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床就是舒服,聶九羅美美睡了一覺,睜眼時,猶意猶未盡,覺得一覺應該更點才對。

    她起床洗漱,正擦臉時,聽到間響聲,是盧姐上來收昨晚的餐盤。

    聶九羅開門探頭:“盧姐,早上吃什麽啊,要麽你包點小餛飩,讓炎拓嚐嚐你的手藝?”

    她己的早餐一般都是清粥小菜,但炎拓可能吃不飽——盧姐的雞湯蝦仁小餛飩是一絕,秒殺街麵上的那些,剛昨晚吃的也是小餛飩,對比才高下嘛。

    盧姐端著碗碟下樓,撂了句:“還嚐嚐手藝呢,人一早就走啦。”

    誰一早就走了?

    聶九羅愣在了當地。

    炎拓嗎?

    一聲招唿都不就走,他怎麽敢的!

    ***

    還真敢!

    客房裏靜悄悄的,幾乎看不住過人的痕跡,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像豆腐塊——一定不是盧姐疊的,盧姐是式的做床風格。

    桌子上留了張紙條,上書:箱子我放櫃子裏了。

    放你的頭!聶九羅狠攥紙條邊角,紙頁攥得嘩啦響。

    盧姐拎著吸塵器進來,盡量開小音量吸塵:“他被子疊得可真不賴,棱角的,我問過他,他說軍訓時學的,一係就數他疊得最,還被選來當示範來著。”

    是嗎,聶九羅更不開心了:盧姐都知道些,她反而不知道。

    她悶悶說了句:“沒禮貌。”

    盧姐笑:“人家一早就起來了,等你久,你

    己睡不醒,能怪誰?我本來想叫你,他說算了,一病號,昨天趕路又累到了,讓別叫,說多睡一會就是多養一會身體,又說還是趕早走,省得晚了堵車。”

    聶九羅哦了一聲,紙條攥起又擼平,擼平又攥起,末了搓成了小卷,一邊搓一邊拄著拐門。

    而今複健提上日程,她計劃一天下樓三次,一次繞院子走三匝,爭取半月之內扔拐,至於胳膊麽,不是人能使得上勁的,多跑跑私人醫院,做醫療複健吧。

    小院鬧中取靜,花草點染,靜裏又多點清幽,湯當初給院子規劃了四季景,一季開一季的花,現在已經入冬,開得的是水仙、鐵筷子玫瑰、鬱金香,還……白梅。

    聶九羅走到白梅旁邊。

    她喜歡得特別高大和特別迷你的花木,迷你是微處的精靈,高大仿佛通了人性、和人對等的靈魂,都是蓬勃的生命,叫人敬畏。

    聶九羅蔫蔫去點弄梢頭的一朵,覺得此時此刻,十分不如意。

    但明明迴了家,處處如意。

    盧姐清了一輪衛生來,看到情景,忽然想起了什麽:“哦,對了,炎先生走的時候,還說梅花怪的,問我能不能折一枝,我沒讓。”

    聶九羅一怔,怔完就急了:“你為什麽不讓?”

    盧姐奇道:“不是你交代的嗎,說你的花隻能你己剪了插、或者讓湯修剪,最煩那些亂掰亂扯的。”

    聶九羅想起來了,是一迴電視台來拍攝采訪,人來得雜,那攝像的揪了朵花別在耳後,以為性時尚,她看了很是反感,事後對

    盧姐交代下來,見了訪客攀折,務必毫不留情阻止。

    她說:“那,是分人的嘛,我從石窟上摔下來,是不是他救的?人家麽幫忙,折一支算什麽?”

    他就是想要整棵樹,也挖了讓他扛走唄。

    麽一說,盧姐才後知後覺:“也是哦。”

    又己給己圓場:“嗐,我看沒什麽,那炎先生脾很的樣子,應該不會介意的。”

    聶九羅不再說什麽,拄著拐慢吞吞挪步,又開始了己的複健,到大門口時,也不知是於什麽心理,過去撥開門閂,大門啟開了半扇。

    陽光真,落滿了巷子。

    頭空蕩蕩的。

    手機墜在兜裏,墜得衣兜往下沉。

    一聲招唿都不就走,也不說給她來信息。

    聶九羅哼了一聲,門上。

    那非急事,她也不發。

    誰還不是忙碌的人了。

    ***

    中午時分,炎拓車入服務區。

    本來是想吃頓簡餐的,但是服務區的飯食太過簡陋,看著都沒食欲,炎拓隨便買了點餅幹飲料,迴車上解決。

    午時的陽光很暖,炎拓半開車門,兩片餅幹就一口飲料,服務區很熱鬧,時不時就大客開進來,放下幾十號人覓食,又時不時司機扯著嗓子嚷嚷著“上車上車了啊”,於是幾十號人如散流入海,很快收攏於車上。

    炎拓邊吃邊看,權當己是觀眾,乘客是演員:&#58

    493;麽多人,麽多來處去處,應該也無數無數的故事吧。

    無意間一瞥眼,看到副駕的座位下頭,露塑料袋的一角。

    什麽東?

