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在一眾人裏跟著嶽懷音時間最長,知道不該問的事問多了小姐會惱,至於小姐的家在哪裏,這麽久以來從沒人提起過。


    她是在京城被小姐買下後,立刻就跟著離開京城的,至於小姐是不是京城人,她就不知道了,或許是與她們這些人一樣,天生孤苦。


    得知除夕如此安排,便興衝衝去告訴其他人,而臘八一過,年便是近了。


    穆小晚長這麽大,還是頭一迴正正經經過年,二十七夜裏,二山去鎮上把素素和陳大娘接來,給她們安排了雲蓬房住進去。


    娘兒倆幾時住過這麽好的屋子,起先是不肯的,後來小晚和張嬸說一道過來睡,她們才肯住下。


    夜裏四人剪窗花,陳大娘手很巧,喜字福字哢嚓幾刀就能剪出來,素素也能剪出漂亮的窗花,張嬸不會,說她過去都是買的,而小晚從前哪有機會做這種有趣的閑事,拿著剪刀和紅紙,不知該從哪裏下手。


    她們說著家常話,說著近來經曆的趣事,嘻嘻哈哈好不熱鬧。


    陳大娘說她決定和素素在這裏落腳,住在店裏雖然有人照應,可總不大方便,等過些年攢夠了錢,想法子在山上蓋一間屋子,將來就算素素嫁人,她也能有地方住。


    素素說:“上迴小姐也與我道,將來嫁人早些對她說,她給我置辦嫁妝,不過說著說著,她就生氣了。”


    “為什麽生氣了?”小晚很好奇,嶽姑娘那般溫柔如水的女人,怎麽會生氣呢。


    “我說自己髒,是被人糟踐過的,不會有人要,嫁不出去。”素素輕輕歎,“小姐就生氣了,說怎麽就髒了呢,是身不由己,還說哪怕是青-樓女子,也有身不由己的,女人家萬不可自己作踐自己。”


    張嬸道:“這話是沒錯,嶽姑娘到底是生意人。”


    小晚沒出聲,素素則說:“話是有道理,可我是真不想嫁了,隻怕我沒命遇見好男人,不如自己好好幹活兒,隻要能養活自己還有我娘,就足夠了。”


    張嬸連連點頭:“天底下哪裏來那麽多好男人,便是有,也未必就是誰的,強求不來。”


    小晚悶頭笨拙地剪窗花,想著嶽姑娘既是那樣的明白人,應該不會對淩朝風動什麽心思,那日或許隻是碰巧,是她太多心了。


    可她僅僅是多心,又沒傷害了誰,倒也不必心懷愧疚,她想要好好守著自家相公,又不是什麽錯事。


    夜裏熄燈入睡,四人說著話,素素和陳大娘不知不覺就睡著了,小晚卻睡不著,心心念念想著樓上的淩朝風,忽然身邊的張嬸躡手躡腳地爬起來,悄悄抱起枕頭拿了衣裳,推門出去。


    聽著動靜是下樓了,該是迴她和彪叔自己的屋子,小晚嘿嘿一笑,也爬起來,悄悄關上門,小貓兒似的跑迴了樓上。


    淩朝風沒有鎖門,但也沒睡著,聽得吱呀一聲,昏暗的燭光裏便閃出嬌小的身影,她躡手躡腳地爬上床,本是不想吵醒相公的,可淩朝風忽然猛地坐起來把她撲倒,小晚嚇得驚叫,連忙捂住了嘴。


    “相公……”小晚說,“不在你身邊,我可睡不著了。”


    淩朝風把她擁在懷裏,這下舒坦了,慵懶地說:“我也是。”


    隔天二十八,女眷們上上下下貼窗花,淩霄客棧雖是在荒郊野嶺,窗花貼起來燈籠掛起來,過年的氣氛便有了。


    吃過午飯,小晚和素素在井邊洗碗,淩朝風給他們送熱水,但聽小晚問素素:“京城很大嗎?”


    素素剛到京城時,得寵了一陣子,也算見識過京城的風貌,還跟著老爺去過別的府裏做客,自然之後被大夫人盯上,被老爺施-虐取樂,就沒再出過門了。


    她把自己知道的有限的都告訴了小晚:“京城得有白沙鎮四五個這麽大了吧,興許更大一些,聽說單單皇宮裏頭,就一天也走不完。可宮裏沒有妃子,隻有一位皇後,府裏的夫人時常念叨,不明白那麽大的地方隻住幾個人,不覺得冷清嗎?”


