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迅速上漲的地下河水中,我突然瞧見了很奇怪的東西。


    而且我還注意到了一個很致命的問題,極有可能讓其他人死掉!


    石船似乎並沒有如我預料的那樣,將成功帶著明珠、狗子他們脫離險境。


    它被鐵鏈綁著,之前我隻顧著提醒他們上船,卻沒有任何人注意到船尾的鐵鏈。


    雖然河水的浮力足以把石船托起來,但是因為鐵鏈在後麵牽連著,船身已經漸漸出現了一定的傾斜。


    此時石船已經上漲到一定的高度,超出鐵鏈的長度。


    船頭向上翹著,而船尾卻被鐵鏈拖拽進了水中。


    河水已經要漫過船尾,估計幾分鍾後,就會倒灌進船艙中!


    更要命的是,除了鐵鏈,我在巨浪掀起的驚濤賅浪中,好像隱隱看到水中出現了一隊人馬,正在踏浪而來。


    而之前我聽到的那陣將士們喊號的聲音,也似乎是來自他們。


    可是因為浪花翻得實在太急了,我再怎麽仔細看,也看不清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幻覺。


    如果是幻覺,那一定是我把龜背上的怪蟲以及翻湧的浪花,瞧成了模糊的人形。


    如果不是幻覺的話,那麽能在水中踏浪前行的東西,目前據我所知,隻有一種——


    鮫人!


    難道浪花之中那隱隱約約、恍恍惚惚的人形物體,真的是鮫人?!


    聯想到王奇孫古簡上的記載,鮫人似乎與人類有著不共戴天之仇,更何況當年曹操還把一位鮫人困在此處,後來被王奇孫發現後活活虐待死了。


    如此苦大仇深的積怨,它們若是要報仇,誰也阻止不了啊!


    我想到這裏,血都涼了!極力的看向那一團團浪花,想確定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什麽東西。


    但,實在是瞧不清楚。


    水位此時已經差不多挨到我腳底了,石船的船頭也幾乎要碰到洞頂,河水距離船尾隻有不到兩米的距離,馬上就能倒灌進艙中。


    巨龜如同一座小山,厚實堅硬的龜背,蠻橫的撞碎了擋道的石筍,與洞頂摩擦出一陣陣淒厲的響聲,向我這邊瘋狂衝來。


    我現在隻有兩個選擇:


    一就是和空手劉一樣,跳進岩池中,與怪魚待在一起,但這隻能讓我再多活幾分鍾。


    因為河水漫過平台後,也會迅速把岩池灌滿。


    而且,看巨龜的狀態,似乎是要想岩池外麵的綠色玉壁給撞碎的!


    二就是留在原地,最好再點一支煙,靜靜的、灑脫的等著巨龜把我一同撞碎,再淹沒進地下河水中!


    兩種選擇,唯一的區別就是,我想不想再多活不到五分鍾的時間。


    我看著已經要被鐵鏈漸漸拽直在水中的石船,再看看留在岩池中一動不動的空手劉,覺得周圍一切的畫麵都變得靜止了。


    時間好像在這一刻變得緩慢,死亡的腳步也隨之放緩。


    一時間,悲涼的念頭,參雜著絕望的情緒,浮上心頭。


    那些未解的謎團、那些痛苦的仇恨、那些往日的情愫……


    都在這一瞬間,失去了意義……


    我束手無措,也無能為力,麵對著地下河水洶湧澎湃的自然之力、麵對著巨龜披荊斬棘的泰山之勢,麵對著怪魚躍躍欲出的兇狠之態。


    我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如此孱弱,第一次恨自己沒有生出一雙能扭轉乾坤的巨手。


    靜止的時間,恍惚間在我腦海中開始倒轉……


    巨龜隨著巨浪,退了迴去;我們也退迴到了墓穴洞口、退迴到了山上的果園、退迴到了司馬錯的墓中、退迴到了安馬山的腳下……


    退迴到了我記憶中的童年,和四爺相伴……


    就在這時,忽然從我的背包中傳來一陣古怪的動靜,把我從迴憶中驚醒,我立刻翻開背包,瞧見裏麵的東西後,猛得一拍腦門:


    “草,我怎麽把這家夥忘了?”