    炎拓身子伏低,伸手勾住袋口往一拉。

    認來了,是聶九羅中途買的“送”,記得當時問她,她說是“專業的”。

    丟三落四的,迴家太興奮,連隨身的東都忘了,炎拓無奈,看來待會得給她叫快遞送迴去。

    他係了口的塑料袋放到副駕上,繼續吃己的,吃著吃著,到底是奇,忍不住又瞅了一眼袋子。

    她家裏就是工作室,要什麽什麽,到底是什麽急用的,非要趕在半路買呢?

    他飲料和餅幹放下,奇地拎過袋子。

    點重量,但又不太重。

    炎拓解開袋口。

    裏頭是……

    他先拎一串車掛。

    不是市麵上能買到的那種,是手作的,一根串繩上,扒著四橡皮泥捏的小人,一看就知道是他,意態拿捏得相當到位,黑t黑褲沙色靴,不過是萌娃版,最上頭的那單手攬繩,另一隻手搭於額前張望,跟探路的猴似的,後背上兩白字“通了”;第雙手抱繩,一臉苦相,後背上也兩白字“堵了”。

    看到第,炎拓就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

    第三怒發衝冠,嘴巴張得比瓢還大,顯然是在口吐芬芳,

    後背書曰“讓讓”。

    最後一像在學佛,結跏趺坐,胸前書“不急”,背後寫“淡定”。

    最下頭墜了塊如意紋鑲邊的小牌,正麵是“暢通無阻”,反麵是“入平安”。

    真是……絕了。

    炎拓小心地串車掛放到儀表台上。

    裏頭還。

    依然是手捏雕塑,下頭圓形底座,一看就知道是擺件,捏的還是他,不過是孩童版,因為腦袋上紮了衝天小辮。

    第一,懷裏抱了隻鴨子。

    鴨子……

    炎拓托在手裏,真是一陣恍惚。

    第,漲紅了臉鼓起了腮,背馱一隻行李袋,手拖一隻行李箱。

    是拿行李箱取笑他吧,炎拓哭笑不得。

    第三,黑巾蒙麵,躡手躡足,跟做賊似的。

    想起來的,是影射他上迴夜半跟蹤?

    最後一……

    最後一真是讓炎拓笑趴,那是床塌的瞬間,床上的他驚慌失措,抬手翹腳,別提多滑稽了。

    笑夠了,往袋子裏張望,一瓶黏膠,是如粘貼都給他考慮到了,還一張紙條,密密麻麻寫滿了字。

    炎拓拿起來看。

    ——擺件一200,車掛800。看不中請寄迴,看中請付款,非常欣賞請額賞,藝術無價,一隻手的藝術家不容易。

    末尾附了支付寶賬號。

    麽,在?等著他呢。

    炎拓拿起手機,一筆一筆給聶九羅轉賬,每一筆都注明是哪一,錢貨兩訖。

    賞必不可少,畢竟“非常欣賞”,炎拓起初鍵入“666”,待付款時,心裏忽然柔軟。

    一隻手的藝術家。

    昨晚上,她寫紙條,都要他幫忙摁住紙端,一隻手,捏麽多,即便是熟能生巧、專業擅,也是很不容易啊。

    於是又加了一“6”,讓一隻手的藝術家多賺點吧。

    ……

    頭,聶九羅一天內第輪下樓三匝走完,正窩在大帆布椅裏,一邊曬太陽,一邊看盧姐剝冬筍。

    盧姐說了,今晚上要做筍絲小炒肉。

    看著看著,手機進消息了,不止一條,是一條連著一條,清脆的聲響此起彼伏。

    聶九羅拿起來看,臉上的笑漸漸沒藏住。

    盧姐奇:“怎麽了啊?”

    聶九羅秀眉一挑,采斐然:“我賺錢了。”

    盧姐說:“你不是經常賺錢嗎?”

    頓了頓又提醒她:“賺錢種事,家裏高興就算了,在頭不要麽笑,人家會說你為了點錢就樂成樣,一點都不藝術。”

    ***

    炎拓轉賬完畢,先車掛掛上,又用黏膠挨擺件粘上儀表台,車還是那輛車,瞬間就不“素”了。

    還想拍張照片給藝術家反饋買家秀,手機響了。

    林喜柔。

    炎拓順手接起,語平和:“林姨。”

    林喜柔的聲音也是一貫的柔婉:“小拓啊,拜訪的事怎麽樣了?”

