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蘭封縣。


    此時已經是四月下旬,中原大地生機勃發,麥苗、玉米杆子長起老高,形成濃的青紗帳,密密麻麻,無邊無際。這是遊擊隊最喜歡的季節,每當青紗帳覆蓋大地的時候,他們總是異常活躍,炸炮樓扒鐵路挖公路伏擊日軍運輸隊……玩得不亦樂乎。他們最愛幹的事情就是扒鐵路,顛覆日軍軍列,然後將車上的日軍全部殲滅,把車上的物資洗劫一空,這種遊戲他們已經玩了好幾年,樂此不疲,日軍咬牙切齒地罵他們是“扒路軍”不是沒有原因的。


    但是這一切都與蘭封無關。


    1938年的時候,在蘭封也曾爆發過一場大戰,薛嶽將軍指揮二十幾萬國民政府軍精銳合圍了孤軍深入的土肥原師團,全軍上下摩拳擦掌,準備打一個殲滅戰,挫一挫日軍的銳氣。然而,國民政府軍打起硬仗來狼上狗不上的老傳統和日軍出人意料的兇頑使得這場看似板上釘釘的圍殲戰打得極其艱難,戰事久拖不決,日軍迅速增援,然後國民政府軍裏又出了龍慕韓、桂永清、王勁哉等等幾個一心保存實力不戰自潰的將領,於是,圍殲變成了潰敗,最後隻能挖開黃河,這才遏製住了日軍從華北大平原試卷華中的意圖。


    蘭封一役之後,豫中基本上沒有再發生過大規模戰役,第一戰區幾十萬大軍與日軍基本上是以黃河為界,隔河對峙,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由於這一帶重兵雲集,八路軍也很難滲透得進來,所以蘭封一帶還是比較平靜的。


    當然,這也與蘭封的貧瘠不無關係。這裏是鹽堿重災區,春末秋初的時候天氣幹旱,遍地潮堿,地麵鹽霜如雪,風一吹便漫天飛舞,撲麵而來,苦澀逼人;而到了夏季,雨下得少的話草木焦枯,飛鳥絕跡,雨下得多的話則一片澤國……這簡直就是人間地獄,要不是它處於隴河鐵路要衝上,隻怕日軍根本就懶得管它。


    現在,來自延安總部炮兵團的將士們正在這片白花花的地獄中穿行。開春以來一直到現在,蘭封都沒下過幾場雨,幹旱得要命,所以土地龜裂,蓋著厚厚一層鹽霜,極目四望,隻有稀啦啦的極為耐旱耐鹽的零星野草和泡桐,除此之外就沒別的了。他們當中很多人的草鞋都散架了,腳皮被磨破,在鹽堿地上行走,那傷口撒鹽的滋味便可想而知,每走一步那臉龐都直抽搐的。但他們仍然咬緊牙關,拖著疲憊的腳步繼續前行。他們足有好幾百人,而護送他們的八路軍也足有一個營,隊伍拉得老長,為了避免被日軍盯上,他們盡量往人煙稀少的地區走,安全是安全了,但食物就成了問題,所以這些天大家都是餓著肚子走路的。


    一名戰士突然捂著肚子蹲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嘔吐著,消瘦的臉龐上全是虛汗,很是痛苦。


    朱瑞一驚,快步走過來一看,隻見這名戰士吐出來的全是水,他皺起眉頭問:“小同誌,你……”


    那名戰士身邊的戰友說:“他的幹糧昨天就吃完了,又不肯吃我們的東西,從昨晚到現在光喝水,所以吐出來的全是水!”


    朱瑞又心疼又無奈:“你這個小鬼啊,逞什麽強!一天要走幾十裏路,一點東西都不吃,光灌涼水怎麽能行呢?就不怕把自己餓出個好歹來嗎?”拿出自己的幹糧袋打開,從裏麵抓了一小把炒麵:“趕緊吃了!”


    那名戰士喘著粗氣搖頭:“首長,我不能吃你的東西,我吃了,你就得餓肚子,你年紀比我們大,比我們更辛苦,應該多吃點!”


    朱瑞把炒麵往他手裏一塞:“哪來那麽多廢話?吃!”


    那名戰士捧著這一小捧炒麵,眼淚嘩嘩的往下流。


    朱瑞拍拍他的肩膀,說:“再堅持一下,再走個幾十裏路就進入山東地界,離膠東也就近了……膠東的同誌可是準備了大碗大碗的肥肉等著我們呢,最重要的是,還有大炮和打不完的炮彈!”


    那名戰士頓時兩眼放光:“首長,膠東那邊真的會有十二厘大炮給我們用嗎?”


    朱瑞說:“有的,這次反掃蕩他們就動用了兩門十二厘大炮,轟得鬼子血肉橫飛。我們要加快速度,等我們趕到了膠東,就可以利用這些大炮組成一支強大的部隊,讓鬼子血債血償了!”


