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似煙與小晚他們一道吃的飯,眾人說說笑笑,和平常沒什麽兩樣,相處了一天,小晚已經沒那麽緊張,而且整個客棧,好像從一開始就隻有她緊張。


    待得要為皇後準備熱水請她沐浴時,似煙問她們怎麽洗,聽說小晚都和張嬸一道在後院澡房裏洗,便要和她們一起,還問小晚借了衣裳。


    洗澡時,張嬸說:“後天就放榜了,萬一那小子沒考上秀才,掌櫃的怕是要把他打個半死,二山這兩天可老實了,吃飯都隻吃一碗。”


    小晚生氣地說:“憑什麽,當初也沒人逼他去為了二山奔波,那總有考得上考不上,他自己厲害,他怎麽不去考。”


    張嬸笑道:“到時候你就這麽說,別叫掌櫃的打他。”


    小晚卻慫了,說:“二山一定能考上。”


    似煙好奇地問怎麽了,小晚便給她解釋,她聽得很有興致,說:“後天我們一起去看榜吧。”


    小晚愣了愣,後天,難道她要一直住到後天?


    皇後明明說,不會留太久給他們添麻煩,可她好像壓根沒有要走的意思,第二天早晨彪叔要去山上挖筍,她興衝衝地跟著一起去,小晚不得不一道跟上。


    他們在後山逛了半天,挖了一大筐筍,還采了蘑菇,迴來做竹筍蘑菇燜飯,看著瘦瘦的人,吃下兩大碗。


    下午張嬸要去鎮上扯布做春衫,便帶著小晚和似煙一起,她們還順便去茶樓聽了迴書,直到日落前才迴來。


    似煙和張嬸很投緣,聊得開心玩得也開心,隻有小晚總是東張西望,迴家路上似煙忍不住問她到底在看什麽,小晚說:“我怕有人突然衝出來抓你。”


    她滿不在乎地笑道:“那就抓唄,反正我跑出來,就準備好被他們抓迴去的,現下見到你們了,吃到心心念念的綠豆糕,我就滿足了。”


    小晚這下安心了,原來皇後還是知道,早晚要有人來找她的。


    馬車從街麵上過,思韻閣裏,嶽懷音在與客人攀談,將客人送出門,迴身聽店裏婢女說,瞧見淩霄客棧的小娘子在街上逛,身邊除了那位張嬸,另多了一位漂亮的年輕婦人。


    嶽懷音朝街上張望,沒見任何人影,心裏想著,淩霄客棧又來什麽客人了,那裏真是有意思得很,可惜這些樂子,都與她不相幹。


    讓孟知府去見閻王,是嶽懷音從前一貫做的事,但她不能無緣無故讓穆小晚消失。雖然隻有讓穆小晚消失,才能有辦法走近淩朝風,可若有一日淩朝風知道真相,他一定會把自己捏碎成灰。


    她怔怔地看著幹淨整潔的街道,在當地人眼裏,白沙鎮是熱鬧的所在,可她從小生長在京城最熱鬧的地方,到了這裏,實在不以為然,貪的便是一份清靜。


    然而浸在骨子裏的,不是愛清靜的血液,轉眼半年多了,她開始厭倦了。


    “小姐,明天院試放榜,我可以出去一趟嗎?”素素走來她身旁,笑著道,“小晚說了,二山若是考上了秀才,就順道把我和我娘一並帶去,在醉仙樓吃一頓慶賀。”


    嶽懷音心想,怎麽沒人請她,是小晚不樂意嗎?


    她溫和一笑:“去吧,替我恭喜二山。”想了想又說,“我有一壇酒極好,你帶去便是。”


    是日夜裏,吃過飯,小晚和嬸子還有似煙,都在雲澤房裏,白天在鎮上買的料子鋪在桌上,小晚團團轉地由嬸子給她量尺寸。


    張嬸拍拍她的屁股說:“可比來的時候胖一些了,個頭也高了。”


    小晚摸著自己的腰:“我胖了嗎?”


    嬸子笑道:“還嫌不夠呢。”


    而她們說著話,似煙已經手腳利索地在料子上劃好了線,拿起大剪子,刷刷幾下就把布料裁剪好了,之後便穿針引線,要縫起來。


    張嬸忙說:“夜裏費眼睛,白天再弄。”


    小晚則萬分驚訝:“您還會做衣裳?”


    似煙手裏飛針走線,靈巧得叫人眼花繚亂,她說:“我家沒有娘,雖然有下人,可我心疼我哥,他帶兵的人,終日騎馬練劍,山上爬泥裏滾的,可費衣裳了。每年都要做好多衣裳,或是縫縫補補,我在家閑著也是閑著,便都是我做的,我自己做的,叫他穿著也放心。”


    張嬸去樓下,要再拿幾盞油燈來,小晚見她走了,便輕聲道:“那天衛將軍和我在後門說了會兒話,因為我給他做了幾個川渝那邊的菜,他便有些難過,他說他怕您再也吃不到這一口家鄉的飯菜。還特地謝謝我,那天給您包了綠豆糕,讓你們兄妹和好了。”


    似煙目光怔怔的,手裏的線也縫歪了,漂亮的眼睛裏浮起一層霧氣,哽咽道:“那他為什麽,要把我嫁給皇帝。”


    小晚怯然問:“您不想做皇後嗎,皇上待您不好?”


