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沈晉之之前對上方藏厘那老怪物的時候,首先他那時手裏握著那把好似天地不容的劍,心中豪邁哪裏顧得上別的,再加上對方也就是拿他當個消遣,他哪裏有空去思考體會人家那威壓呢。


    沈晉之之前也體會過一次,就是紫霞山上那個掌事,一個聲音傳來跟氣浪一樣弄得他氣血沸騰,但當時他都還能梗著脖子對上兩句話呢,結果沈晉之現在算是體會到了什麽叫威壓,那紅衣男子不過是輕輕一句話,真的是輕飄飄的。


    幾乎是本能察覺到的危險,沈晉之現在還不能隨心所欲地內視,不然他就會發現丹田上方那小氣泡裏的劍開始慢慢旋轉起來,錚錚而鳴,金光爍爍。


    沈晉之胸口疼得沒辦法喘氣,那紅衣男子行蹤詭異,上一刻還在遠山那端,下一刻已經出現在他的麵前,衝他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這人生的很俊秀,但和肴不同,添了幾分陰柔,幾乎是典型的男生女相,一襲紅衣豔色灼灼,青山淨水之中方有這一抹豔麗。


    這人的神情倒是很奇怪,或許是覺得好奇怎麽會還有人敢接近此地,眼裏帶一點欣喜,不過眼眸微微垂著,隱隱也有幾分憂鬱。


    沈晉之一隻手努力地掐著大腿,一隻手抓緊自己的胸口,他猜想自己的神情一定十分痛苦,可這人輕描淡寫,臉上隻是好奇,像是完全沒有將他的生死放在心上。


    沈晉之心中那個滋味……真是哪裏都能碰到變態。


    丹田之上的那把劍察覺到他的危機,終於有些忍不住了,沈晉之也不知怎麽,那把劍便突然出現在他的手中,劍柄的手感萬分地熟悉。


    忽然胸口一鬆,疼痛漸去,沈晉之支撐在地麵上大口地喘了兩下,尤有餘悸。


    那紅衣男子驚咦了一聲,目光打量了他片刻,眉目中的饒有趣味慢慢沉浸下來,抑鬱之色愈重,“你是……劍靈之體?”


    沈晉之心中醞釀了很多罵人的話,在對方一個甩袖倒了半片林子之後,咽了咽口水,決定忍了。


    憑什麽變態的實力都這麽強?


    這人是誰?


    ……紅衣,紅衣,沈晉之靈光一閃。


    這書裏還真有個他有點印象的紅衣男子,他當時隨便翻了幾頁便看到一個叫做顧倚的紅衣男子要對女主角的花容月貌痛下殺手來著,他當時那叫一個奇怪啊,這書裏隻要是男的幾乎可是沒有不對女主傾心的,或為那清冷絕世之姿,又為那出淤泥不染之態。


    總之文中那紅衣男子不僅不對紀初蓮愛慕叢生,反而要辣手摧花,說的話三句不離我師兄,沈晉之往前一翻果然有了。


    這紅衣顧倚不僅男生女相,更是男生女體,自小隻能修煉陰屬性的功法,然男生女體,不論如何還是陰陽相衝。


    雖然好像也是個單靈根的天資,卻從小被斷言說活不過多少多少歲雲雲,雖然他出身於大世家,但是當時在所有醫師都束手無策的情況下家族內終究還是放棄了他,也不能算放棄,隻是不對他抱有什麽期待。


    於是顧倚從小便被帶到了啟靈峰上,啟靈峰上某座副峰上的食靈果有食陽之效,自然而然地拜在了當時的峰主虹清道人門下。


    顧倚三句不離的師兄還能有誰呢,不就是最正牌的男主李言楓了,李言楓那年十八,心懷忿恨,揭露方藏厘後被虹清收入門下,虹清道人正是當年的落紫宗第一劍修了,隻可惜終突破不了元嬰後期,於一次外出尋求仙緣之時道身隕落。


    好,那麽說到那年李言楓十八,劍靈之體何其難得,虹清道人當時破例將方方築基的他送到了啟靈峰的一座靈氣最豐沛的副峰上,正巧與顧倚做了個伴兒。


    顧倚那年十六,最美好也是最殘忍的年紀,他永遠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就死在明天。


    李言楓好不容易擺脫方藏厘的噩夢,巧遇這位命運多舛的小師弟,一時感慨良多,頗為照顧。


    於是這顧倚……


    沈晉之當時完全就把顧倚腦補成一個怨婦的形象了,而且男生女相他腦海裏總忍不住腦補過如花的臉,不過這下看來還是有區別的。


    顧倚其實生得還是很好看的,如果不拿肴比,但若說他像女人那就過分了,因為他棱角分明,隻是五官過於精致,且眉目間一股幽深的抑鬱之氣,紅衣豔烈襯他麵色蒼白,衣下無骨似的。


    沈晉之唿吸均勻之後聽見顧倚幽幽道,“你是……我師兄讓你來的?”


    沈晉之想了想決定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前輩……我不懂您的意思,我不過是接了采摘食靈果的任務而來的。”


    顧倚挑了挑眉,輕輕笑了笑,“是這樣嗎。”


    沈晉之一時接不了什麽話,反正這顧倚頂多是那啥……性別錯位了,再變態也變態不過方……


    “那你可真是得罪人了,上次來我這那個……”沈晉之話音未落便聽見對方輕描淡寫道,“可好好被我整治了一番。”


    沈晉之心中一驚,然後還真的就瞬間反應過來了。


    這幫孫子是在給他穿小鞋呐,嘿紀初柏惹得那點事所有人都知道了不成,沈晉之有點惱火,若不是因為他是劍靈之體,顧倚誤認為他是李言楓門下還真不知道會怎麽個下場。


    同門之間不可打鬥是不假,可是顧倚這麽個一百多歲不知道是金丹還是築基的老家夥,想對紀初柏這個黑戶幹點啥事兒還真有人管不成。


    那紫霞山死了那麽多年人,為什麽沒人管?


