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靈之森裏的清晨,全然沒有人類國度的喧囂和擁擠,彌散開來的唯有使人心曠神怡的清新和自然律動。微風輕柔地拂過颯颯作響的林葉,曆經一個晚上凝結而成的露珠在嬌豔的花朵上搖搖欲墜,淡淡的香甜氣息彌漫在整個林中,讓那剛剛升起的太陽,仿佛也眷戀上了這片綠色,毫不吝嗇地把光輝灑落在林間。


    幽深的密林深處,到處是高不可見頂的巨大古老鬆樹、以及密密麻麻叢生至胸口的灌木叢。這裏的陽光要比其他所有地方都要暗淡許多,因為過於濃密的樹枝密度,把光線遮掩得嚴嚴實實,僅有的幾點稀疏的光芒,也顯得有些支離破碎。


    一個十分高挑又瘦長的身影,盡量保持著優雅的姿態,行走在灌木叢中。從遠處看去,這人身材非常之高,行走之間儀態大方而高雅,看起來氣質猶如皇家尊貴的貴婦人一般。


    離得近了,這才看清她——他的麵容,還是有著明顯的男子特征。盡管皮膚十分潔白,但是卻白得顯得非常別扭——就猶如剛剛粉刷過的牆壁一樣不夠自然,他臉上化了很重的濃妝,那豔紅的嘴唇和漆黑的眼影,居然讓人有些毛骨悚然。


    這男子身穿一雙純鹿皮製成的高筒長靴,披肩和鬥篷都是豔麗的猩紅色,衣著非常華麗而富有品味。隨著柔順的長發在空中微微搖擺,腰間橫挎著的十隻長得怕人的尖刺,也微微上下抖動著。如果用一個字來形容這個人,那就是“豔”。


    他的雙腿十分修長,所以盡管看起來走路沒費什麽力氣,但是實際上移動速度非常驚人。周圍雖然都是嚴密叢生的灌木,但他在其中穿梭,竟然顯得舉重若輕般輕鬆而寫意。他走過的地方,隱隱約約留下了一層淡淡的黑霧,灌木好像在可以躲避著他一樣,向兩旁掠去,然後猶如被吸幹一般萎靡下去。


    這男子又走了片刻,突然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然後伸出手遮住雙眼,盡量向遠處眺望起來。可是他目力所及的所有地方,都是和眼前一樣的景色——高大的樹林,和叢生的灌木,甚至就像他腳下所站的地方一樣,看不出任何不同。


    “這可難住哀家了,所有的地方看起來都一樣,可怎麽找啊,真是愁死人。”他的聲音聽起來非常尖細,但是隱隱又帶著男人的憨直,如果是誰聽到了,一定會渾身起雞皮疙瘩。


    仿佛是覺得寂寞和無聊了,他居然開始自言自語地自嘲起來:“唉,名震四方的堂堂‘絕命美人’,難道要像個迷路的小可愛一樣在樹林裏自己哭嗎?”


    可能是覺得自己說的有意思,這男子開始了“嗬嗬嗬”的低聲笑了起來,不過這小聲可談不上多麽優美,而是十足的難聽而嘶啞。


    突然之間,仿佛是感應到了什麽,他瞬間停住了笑聲,整個人保持著一動不動的詭異姿勢,腦袋微微側開,豎起耳朵努力地聽著什麽。


    聽了一會兒,他好像確定了什麽,蒼白得濃妝豔抹的臉上,閃過了一絲欣喜的笑容,抬頭望了望高大的鬆樹,然後輕輕地跺了跺腳,腳下竟然憑空出現了一圈圈流動的鬥氣,隨後緩緩升上的半空,落在一根樹枝之上,隱沒在茫茫的林葉間。


    ————————————————————————————————————


    白晝裏的精靈之城中心大殿,與昨天夜裏燈紅酒綠的熱鬧和狂熱不同,多了許多淡淡的威嚴和神聖。那種聖潔很難讓人湧起褻瀆之心,或者有什麽不敬的念頭,更是很難想象到昨天夜晚,竟然有一個小型的宴會剛剛收場。


