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集市中並不像老法師形容的那麽美好,這也許是因為所有有價值的物品都已然被搬空的緣故。


    不同於曾經曾遊曆過的伊斯坦布爾“大巴紮”,麵前街巷中沒有琳琅滿目的貨物,而散落著層層堆疊的瓦礫。


    能看出兩側的牆壁頂端與轉角處有著繁密的鏤空花紋,萬年前曾有陽光從中透射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間,空中的塵灰氤氳動蕩,渲染出熱鬧喧嘩的街市圖樣。


    如今鏤空的部分早已被土石填滿,粗壯的藤蔓從狹縫間頑強地蜿蜒而出,纏繞在空蕩蕩的店鋪牌匾上。


    大部分木質牌匾早已隨著時光而化為塵泥,少數花了大價錢的石刻店名也早已磨損地難以辨認。


    年輕的法師學徒輕巧地越過腳下枯敗的植物莖幹,在街道上快速掠過。


    左側路過一間曾經的鐵匠鋪,店裏鏽蝕的鐵砧和失去手柄的鐵匠錘頭能證明這一點,況且還有店門上方鐵鑄的“駱馬武器專營”訴說著曾經的故事,這種簡單的詞句剛好是多恩剛剛3級的古代語技能所能理解的極限。


    四處蜿蜒的集市道路沉寂在深重的暗影中,望不到盡頭在哪。


    年輕人手中捧著一份地圖,繪製在羊皮紙上的圖線細密到讓人看不清的地步。


    多恩點亮了右手拇指上佩戴的一顆玉石戒指,這是克萊夫暫時借用的道具之一。


    潔白的戒麵散發出了淡淡的光,照亮了地圖表麵。


    “這裏是我下來的入口,經過克萊夫閣下的計算,我們挖掘的通道應該是向著這個方向”


    年輕人低聲自言自語著,無盡的黑暗與孤獨讓他感覺自己要瘋了。


    多恩在前世曾聽說過這樣的一個實驗,英國心理學家將六名發自自願的誌願者關進沒有任何燈光的“小黑屋”中,時間長達48小時,用夜視攝像機觀察他們的反應。


    即便誌願者們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但黑暗與孤寂的折磨還是令他們痛不欲生。


    其中一位職業是喜劇演員的先生堅持了不到八個小時就陷入了妄想之中,不住地痛哭流涕。他無法進入睡眠,仿佛困獸一般在小屋裏打轉,在四十個小時之後甚至看到了幻象。


    在地球上可沒有某個幻象學派的法師能夠製造真實幻影,演員先生最終從小屋裏走出的時候,仿佛暫時丟失了感到快樂的能力,在那之後很久還要接受心理疏導以擺脫這段絕望的迴憶。


    在被隔離後自言自語,這是受試者們會產生的第一個反應,而多恩目前也出現了這種狀況。


    人類終歸還是社會性動物,年輕的法師學徒強忍著心中的恐懼向著地圖指示的目標移動著,他曆經的戰鬥終歸還是太少,像這種進入地下遺跡探險的經曆更是根本沒有,他不清楚前麵的轉角後究竟有什麽在等待著自己。


    是一頭被士兵們遺漏的黏土魔像?一隻盤踞在陰影當中的黑布丁?亦或是一隊嚴陣以待的卓爾衛兵?


    答案是——什麽都沒有。


    年輕的法師學徒貓著腰躲在一堵斷牆之後,望著那片在地圖上標記為目的地的區域。


    那是幾條巷子的接駁之處,一座坍頹的雕塑散落在稱得上街心廣場的寬闊地域上。


    已經完全看不出那座雕塑原本的樣貌了——多恩猜測那大概是某個人的塑像,一根類似權杖的石柱倒在一旁,形貌還算完整。


    還沒等年輕人想要湊近去仔細觀察塑像周圍的區域,看看有沒有關於地底通道位置的線索時,黑暗中什麽事物的蠕動讓他縮緊了身子向矮牆後藏了幾分。


    雕像底座斜對著多恩方向的有一個黑黝黝的洞口。


    一個身材矮小的卓爾精靈遊蕩者從中鑽了出來,他貓著腰好容易從低小的洞口探出身子,機警地四處打量了一番,然後站起身邁著大步向背對多恩方向的一條巷子走去。


    該慶幸這一世,自己的身材並不算高大,矮牆完美地遮蔽了年輕人的身影,騙過了身懷60尺黑暗視覺的卓爾。


    如果他暴露在街道中央,妄圖以黑暗的環境掩蓋自己的身形的話,多半會被卓爾精靈一眼看到,之前我們曾說過,卓爾的營地沒有太多照明的設施,這並非是貧窮的緣故,多年在幽暗地域的生活讓他們早已適應了地底的亮度。


    再確認通道中沒有更多的精靈鑽出之後,多恩輕手輕腳地跟在那個矮小的黑皮遊蕩者身後,他想看看這個家夥到底要去哪裏。


    昨天淩晨,多恩和伯特郡斥候小隊在一位大地精隊長的私人物品中繳獲了幾封與卓爾精靈的通信,法師學徒猜測卓爾們一定發現了某條從遺跡通往外界的通道,因而才能將信件遞送出去。


    畢竟老法師陪同多恩去往平民區遺跡先前被封閉的入口時,大門上出自鄧肯先生手筆的結界還完好無損,卓爾精靈不可能在不損壞結界的情況下從裏麵出來。


    卓爾遊蕩者步履輕快,多恩成功跟了他三條街,一路都很順利,卓爾數次迴頭觀察四周都沒能發現年輕人露在外麵的法師袍腳。


    或許是放鬆了警惕的緣故,接下來的兩段路敵人都沒有停下來觀察。


    但很快多恩便遇到了麻煩,麵前是一片寬廣的主幹道,卓爾依舊在前麵悶頭走著,但多恩卻不敢放心地繼續跟上了。


    整條路麵顯得很幹淨,或許是被城衛軍們清理過的緣故,對於生活在城市裏的人們來說,沒有雜物的街道讓人感到身心愉悅,但對於一位盯梢者而言,這堪稱是絕望的境況。


    如果貿然跟上,一旦卓爾精靈迴頭看一眼,多恩就會暴露在他的黑暗視覺之下,無所遁形。


    “怎麽辦?要放棄嗎?”年輕人有些不甘心,這可能是唯一一次掌握卓爾們密道的機會,他不想輕易舍棄。


    突然,他迴想起了今天列表中準備的某個法術,觀察了一下周圍的地形,應該可行。


    大集市的頂部是厚重的天花板,它保護了下方的街市遺跡不被深埋於地下,能夠看出,在建造整個集市的時候這個穹頂是最先完工的。


    下方的八成店鋪與頂部都有一定的空隙,高度看樣子站下一個人沒問題。


    年輕人從法袍誇大的袖子裏伸出了雙手,默念起咒文,四周的法力經由魔網溫順的擴散到他全身各處。


    “迷蹤步!”


    下一瞬,他已經站在了一間布匹商行的頂部,高高俯視著卓爾遊蕩者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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