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沈晉之站了起來,盯著遠處的晨星看了半晌,“這裏還能看別的景色麽,之前不是有座山麽,那山還挺漂亮的。”


    他點了點頭,“這裏是多變的。”


    沈晉之又幽幽歎了口氣,“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對自己也挺好的,一輩子隻能困在那鬼地方的話,夢裏也能好好看看這個世界嘛。”


    他又點了點頭。


    沈晉之看著他,心裏又有點癢,又有點怪。


    想撓撓不到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沈晉之給自己壯膽,不就是個夢麽,好不容易真的看到有無可挑剔的人了,是男人會動心就應該上,反正是夢麽,有時候好怕褻瀆的。


    他慢慢地伸出一隻手,對方好奇地看著他的手,頭輕輕歪了一下。


    沈晉之心裏想,我就碰一下,就稍微碰一下……


    他看著沈晉之的手離他的臉頰越來越近,動作很慢,大概是對方心中也有一些猶豫,但是最後那隻手微微彎起來,然後手背朝他,然後,輕輕地,輕輕地蹭了一下他的臉頰。


    沒有錯位,一個是神,一個是魂,卻能夠實體相觸。


    他甚至能感覺到對方的手指有些冰涼,他從前一直覺得自己是冷的,畢竟溫度這些東西對他的影響並不大,可是沒有想到對方比他還要冷,冷得讓萬古不變的心微微一顫。


    沈晉之覺得心下跳得有些失控,對方的眼睛掃過來讓他一時有些無地自容,畢竟對方的確完美,而大概是為了減緩他的尷尬,星辰搖身一變成了雪山。


    雪山不冷,但美。


    他後麵幻化出了枯鬆,枯鬆上斜斜掛了幾枝雪,他無欲無求,素淨潔白,與這雪山渾然一體,沈晉之一時有些……意亂情迷,不,這樣說太褻瀆了,他有些沉醉。


    沈晉之一時有些無話可說,不經過大腦的話便直接脫口了,“你做這麽久,腿不麻麽?”


    他一愣,搖了搖頭。


    沈晉之覺得自己見到美色智商下降這個毛病得改改,他從前是不在意的,畢竟也沒有什麽美色能夠直接讓他這麽沒腦子,可是夢裏偏偏就這樣出現了,一下子暴露了他的弊端,在美人麵前犯蠢並不是什麽好事。


    沈晉之卻還是忍不住沉默地問道,“你為什麽一直坐著?不站起來嗎?”


    他搖了搖頭,輕聲道,“我不能站起來。”


    沈晉之愣了愣,下意識問道,“為什麽?”


    他微微思索了一下,道,“我鎮著魔,坐著心靜。”


    沈晉之心裏想不就是個夢麽,夢裏還挺能自圓其說的,不過美人說什麽他都得要順著來,隨口繼續道,“行吧,那要不我跟你一起坐著行麽,我一百多斤呢能幫你多鎮一點。”


    他輕輕笑了一下,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


    沈晉之心裏又癢了一下,這樣好看一個人笑一下可真是有點要命,想想巨額醫藥費和前女友,再看看麵前的景色,如果夢……真的能夠不醒就好了。


    原是沈晉之又暗暗給自己壯膽,不過是個夢嘛,有什麽不敢做的。


    於是從一丈多到一丈,再到一丈不到,沈晉之輕輕地挪到了他的邊上。


    他一直在看他,沈晉之其實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不過他這次一鼓作氣來著,之前摸了臉不是也是這麽看他的,不是什麽事都沒有?


    沈晉之決定再拿出點勇氣說些什麽,不就是個夢麽,然而勇氣在看到那個人近在咫尺的臉龐之後就煙消雲散了。


    看來他是真的修煉不到家,至少在這個人麵前他都拿不出多年把妹的經驗來了,畢竟這個人這樣特別,在他的夢裏,獨一無二的完美。


    沈晉之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喉嚨,終歸在什麽話都沒有說出來的時候便咽迴去了,因為對方伸過手來,拉了一下自己的衣擺。


    沈晉之低頭,嗯,坐的太近坐到他衣服上了,好在夢裏的美人脾氣還是很好的。


    他掃了沈晉之一眼,又將目光放到雪景上麵了,雪峰隱逸,重重紫霞金光散射開來,其實這雪景他看了很多遍了,熟絡到知道各個雪峰的位置,熟絡到知道光變到哪裏的時候雪景就會自動轉化成別的風景。