    小晚說:“她們真奇怪,一麵容不得你,一麵又為皇上皇後操心。”


    素素歎道:“不提她們了,如今跟著老爺成了階下囚,不知過得什麽日子,都是報應。”


    小晚想起了孫大人和孫夫人,再有素素從前的老爺,仿佛京城裏的男人,不是無情無義,就是把女人當做玩物,那是個沒有人情味的地方,她突然就不那麽想去了。


    便說道:“我原本還盼著相公帶我去京城開開眼界,現在真不想去了。”


    素素說:“論繁華,京城真是像天堂一樣的地方,你若隻是去玩一遭,不妨去見識見識。若要長久地住下來,就難了,元旦就要冊封的新皇後,是從川渝來的,我看她要在京城過習慣了,隻怕是不容易。”


    “是吃不慣嗎?”小晚問,“我聽彪叔說,川渝吃辣。”


    素素點頭:“這隻是其中之一,要緊的是京城裏的事和人,都很複雜。”她說著說著笑了,“我這樣的人,連皇後娘娘的腳趾頭都碰不到,瞎操心什麽。”


    小晚笑道:“那也不是啊,咱們不操心,可以祝他們好呀。皇上和皇後娘娘好了,大齊就好,大齊好了,咱們才能安居樂業,你看邊上的梁國,被咱們打了兩年的仗,民不聊生的。”


    淩朝風手裏的水都快涼了,被小晚這句話逗樂了,她開始會用成語了,什麽安居樂業,什麽民不聊生,自己還是小小的,倒是操心起了國家大事。


    他趕緊把熱水送出來,離開後,隱約聽見素素說:“小晚你命真好,淩掌櫃這麽疼你,不是我說,我在京城也算見過那些貴人的,淩掌櫃這樣容貌氣質的,在京城也是數一數二的人物。”


    淩朝風沒聽下去,而小晚則驕傲地說:“嬸子說,他娶到我,也是他的福氣呢。”


    小娘子們在井邊嬉笑,下午聽彪叔把聽來的書學一遍給她們聽,冬天日長夜短,時辰極好打發,轉眼兩天過去,就是除夕了。


    彪叔張羅了滿滿一桌年夜飯,一家子人熱熱鬧鬧祝了酒,吃過飯去後門放鞭炮放煙火,小晚被爆竹嚇得鑽在淩朝風懷裏,可是看見絢爛的煙花,便癡癡地呆住了。


    “相公,真好看。”小晚說,“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煙花呀。”


    淩朝風問:“喜歡嗎?”


    小晚猛點頭:“可喜歡了。”


    淩朝風說:“每年除夕,京城皇宮裏都會燃放煙火,我小的時候,年年跟著我爹站在自家客棧的屋頂上看,那是外頭買不到的煙花,花火更大更高,能把半片京城都照亮。明年除夕,我們去京城過年,帶你看煙花可好。”


    小晚猶豫了一番,說:“我們過個年就走,不留下,立馬迴來好不好?”


    淩朝風知道是中午和素素聊天,把她聊怕了,頷首笑道:“都依你。”


    除夕夜守了歲,便各自去睡了,小晚心裏癢癢的,主動向丈夫索取,結果最後吃不住,又是求饒又是撒嬌,才叫相公放她一馬。


    小娘子精疲力竭地睡過去,隔天早晨,被親吻著醒來,天已大亮。


    客棧裏外都還靜悄悄的,小晚看著丈夫,心中一個激靈,元旦開口第一句便是:“朝風,過年好。”


    “怎麽喊我名字了?”淩朝風問。


    “突然想來喊著。”小晚傻笑。


    “那以後都叫名字,我愛聽你叫我名字。”淩朝風說著,遞給小晚一隻紅色的繡花荷包,“給你的壓歲錢。”


    小晚忙坐起來,打開荷包,裏頭是一枚金元寶,她上一迴收壓歲錢,還是五歲那年鐵匠鋪的周叔給的。


    她撲上來,將夫君親了又親,淩朝風拍拍她的屁股說:“昨晚誰受不了來著?”


    “不知道……”她嬌然笑著,臉蛋已是通紅,癡癡地念,“朝風,我怎麽會有這麽好的命呢,我不是在做夢對不對,千萬不能醒,千萬不要醒。”


    人生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縱然過去四五個月,心裏偶爾還是會不踏實,實在因為太過滿足太過幸福,倘若像素素那樣,擺脫了地獄迴到人間,從此平平淡淡也罷了,可她是直接從地獄到了天堂。


    大年初一,客棧裏喜氣洋洋,彪叔和張嬸也給了小晚和素素還有二山準備了壓歲錢,把幾個年輕人高興壞了。


    他們照舊開門做生意,隻是往來連個人影都沒見著,小晚站在大門前,看著日頭移到正當中,忽然一陣風過,把帝後大婚的告示吹落。


    小晚趕緊撿起來,跑迴櫃台問淩朝風要漿糊,淩朝風說這告示過了今天就用不著了,不貼也不要緊,小晚則問:“相公,這會兒功夫,皇上和皇後娘娘成親了嗎?”


    淩朝風說:“應該已經禮成,夜裏該擺國宴了。”


    小晚托著腮幫子幻想:“咱們新的皇後娘娘,是什麽樣的人呢,要是皇宮裏的廚子,能給她做辣的吃就好了。”


    此時張嬸和陳大娘還有素素從樓上下來,招唿她:“晚兒,咱們逛廟會去,讓掌櫃的和你叔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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