    戰士們用力點頭,原本因為疲憊而彎下去的腰又重新挺得筆直,腳步也快了很多。


    總部炮兵團在抗戰初期一度非常活躍,參與了1937-1939年八路軍與日軍所有的大規模戰事,並在其中發揮了重要作用。但是百團大戰之後,隨著炮彈和必要的零配件越來越少,這支勁旅隻能無奈地返迴延安,轉而為各部隊培訓炮兵人才,沒能再出現在抗日疆場上。這次聽說膠東有渠道弄到大批火炮,總部炮兵團哪裏還按捺得住?立馬就召集精兵強將東征!出現在東征名單裏的重要將領除了朱瑞,還有鄭新潮、張誌毅、趙章成……在群星璀璨的開國將星裏,他們默默無聞,但是如果研究過解放軍炮兵發展的曆史,就應該知道,人民解放軍炮兵的奠基者基本上都在東征名單裏了。本來總部炮兵團團長武亭打算親自帶隊的,但他的身體不好,出發後沒多久就病倒了,隻能迴延安養病,總部炮兵團東征支隊隻能由朱瑞和郭化若帶領。


    郭化若……別把他跟郭沫若搞混了,人家不耍筆杆子的。他名氣不大,然而從紅軍時代到八路軍,他一直發揮著重要的作用。他畢業於黃博軍校,1925年入黨,參加過北伐戰爭,也曾在蘇聯莫斯科炮兵學校深造,迴國後又參與了曆次反圍剿戰役。良好的軍事生涯起點和殘酷的戰爭經曆把他打磨成了全能型人才,他不僅是炮兵專家,更是遊擊戰專家,同時還是步兵戰術創新者,放眼整個紅軍、八路軍,像他這樣不管是軍事理論還是戰術運用都如此紮實的將領,真不多見。這一時期的土鱉將領大多數是野路子出身,實戰經驗很豐富,但讓他們總結創新戰術,那肯定是目瞪口呆的。膠東軍區最需要的就是這種人才,所以許和尚在電報裏特意點了他的名:


    無論如何也要讓郭化若同誌過來!


    他啃教材啃得腦殼都疼了,比如說這次反掃蕩,他除了指揮作戰就是啃教材,連上前線掄錘子砸人的時間都沒有,這種日子真不是人過的,得找個人來代替他。


    然而現在這批精兵強將卻沒有半點精兵強將的樣,他們都快成叫花子了。


    “給你。”朱瑞迴到隊伍前麵,郭化若拿出一小塊硬梆梆的米餅遞了過來。


    朱瑞說:“不用,我還有幹糧。”


    郭化若說:“你那幹糧袋裏還有多少東西我不清楚?拿著,離山東隻剩下幾十裏路,可不能還沒進山東就先把你給餓趴下了。”


    朱瑞接了過來,掰下一小塊送進嘴裏慢慢嚼著。他的幹糧袋裏確實沒有存貨了,給了一把那名戰士之後,他剩下的口糧連塞牙縫都不夠。他邊啃邊給自己打氣:“還有四十多裏地就到荷澤了,快到山東了!”


    郭化若說:“是啊,快到了……”無意中看到一群小黑點朝著這邊高速飛過來,他眉頭一皺:“那是什麽?鬼子的飛機嗎?”


    朱瑞一驚,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十幾個黑點朝著這邊飛過來。他皺著眉頭說:“不像是鬼子的飛機……鬼子的飛機沒這麽小,也不會飛這麽低。”


    郭化若說:“不是鬼子的飛機又是什麽?”衝戰士們喝:“疏散,疏散!注意防空!”


    累得不行的戰士們一聽到飛機來了,大吃一驚,顧不得疲憊,馬上往樹叢、草叢裏鑽,拿著機槍的戰士顧不得隱蔽了,將機槍架到戰友們的肩膀上,把槍口對準了天空。現在的情況對他們極為不利,這片鹽堿地植被稀少,他們根本就無處藏身,如果那些敵機展開攻擊,整支部隊必將傷亡慘重,普通戰士倒不怕,但問題是隊伍裏一大堆炮兵骨幹,要是讓鬼子的戰機一鍋端了,這損失就太大了!


    所以,負責護送他們的戰士發了狠,就算他們全死在這裏也要啃下幾架敵機,以保護這些骨幹的安全!


    這群飛行器個子不大,但速度挺快,眨眼間就抵達了東進支隊的頭頂。此時戰士們才發現,這是一種他們從未見過的飛行器,它並不比一輛卡車大多少,沒有翅膀,有一個螺旋槳在唿唿轉動,還有一個尾槳,簡陋得令人發笑。所有人看著這群玩意兒,目瞪口呆:


    這玩意兒是怎麽飛起來的啊!


    大概是看到地麵一堆機槍在對著自己,這些飛行器慌忙爬升至一千米高空,那些機槍手隻能無奈地放棄了射擊的打算。這個高度,他們的輕機槍打了也是浪費子彈,隻能等這些飛行怪物俯衝投彈的時候掃射,才有機會命中。


    朱瑞眉頭越發擰緊。東進支隊一接近山東,鬼子的飛行器馬上就出現了,這很不尋常!而鬼子在發現他們之後並沒有第一時間發動攻擊,這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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