    但是他心裏有些奇怪的感覺,虛淵總是一成不變的,這裏的景色再美好也是一成不變的,什麽時候會有一尾小魚跳出雪潭,也知道會濺起幾滴漣漪,也知道會驚起幾隻飛鴻。


    然而這裏突然出現了一個變數,這個變數變得太快了,他方方接受這個人的存在,這個人便已經湊到離他最近的地方了。


    從前離他最近的是一隻白色的蝴蝶,它會經過他,就像是經過虛無一樣經過他,可是每每一碰到他就會先化作了虛無,於是這隻蝴蝶會無數次地重複這樣一個循環,然而他永遠不知道這隻蝴蝶會飛到哪裏去。


    這個變數卻是這麽特別,他甚至能碰到他,還能離他那麽近。


    所以他心裏有些奇怪的感覺,像是萬年冰封的冰雪上忽然出現了一串腳印,這串腳印不知從何而來,也不知去往何方,並且它也許很快就會被持續的雪花落滿消失,可是偏偏就是讓他……那麽在意。


    雖然是夢,但是沈晉之還是要找話題,一邊說自己慫一邊還是忍住把頭偏過去不看他,畢竟一看智商就會下降一個等級,“那個……肴……?”


    第一次有人,以一個特定地稱唿喊他令他覺得有趣,於是輕輕應了一聲。


    沈晉之心裏有點蠢蠢欲動,隨便問道好轉移自己的忐忑,“你……在這裏多久了?”


    其實這個問題也蠢,但他就想看看夢會怎麽迴答,就算是假的,也想知道,畢竟麵前這個人有種過於真實的感覺,都說夢裏的都是自己腦海中想過的,可望一眼他的眼睛,都不覺得那雙眼睛裏的東西,是自己腦海中能有的。


    “很久了,”他眸子輕垂,顏色漸深,“比你想象得還要久。”


    久到大概……徹底不認識外麵的世界了吧,可是沒關係,他本來就是無所謂的不然當時那些神也不會讓他來了,他最無欲無求,他們最為放心。


    沈晉之突然覺得對方情緒有些低落,但對方眼神清澈又仿佛沒有什麽,他繼續順著問題問道,“那你會寂寞嗎?”


    他猶疑了一下,有些不太明白這個問題,想了想迴道,“我不知道寂寞是什麽感覺,所以不曾寂寞過吧。”


    沈晉之聽完後冒出個念頭來,也許他不是不寂寞,他隻是從來沒有不寂寞過,所以不知道其實他這樣一個人,很是寂寞。


    這樣和一個夢中人較真太矯情了,他默默地收迴念頭,對方不愛說話,於是一時沉默不語。


    雪花輕輕落在沈晉之的肩頭,他有些詫異,畢竟雪花在碰到他之後都會消失,然而沈晉之就不會,他的頭發上也沾了雪,枯鬆上一個枝頭盛滿了雪,於是落下來一叢,讓沈晉之打了個激靈。


    “怎麽突然變冷了,”沈晉之吸了吸鼻子,覺得夢似乎越來越真實了,不過他想說不定是手術失敗了,所以他的身體和夢一起越變越冷。


    他想,因為沈晉之自己的溫度很低,一開始才不覺得冷,現在雪越來越大,溫度越來越低,所以他便覺得冷了。


    他想了想,把身上的外袍脫了下來,說是脫其實不過是用了一個術法,淡芒一閃長袍便落在了手心,被他的動靜一惹沈晉之轉過了頭,一眼便看見了他低垂的睫毛和手中的白色長袍。


    沈晉之微微愣了愣,道,“你要將它給我麽?”


    他點了點頭。


    沈晉之挑眉,“你不冷麽?”


    他搖了搖頭,微微笑了一下,然後一隻手升高碰了碰那枝枯鬆。


    頃刻之間,那枯鬆漸漸變了透明,最後徹底化作虛無。


    其實那一瞬間沈晉之覺得他的眉目一定是落寞的,哪怕是在夢中,就這樣好像已經在這片地方一個人待上了千年萬年的落寞。


    他方方要將頭轉迴來,沈晉之突然迎麵吻了上去。


    沈晉之敢打包票這是他這輩子接過最純潔的吻之一,上一個是他幼兒園的時候摔跤親到了一個穿淡黃色蓬蓬裙的小姑娘,甚至即使如此還是莫名地緊張,緊張到他覺得自己都磕碰了嘴唇。


    他愣了愣,雖然不過是最為簡單的雙唇相觸,對方的唇冰涼而……擾亂了他的氣息。


    被牙齒嗑痛了的沈晉之眼神有些迷茫,聲音也有些抖。


    “你……不會不是夢吧。”


    也許惡欲就是從這裏生長的,他不知道原來他是因為感染了魔而被選來鎮壓虛淵,也不知道他已經是世上最後一個神明。


    不知道陪了他很久的,想要擁抱的那個人後來終於還是離開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會瘋狂到為那個人……創造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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