    不過,現在在場的、板著臉做嚴肅狀的大多數人,恰恰是昨天在舞池裏跳動過。看來無論是在人類社會還是精靈世界,人們還是那樣身不由己地扮演著雙重的自己——台上和台下,不僅僅是一個人的兩麵,更是兩個世界的兩種生活。


    羅伊看著這些道貌岸然的精靈族裏的精英——這些精靈或者是身居高位的官員、高等騎士裏的精銳,各個部落的酋長,或者祭司巫師裏的代表,竟然愈加感到頭大起來。熱鬧的宴會自己也不喜歡,莊重的場合看來更不是自己的菜,看來自己是什麽都不喜歡,隻喜歡懶洋洋的自由自在了。


    羅伊這樣出神地想著,嘴角慢慢泛起了一絲淡淡的笑容。倒是把周遭的同伴弄了個莫名其妙,不知道這家夥究竟怎麽迴事。


    許久,精靈族的聖女克裏斯蒂娜終於姍姍來遲,儀態萬方地走上了大殿中心的王座,優雅地擺了擺雙手,肅容道:“讓各位久等了,十分抱歉。今天,我們來到這裏,是為了繼續分享麗娜公主平安歸來的喜悅,以及好好研究一下如何應對中央山脈糾纏不清的人類軍隊。當然,還不會忘了好好地感謝這些勇敢的救迴麗娜的少年。”


    言罷,她抬起溫婉而威嚴的臉龐,微微轉向羅伊,高聲問道:“勇敢而善良的少年們啊,你們不僅僅救迴了精靈族的未來聖女,更是救迴了那曾經磨滅的希望。精靈一族是最重視報恩的,絕對不會忘記任何曾經的施舍和幫助,尤其是你們雪中送炭一樣的行為,更是值得湧泉相報。”


    說道這裏,她語氣稍微頓了一頓,眼神裏非常難以察覺地,對羅伊做了個小小的顏色,接著問道:“那麽,你們想要什麽迴報呢?請直說無妨,隻要是精靈族力所能及的、不違背自然之神的旨意的,我以我和精靈族的名譽承諾,一定會盡可能地答應你們。我想,這也是全部精靈所真誠希望的。”


    克裏斯蒂娜聖女說道“精靈族的名譽”和“全部精靈真誠希望”的時候,特意家加重了語氣,羅伊心中暗笑,暗想能做到這個位置的人果然都是老奸巨猾,凡事不僅要打預防針,還要留後路,一會要讓那些反對的人有苦說不出。


    他做出一副誠惶誠恐、受寵若驚的表情,以退為進地擺手道:“這可不必了,聖女這可見外了,說的什麽話?我們救麗娜公主隻是因為路見不平,善良而真摯的人,怎麽能蒙受不明之冤?我們也隻是為了良心和正義在做事,那種與生俱來的使命感,讓我們不得不這樣去做啊!何況麗娜公主是那樣好的人,代表了精靈族最高貴的血統和最優良的品質……”


    克裏斯蒂娜聖女聽得也是心中大樂,暗道這小狐狸真是虛偽透頂,這番話說出來,簡直和他那個古板可笑的騎士同伴是一個調調,還要我還給他推波助瀾。不過她本來就已經答應,也隻好笑道:“這你就不必謙虛了,對這種恩惠做出感恩,是精靈族必須的所為,自然之神在上,快快說出你的願望吧。”


    “是啊!救了麗娜公主,這是大事一樁!”


    “你這小子還在客氣什麽,怕精靈族拿不出酬勞嗎?”


    “我們不是是非不分的人,你要多少錢和財產,盡量滿足你就是。”


    一些見風使舵慣了的精靈看見聖女的口風已經如此,當下抓住機會,大拍馬屁,非要博得聖女片刻歡心不可。


    羅伊在周圍的鬧鬧哄哄裏抬起了頭,心中估摸著火候差不多了,於是踏前一步,清了清嗓子,做出一副為難的樣子說道:“既然這樣,我想我們就卻之不恭了。如果再推辭,那是對整個精靈族的不尊敬和侮辱,也太不識好歹。不過,我們已經說過,一開始也沒有想過求什麽迴報,所以也不要什麽錢財之類的東西,也不要什麽資產和庇護。”


    羅伊說道這裏,稍微頓了一頓,偷偷觀察了一下精靈們的表情,看到他們似乎頗為滿意,這才抬起了頭,眼中射出道道光芒,一鼓作氣地說道:“所以你們看,我們不想要酬勞,也不能什麽都不要。不過‘希望之光’作為一個冒險團隊,宗旨就是在大陸裏冒險,見識更多的東西。那麽這樣吧,我聽說精靈族有個風之神殿‘溫迪神殿’,不妨就讓我們去那裏看看,然後放我們進去一探究竟吧!”