    炎拓笑:“鄭州那頭去了一家,今晚準備再去一家

    ,其它的,就安排公司中高層代表一下,或者發點禮意思意思得了。”

    林喜柔也笑:“麵子給到,走兩家就行,事了了早點迴來,你是板,要學著讓己輕鬆,讓別人做事。”

    ……

    掛了電話,林喜柔點擊鼠標,電腦屏幕上,那段暫停了的視頻重又繼續。

    是段監控,斜上方視角,能看到炎拓站在培植室的門口,幾乎一動不動。

    頓了會,林喜柔再次點擊暫停,看屏幕上的炎拓。

    邊上的熊黑清了清嗓子:“按時間推算,那天是狗牙醒來不久,我們正在裏頭跟狗牙說話。”

    林喜柔沒吭聲。

    熊黑:“我電話問過,他趟去真是拜訪合作方的。鄭州那頭的板還跟我說炎拓那天喝醉了,叫了代駕。”

    林喜柔嗯了一聲:“小拓,是想幹什麽呢?”

    熊黑想了想:“他會不會是對我們太奇了?”

    林喜柔搖頭:“奇得限度,他,不叫奇。”

    熊黑沒耐性:“林姐,與其猜猜猜,不如他叫來問問。”

    林喜柔說:“別。”

    她掉視頻,麵色淡淡的:“就先裝著什麽都不知道。”

    頓了頓又問:“機井那頭,怎麽樣了?”

    熊黑掏手機,給她看現場發來的照片。

    三腳架搭起來了,租用的設備也到位了,就看井裏頭是不是東了。

    ***

    19978月28日/星期五/暴雨

    今天早上,又是從噩夢裏醒過來的,夢見李雙秀從地下扒鑽&

    #59861;來,雙眼充血,一直掐我的脖子,掐得我險些死過去。

    不容易睜眼,頭在下暴雨,天都是黑的,屋頂上不斷地響雷,響一下,我就哆嗦一下。

    小拓不懂事,還鬧著要養小鴨子,我現在哪心情給他買小鴨子?吼了他兩句,他就哭了,哭著喊著要雙秀阿姨,問我雙秀阿姨去哪了。

    我一下子發狂了,像拎小雞仔一樣他拎過來,狠狠了一頓,小拓哭到後來,嗓子都哭啞了,遠遠躲著我,縮在沙發角落裏抽泣,心心爬過去,像我哄她睡覺那樣,一下下輕輕拍著小拓的背,咿咿呀呀說:“哥哥,不哭啊。”

    一雙兒女,真是看得我心都碎了。

    我殺人了。

    就在十天前,我李雙秀給殺了。

    其實我沒想殺她,種“不離婚不複合,同在一屋簷下,彼此視而不見”的日子,我過了幾月了,敏娟說我做得對,“就是要做他們眼裏一根刺,不讓對狗男女如願”。

    我真是天真,種係,用腳趾頭想都會問題的。

    那天……

    導火-索應該是我聽到李雙秀讓小拓喊她媽媽,那之後,我整人就不對勁,心裏頭湧著一股想殺人的衝動。

    下午的時候,李雙秀放水洗澡,我看到她開壁櫃,拿了我的衣服,不要臉的女人,拿別人的用別人的,麽理所當然,她以為她是誰?

    我就跟進了洗手間。

    不記得跟她說了什麽,隻記得說不到兩句就吵起來了,越吵越兇,後來,我就她一推。

    我真的隻是推了她一下,她腳下一滑,栽進了浴缸,但我沒想到,

    她會插電線給帶進水裏去。

    很可怕,太可怕了,地上水,我怕……我怕我也會觸電,我就跑了,我聽到她慘叫,還聞見燒糊的味道了,但我什麽都沒做。

    後來,我了電閘,戴上棉手套,推開門看,嚇得腿一軟,跌坐地上,半天都沒能爬起來。

    我看到她浮在水裏,半邊臉被燒得發黑,觸電會樣嗎?人在水裏怎麽還能燒起來呢。

    我殺人了。

    林喜柔,你完了,你是殺人犯了。

    我電話給大山,原來不管我多恨他,了事,我第一還是想到他的。

    大山迴來之後,也傻了,坐在沙發上,抽了多煙,我眼睛都哭腫了,哭得頭疼,我說:“大山,我去首吧。”

    大山沒讓。

    他掐了煙,趕我去帶小拓和心心睡覺,還說,你別管了。

    我失魂落魄一樣,小拓和心心圈在臥室裏,聽到大山在頭忙活,聽到他放水,拖東,聽到他開車去,又開車迴來。

    他開車迴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兩孩子早睡了,我全身顫,想給大山開門都沒力,他己拿鑰匙開得門,進來跟我說,已經李雙秀埋了。

    遠遠地埋了。

    他讓我忘了事。

    其實,我該去首的,對吧?

    林喜柔,你醒一醒,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躲不過去的,首,還能爭取寬大處理,你是誤殺,你不是存心的。

    今天的雨麽大,雷麽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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