了?”


    “多謝老爺關懷,奴家的傷都好了,便是老爺送來的藥最管用。”嶽懷音朝他福了福,她曾經絕不會放在眼裏的人,如今卻是可以讓她在這白沙鎮立足下去的人,這縣太爺是個糊塗蛋,又是個大色鬼。


    “叫老爺看看,我不放心。”縣太爺說著,便伸手往她屁股上摸,嶽懷音擋了一擋,道,“老爺,我聽婢女說,這幾日鎮上不太平,奴家能為您分憂嗎?”


    縣太爺歎了口氣,拉著她坐下,嶽懷音給他裝煙,聽罷了便說:“這種騙局,其他地方也曾發生過,最可惡那些人來無影去無蹤,之前發生過幾次,都沒抓到人。”


    “我要是早聽師爺的話,也不至於……”縣太爺後悔不迭,眯眼看著嶽懷音,“老爺我若是有什麽事,將來也不能護著你了,懷音啊。”


    曾幾何時,那個人一聲聲喊她懷音,一聲聲都往心裏去,她把自己的一切都給了那個人,可他卻拋棄了自己。但是嶽懷音不怪他,因為從一開始就知道,他身不由己。至少在那十五年了,建彰是愛她的。


    可是她恨,恨另一個人,活生生地踐踏她這一份感情。


    “奴家聽說淩霄客棧的淩掌櫃,在江湖上頗有威望,他的朋友遍布五湖四海。您想啊,那些人必然躲著官差,您明著去抓人,一定是抓不到的。見了官差他們還不逃得遠遠的,這裏頭,必定要道上的人去,才能見上麵。”


    嶽懷音將茶水端給縣太爺,溫柔地說:“老爺,不如您給淩朝風發個話,讓他想法子去找,他也是這白沙鎮上的商戶,受衙門恩惠,關鍵時刻,自然要懂得報恩了。”


    縣太爺蹙眉:“成嗎?”


    嶽懷音道:“您便去衙門前告訴老百姓,您三日之內把賊抓迴來,同樣的,也給淩朝風三日為限,不論如何要他給個交代,不然那些人是把寶藏藏在客棧那邊的山頭裏,指不定他們是一夥的呢?”


    縣太爺擺手道:“我聽知府大人的意思,是不能去碰淩霄客棧的。”


    嶽懷音說:“您是碰不得,但丟了錢的老百姓,早已經急紅了眼。”


    縣太爺的手,順著嶽懷音的衣袖摸上去,肌膚絲滑溫潤如玉,他哈哈一笑:“就先這麽辦,死馬當活馬醫。”


    如此,客棧裏好好的,下午忽然來了一群捕快,要淩朝風去衙門走一趟,他們很張揚地說:“那些騙子在客棧附近埋的東西,你們自然脫不了幹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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