    “什麽?你們要去溫迪神殿?”克裏斯蒂娜聖女做出一副事先並不知情,驚訝無比的神情,輕輕拍了拍椅背,飛快地坐了起來,略帶吃驚地說道。隨後似乎有反應了過來,緩緩低下了頭:“不過,我已經答應過你了,整個精靈族也已經答應了……”


    “他們這些小孩子,去溫迪神殿幹什麽?”


    “溫迪神殿是精靈之森裏曆來最大的神跡遺址,怎麽能讓人類踏足?”


    “這種有違傳統的事情,恐怕不太好吧,可是已經答應過他們了……”


    羅伊心裏一邊讚歎克裏斯蒂娜聖女的高超演技,一邊留心聽著精靈們的議論紛紛,似乎是反對之聲,看起來也不是很強烈,不由得喜上眉梢,暗歎大事可成矣。


    正在這時,西側人群的前排高級騎士的群落處,一個高大的精靈騎士排眾而出,敵視柴看著羅伊說道:“尊貴的聖女啊,高級騎士卡尼在此,有兩句話說。其實我一直覺得這幾個人來路不明,額,也不是這些,就是那個叫做羅伊的,看起來十分可疑。我想這恐怕會違背了自然之神的旨意,要知道幾千年來,這神聖的溫迪神殿一直在這裏曆經風霜雨打,守護這個精靈種族,怎麽能容許……”


    “喂喂,這位親愛的騎士,”羅伊克製住心裏澎湃的怒意,盡量保持著平和的笑容和態度,他隻怕這不合時宜的家夥帶起了頭,會搞的其他人也來跟風:“我們隻是去神殿看看,不會違背什麽旨意吧!何況你們剛才可是以全精靈族的名譽擔保了哦,不會出爾反爾吧!”


    精靈騎士卡尼微眯著眼,微微地冷笑著,用一種俯視般的、十分不屑的、帶著憐憫的眼神,冷冷地看著羅伊,仿佛是在可以激怒他,淡淡地說道:“你這麽著急幹什麽,莫非是別有什麽用意?”


    羅伊心中怒極,但是臉上還是保持著淡淡的微笑,撇嘴笑道:“我有什麽急的?你們不答應是你們的事情,我自然不會有什麽異議,頂多是失去了一次長見識的機會,也不會對精靈族有什麽想法。倒是你們啊,尤其是某個道貌岸然的騎士,可真是應和了他那種卑鄙透頂、出爾反爾的垃圾脾性……”


    卡尼麵上一寒,臉色由紅變綠,閃爍不定,突然變得控製不住自己一般狂怒以極。他竟然出乎意料地、令人驚訝地在大殿之上,飛快地拔出了自己的騎士劍,猛然向羅伊衝刺而去!


    羅伊心中大奇,實在是沒有想到這騎士會來這麽一手,所以多少有些措手不及。他現在識人也算是頗有一套了,這個精靈騎士明顯是頗有城府和智謀,不會輕易動怒的,可是此刻竟然被自己兩句話就激怒,公開在這大殿上的女王和眾多高位精靈麵前,失控般向自己發動了攻擊!