    我二話不說,趕緊伸手小心翼翼的把它捧了出來。


    隻見一隻比我手掌略小一分的小龜,正在我的掌間緩緩蠕動著,從龜壺中緩緩探出腦袋,在空氣中無力的嘶吼著,聲音弱不可聞。


    這隻小龜,是李格留給我的禮物,也是他無意中犯下的罪孽。


    在“筆洗”中的龜背上時,李格曾經被雷勢派出去找東西,他應該是無意中發現了一枚龜蛋。


    這家夥因為父親曾經被餓死,所以最愛收集食物,他似乎原本是打算把這枚龜蛋先收起來,以便山窮水盡時拿出來吃。


    這隻小龜的出現,解釋了很多我心中的小疑問:


    為什麽巨龜會攻擊我們?——龜蛋或許是它的,被李格無意中拿到後,它想奪迴龜蛋。護子,是動物天生的本性。(我卻以為是我們驚動了它。)


    為什麽巨龜明明有機會吃掉李格,卻放了他一條生路?——途中我們為了躲避追擊,狗子錯拿了李格的背包,先爬到了岩壁上。李格身上有龜蛋的氣息,卻沒有龜蛋。動物界成熟的捕獵者,都有“不見兔子不撒鷹”的本性。


    為什麽在往上爬的時候,巨龜會威嚇著怪蟲不讓它們攻擊我?——我當時背著李格,我倆隻要被怪蟲的口器砸到,下場隻有一個,跌落摔死。


    為什麽在岩壁上時,巨龜看向我的眼神會很奇怪?——我以為是因為我中了蟲毒,和巨龜有某種本質上的聯係,所以巨龜才會如此的照顧和凝視我。


    其實我錯了,它照顧的哪裏是我?凝視的又哪裏是我?分明就是我們身邊的李格啊!


    李格死之前,估計也猜到了這枚龜蛋來曆不凡,特意交給我。


    為的就是防止巨龜找不到龜蛋,遷怒於我們時,可以讓我交出龜蛋,逃過一劫!


    否則他那時已經是奄奄一息,完全可以隱瞞龜蛋的存在;而我也不會去翻他隻有食物的背包。


    那樣的話,龜蛋最終將在他的屍體旁,成為老鼠、蟑螂的食物。


    曾經雷勢嘲笑過我,說我心眼太軟,自己都活不了了,還要去救別人。


    但是,我從來沒有後悔過去救下任何一個人,我知道,同樣的事,同樣的處境,同樣的人,四爺會去救,哪怕搭上他的性命。


    這是陳家的風骨,也是我的榜樣!


    如今,天理昭彰!


    我多次把李格從死亡的邊緣拽迴來,又陪著他走完了最後一程,他送了我這枚龜蛋和他整整一包的食物。


    如果巨龜沒有在此時出現,如果我們平安的返迴地麵,這枚龜蛋根本沒有什麽意義。


    可此時,龜蛋孵化了,變成了一隻小龜,麵對著氣勢洶洶衝來的巨龜,我明白了一切。


    這一次我又錯了。


    在筆洗的岩壁上,我以為自己是那場鬧劇的主角,其實李格才是真正的主角。


    在岩池的頂部上,我以為怪魚是巨龜眼中的主角,其實小龜才是它要的主角。


    我看著巨龜,伸手輕輕在小龜的背上撫了撫,把它緩緩的放進已經快要沒過我膝蓋的河水中。


    小龜笨拙的隨著水流翻騰著,第一次下下水的它,猶如孩童蹣跚的第一步,笨拙卻又頑強。


    巨龜在看到小龜的一瞬間,眼神忽得放亮,旋即很溫柔的張著大嘴嘶吼了一聲。


    小龜仿佛受到了召喚,在水中艱難的揮動著四肢,遊向了巨龜。


    急衝而來的巨龜,猛得停下了,巨大的身軀推起一股洶湧而迅猛的波浪,緊緊貼著天花板,向著我所在的方向,拍了過來。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巨浪在數秒之後,猛的拍到我身上,我如同一片浮萍,被水流推動著跌落進了岩池中。


    緊接著,巨浪拍到了岩池另一側的岩壁,又迴湧過來,唰的一下再次推著我衝出了岩池。


    這個過程十分短暫,卻又根本容不得我抗拒,麵對著大自然憤怒的力量,人類的力量終歸是渺小的。


    我浮在水中,隨波逐流,看到遠處石船幾乎豎成了九十度,明珠、狗子、海不悔等人,從船艙中跑了出來,全都趴在船頭上。


    他們應該是瞧見了我,也瞧見了橫在我和他們之間的巨龜,眼神和表情是那樣的驚恐。


    明珠指著我,大聲的喊著話。


    但是水浪的動靜,淹沒了她的聲音。


    李格想跳進水中,被宋司徒一把按住了。


    狗子和海不悔生氣得砸著船幫。


    巨龜把頭縮進了水中,然後從水下將小龜頂在腦袋上,跟著就有七八隻怪蟲飛來,小心翼翼的護著小龜,讓它爬進了龜脖與龜殼的縫隙中,縮在那裏。


    巨龜這時才轉過頭看向我,腦袋在水中移動時推起的水花,再一次將我輕輕鬆鬆的拍進了水麵之下。


    我一頭紮進了水中,下意識的尋找著水麵的方向,想浮出去換氣。


    可是舉目在十分清澈、又略顯黝黑的水域中一看,我嚇得頓時喝了一大口涼水!