    似煙吸了吸鼻子,苦笑道:“說不上來,反正,我待他也不好,他不得不娶我,心裏一定也憋屈吧,誰也沒比誰強些。"


    待她們散了,各自休息去,小晚迴到屋子裏,淩朝風正靠在床頭看手裏的一卷書,見她迴來了,才把書放下,小晚就撲進了懷裏。


    “一整天都沒和相公說上話了。”小晚把腦袋在丈夫胸前蹭了蹭,心滿意足地說,“我都想你了。”


    淩朝風嗔道:“我看你玩得很開心,哪裏想得到我。”


    “那是挺開心的,似煙姑……不,皇後娘娘人特別好。”小晚說著,抬起臉來問,“相公,她告訴我,她不想做皇後,皇帝也不想娶她,既然如此,他們為什麽要在一起?”


    淩朝風笑道:“你原先也不想嫁給我不是嗎?”


    小晚有些轉不過來,她覺得這是兩碼事。不過婚姻大事,從來也不是自己能做主的,在家聽父母,沒有父母也要從兄長叔伯,像二山和孟小姐這般對上眼,果然就是困難重重,哪能輕易在一起呢。


    而她這樣,勉勉強強嫁來客棧,要死要活地鬧了一陣後,發現自己嫁對了人的,也實在是不多,既是不多,她才拚了命地要好好珍惜。


    小晚親了淩朝風一口,嫌不夠又親了一口:“相公,下輩子,你可還要來娶我。”


    “那你要乖乖地讓我來找你。”淩朝風說笑著,卻有一瞬的恍神,仿佛他記得事,好像出了偏頗。但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就沒再出現,懷裏的小人兒扭動著,兩人便滾進床裏去了。


    翌日一早,全家人連帶衛似煙,都打扮整齊,準備去黎州府看榜。


    二山緊繃著臉,為了他這次院試,搞得客棧上下不得安寧,要真是考不上秀才,挨打挨罰無所謂,愧疚的是,對不起所有人的心血。


    張嬸拍拍他的背笑道:“傻小子,那幾天你不是考得挺嘚瑟的,這會子緊張什麽?”


    小晚招搖地說:“放心,有我在呢。”


    淩朝風則板著臉把她拎上馬車,又攙扶衛似煙上車,二山和彪叔趕車,淩朝風騎馬,一家人歡歡喜喜往黎州府去了。


    科場外人山人海,都是來等著放榜的,小晚他們來得已經晚了,擠不進去,就把馬車停在路邊,一家子人站在車上張望。


    終於等到放榜吉時,主考官帶人出來,大紅紙卷下來,赫然醒目第一名院案首的下麵,寫著大大的“淩出”二字。


    小晚和張嬸都歡喜極了,從馬車上跳下來,拉著二山連聲道恭喜。


    二山靦腆地笑著,之後目光朝周圍找去,可是烏泱泱的人群裏,沒有連憶的身影,她是被看管了不能出來,還是不知道今天放榜,又或是,在哪裏自己沒找到?


    科場邊上的酒樓裏,比起外頭的熱鬧,這裏空蕩蕩靜悄悄,大白天的門被關上了,幾個高高大大的人守在門裏。


    樓上雅間,一位年輕男子坐在臨街的窗前,看著底下放榜的光景,邊上一位中年男子恭敬地說:“皇上您看,那位大概就是這黎州院試的院案首,名叫淩出。”


    新君項潤,神情淡漠,目光徐徐掃過去,卻在他們身邊的馬車上,看見了他要找的人。


    而他身邊的人果然也瞧見了,慌慌張張地說:“皇上,那是不是娘娘,是不是皇後娘娘?”


    他忙喚人來,命他們立刻去找皇後,項潤一抬手:“不必了,朕想看看她在這裏做什麽。”


    “可是皇上……”


    “就這樣。”項潤沉靜地喝了口茶,反而吩咐,“去打聽一下,這個淩出的來曆,卻不知明年,還能不能在殿試上看見他。”


    這邊對此渾然不覺,待二山去見了主考官,報了八月鄉試,登戶籍領名牌等等,許多事忙完後,一家人便轉迴白沙鎮,去接素素和陳大娘,一道到醉仙樓好好吃一頓。


    一路上歡歡喜喜的,似煙竟是對小晚說:“等八月他來京城鄉試,你們若是來,我想法子來見你們可好?”


    張嬸和小晚對視一眼,小晚輕聲道:“娘娘,您還是不該隨便跑出來才是,當然了,若是皇上知道的,您是大大方方來的,能再見麵自然是開心的。”


    似煙目光微微黯下,笑道:“是啊。”


    雖然這有些掃興,但今天是高興的日子,衛似煙有幸參與到一起,才不會委屈自己,去接了另外兩個她沒見過的母女,一家子人在醉仙樓大吃一頓,日落前才迴客棧。


    可迴到家,馬車還沒到客棧門前,卻突然停下了。


    小晚掀開簾子,被唬了一跳,客棧外,齊刷刷站著上百號人,衛騰飛首當其衝,滿身怒氣,等在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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