    “叮鐺!……”好在羅伊多次在生死邊緣走過,已經對任何情況下都不會過於慌張,緊急時刻還是擎起“斬魔劍”,架住了騎士劍的刺擊。大殿裏實在過於寬闊和空曠,所以這聲兩劍碰撞的金屬撞擊聲,悠長而尖利地迴響起來,甚至震得人耳朵嗡嗡作響。


    上一次兩人交手,這精靈騎士卡尼是騎在那詭異的龐大四腳蜥蜴坐騎上,所以占得了很大的便宜。不過羅伊沒有想到,他的近身戰鬥能力竟然也如此強勢,占得了先機之後,居然讓自己短時間內沒有辦法翻身。


    卡尼的戰鬥技巧是明顯的精靈叢林巡遊者的靈巧和犀利,那本來有些礙眼和紮手的騎士劍,舞動得異乎尋常的靈巧,這可與格洛瑞那大開大合的戰鬥方式走了兩個極端,可以說完全不同了。


    隻短短的幾個刹那間,兩人就已經交鋒了十數招,直把其他人看得目瞪口呆。當然,這目瞪口呆除了對兩人精湛技藝的讚歎,更多的是對這莫名其妙的衝突和打鬥顯得摸不著頭腦。


    大殿上的眾多侍衛、騎士和祭司,顯然也完全沒有預料得到這一出戲的上演,想上去分開,可是兩人一個是貴賓,一個是高級騎士,這時候打鬥得竟然是真刀真槍的性命相搏,完全找不到空隙插手。


    突然之間,一道柔和的綠色光芒,從王座之上散發出來,形成一個巨大的綠色漩渦,席卷了所有人的視線。羅伊和卡尼都猛然感到一陣沛然無比的強大力量襲來,仿佛窒息一般提不起任何力氣。他們不由自主地被一種神秘的魔法所推動,身不由己地向後退去、被強迫著隔離分開。


    淡綠色的光幕籠罩了兩人中間的空間,一道無形的牆壁如微風的氣流一樣漫卷侵襲,過了片刻,又毫無征兆地憑空消失,就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


    羅伊方才唿吸都非常困難,這時候大口地喘著粗氣,向大殿中央望去,


    克裏斯蒂娜聖女的手裏,握著的是一根小小的金黃色權杖,還有著一圈圈淡淡的綠色魔法沒有來得及收迴。她的麵容卻是無比的冰寒,冷冷地說道:


    “卡尼騎士在大殿上襲擊貴賓,勳爵立時降低一等。這是成何體統?希望你們引以為戒,至於‘希望之光’冒險團的要求,既然已經答應,擇日就將兌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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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日當空,一天之中最炎熱和明亮的正午時光已經到來。可是精靈之森這片偏僻的鬆樹和灌木叢裏,光線卻並沒有比早晨時候的幽暗強上多少。


    當羅伊把“斬魔劍”拔出、舞動起來與卡尼戰鬥的時候,一圈圈肉眼根本無法分辨的、但是卻有真實存在的透明魔法光波,在空氣中如波紋一般擴散開來,而且越飄越遠,形成一個個淡淡的透明橢圓魔法球,猶如本來就有目標一般,飄出了大殿,飛出了精靈之城,緩緩向這片林中晃悠而來。


    毫無征兆地,在林中的空地上,驀然出現了多了數個整齊的身影。仔細數去,這些人的數量正好是十個,衣著和身材幾乎完全一樣。都穿著灰色的寬鬆長袍,個子非常高大,體態剛猛而不失輕盈。


    他們就那樣憑空出現在原地,隻帶出一道淡淡的殘影,可見速度已經快到了何種程度。十個灰袍人裏為首的一個,靜靜地立在原地,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劍鞘。


    那完全透明的、但是在灰袍人的眼裏卻有如實質的魔法光球,從羅伊的“斬魔劍”裏飛出之後,竟然直接飄向了這片林中。那光球找到了目標的所在地,似乎是發出了一聲興奮的鳴叫,一個加速衝進了為首那人手中的小小劍鞘裏。


    灰袍人把劍鞘輕輕握在手裏,隨意捏了兩把,淡淡地對身後的其他人命令道:“追蹤印記的方位已經確定,這就走吧。”


    他的聲音非常冰冷,就好像沒有任何感情的機械一般,甚至中間夾雜著猶如金屬摩擦一般的嘶鳴。


    正在這時,這些灰袍人的頭上,突然出來了一聲有些尖利、不男不女的陰陽怪氣的聲音:“你們這些該死雜種,可真是讓哀家一陣好找。唉,是時候給你們吃點苦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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