    不是世家出身,連雙靈根都沒到的資質,放在小宗門自然還好些,放在落紫宗萬瑞宗這些地方難道還真能有多重視?


    聽聞那萬瑞宗才叫可怕,落紫宗已經算是仁厚了,不過是定期小比一通,那萬瑞宗的內門弟子還要嚴格,不僅要修為資質好,實戰能力弱了照樣沒戲,哪怕是進了內門,若是定期小比敗了還會被遣迴去。


    嘖嘖,沈晉之心裏唏噓一番,腦海中又過了一遍那個外門弟子的臉,悻悻然想這孫子以後可別讓他看見。


    然而現在最重要的還是……顧倚的態度,那顧倚連女主角的容都要毀了,看得出性格直接而極端,還能有什麽幹不出來了。


    顧倚見沈晉之半天不說話,還挺滿意的,畢竟他剛剛在迴想些事情,沈晉之安安靜靜得挺好的,若是打擾了他的思緒他還真想幹些讓他一輩子都說不出話的事兒。


    “不對啊,”顧倚微微皺了皺眉,又迴頭打量了一番狼狽倒在地上的沈晉之,彎腰看著他的臉道,“你若是劍靈之體定然是我師兄的弟子了,沒道理還要做這些東西啊。”


    沈晉之繼續裝糊塗,“我還不知……前輩師兄是何人?”


    顧倚撇過臉去,“自然是啟靈峰峰主李言楓了。”


    “前輩師兄原是師尊……”沈晉之想了想,歎了口氣道,“弟子愚鈍,師尊大概是不想收我為徒了。”


    顧倚微微挑了挑眉,沈晉之抬頭看去,咦……這顧倚臉近看竟然有幾分肴的模樣,沈晉之莫名心下一軟,倒覺得他順眼了些,隻不過神色一動便與肴千差萬別,肴他總是……


    “我師兄不收你,”顧倚站了起來,歪頭看了一眼他,笑道,“那你定然是心術不正之徒,該死。”


    “!”


    嗬嗬,果然就不該祈禱變態兄控能有什麽善心。


    沈晉之手裏捏緊劍,顧倚看見也不過是笑笑,“練氣一層……你猜我要是殺你需要多久呢。”


    沈晉之臉都黑了,為什麽三天兩頭遇到這種事?好不容易迴到紀初柏的身體裏,好不容來了落紫宗又是這種事,簡直……


    “不過正好,”顧倚像是自嘲地瞥下眼睛,“我師兄討厭的我偏偏要救,他既然不收你為徒,那我收你好了。”


    “……”


    其實……他覺得好像還是李言楓靠譜點。


    顧倚像是一瞬間便看出了他的不情願,拂袖冷笑一聲,“怎麽,你難道覺得拜在一個金丹期門下委屈了你一個練氣一層不成?”


    顧倚為人喜怒無常,連……咳,那啥心儀的師兄都管不了他,沈晉之眼睜睜看見顧倚微微斜過眼睛,那靈泉的泉水便開始沸騰,不消片刻,竟是生生蒸發完了。


    沈晉之咽了咽口水,微微一笑。


    “師父若是不嫌棄自然是我的萬幸,隻是我來落紫宗資曆尚淺,還不知師父名諱道號。”


    顧倚轉過身,沈晉之竟意外覺得那紅衣身影有些淒慘落寞。


    也許是知道顧倚的結局,似乎是不大好的,也可能是他眉目恰似肴,讓他始終有些不忍。


    “嗬,你管什麽老子的名諱道號,老老實實磕頭叫師父就好。”


    哦,為什麽要去同情一個變態呢。


    ……


    九韶小會,柳蒼蒼雖修為低,卻也是金丹長老直係弟子,原是在為師尊添茶,忽然見掌門師伯神色一變,不由得一愣。


    九瑗仙子當年一舞冠絕天下,無數修士為之傾倒,九韶名聲一振,搖身一變在大宗門間站穩了地位,若不是這幾年萬瑞宗與落紫宗的競爭越發激烈,掌門師伯老早便打算退隱,尋求仙緣去了。


    畢竟她停留在元嬰初期也過於久了。


    可掌門師伯從來都是淡定自若的,如今神色如此凝重也不知出了什麽事。


    九瑗細細看了一眼萬瑞宗送來的消息,蹙了蹙眉,眼神竟是向她瞥了過來。


    “蒼蒼,你過來。”


    九瑗為九韶閣閣主,她的一舉一動都牽扯人心,如今神色如此變化誰人會不知有什麽大事,柳蒼蒼心下一緊,眾位師叔師伯同門弟子目光皆凝聚在她身上,不由得有些惶恐。


    她咬了咬唇,走到九瑗麵前盈盈一拜。


    “蒼蒼在此。”


    九瑗緩了緩神色,道,“蒼蒼,你告訴我,你近日是否在遙月穀附近見過一個白衣少年。”


    柳蒼蒼一愣,隨即點了點頭,腦海中難免閃過那人的……容貌來。


    柳蒼蒼的師父自然忍不住問道,“師姐這是何意,莫不是蒼蒼做了什麽錯事?”


    九瑗歎了口氣,略微有些疲憊的眼眸望向遠方,似是在迴憶些什麽。


    “這……哎,萬瑞宗這下可出了了不得的人了,怕是勝負已分……九韶,怕是要重新站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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