    隻見在我腳下二三十米深的水域中,有無數細長的黑色身影在遊動著,就如同我在祭壇的怪洞湖水中瞧見的一樣!


    那些身影,模模糊糊的,卻又真實存在,似人形,又似魚形,好像手裏還都拿得有東西,在水中像利箭一般的穿梭著。


    我驚呆了,實在是不敢相信眼前所見,再加上腦子因為缺氧而輕飄飄的感覺,就如同在做夢一般!


    就在這時,我忽然覺得頭頂上的水麵猛得變暗,同時水流也猛然變急,我急忙抬頭看去,瞬間血液凝固,心涼如冰!


    竟然是巨龜張著大嘴要吞噬我!


    我來不及多想,揮著胳膊就要旁邊遊,但是巨龜的嘴實是在太大了,我剛剛遊出去三尺,就隨著一團湍急的水流,被它吸進了口中!


    不過,進入龜口之中後,水流並沒有繼續往前推進,我得以穩住身子站了起來。


    旋即,龜口中的水麵緩緩下降,就像平常喝茶時,喝到了茶葉,把茶送進了肚中,茶葉篦在了口中。


    我不敢亂動,摸黑在龜嘴中摸索著,忽然碰到一排尖利的東西,立刻判斷出是巨龜的牙齒。


    我毫不猶豫的靠了上去,等待著龜口再打開時,馬上就衝出去。


    但是龜口一直緊閉著,而且又過了一陣,我竟然聽到了外麵的動靜,似乎是李七的喊聲:


    “白飛……別去……快迴來……啊!”


    難道白飛落水了?我一邊心急如焚的猜測著,一邊無奈的縮在龜嘴中徒勞的等待著。


    李七的聲音迅速出現,又迅速消失,又過了十幾秒鍾,忽然從外麵傳來一陣“嗚哩哇啦”的聲音。


    乍一聽就好像有人把頭紮在水中說一樣,有十分重的水音,很悶很渾濁。


    緊接著,外麵響起一陣劈裏啪啦的金屬撞擊聲,以及鐵鏈在水中晃動的聲音。


    奇怪了,外麵是什麽人?他們要幹嗎?難道要拖著鐵鏈把石船帶走嗎?


    我想到這裏,馬上用力的拍打著巨龜的牙齒,喊道:“快放我出去!我救了你家小子,快放我出去!”


    但任憑我怎麽拍打,都無濟於事,我隻恨剛才沒有抓著噴子,否則現在崩碎它幾顆牙齒,也能逃出生天了。


    就這樣,我焦急的聽著外麵的動靜,無奈的接受著一切。


    又過了一陣,金屬撞擊聲沒了、鐵鏈的動靜也沒了,又是那陣奇怪的說話聲。


    我正在納悶外麵到底發生了什麽時,忽然就從巨龜的體內猛得湧上一口惡氣,差點把我熏懵,跟著聽見它的喉管中傳出一陣唿唿的風聲,一股氣流急速灌進它體內。


    十幾秒鍾後,隻聽外麵“砰”得一聲巨響,同時響起一陣“咕咚咕咚”的巨物落水聲,龜口猛得顛了一下,將我一屁股顛坐在地。


    我越聽越覺得奇怪了,難道這巨龜沒瞧見路,撞上什麽東西了?


    而且,這時外麵又傳進一陣類似歡唿的動靜,好像有人在慶祝什麽,不過全是和剛才一樣模糊不清、水音極重的雜聲。


    我以為巨龜折騰夠了,該張嘴放我出去了,可沒想到,一分多鍾後,又是一陣和剛才差不多的動靜。


    隻是這次沒有歡唿聲,隻有一陣洶湧澎湃、如同泄洪般的水聲!


    怪了,怪了!外麵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們到底是什麽人?又在做什麽?


    還有明珠、狗子、海爺他們又如何了?空手劉這孫子又如何了?


    正在我一頭霧水的時候,忽然龜齒微微張開了幾寸,一股巨大的水流順著齒縫擠了進來,把我一下子拍向了旁邊的一顆牙齒。


    我沒站穩,再加上龜口中濕濕滑滑的,根本沒有地方可以著力,我的腦袋“咚”的一聲磕了上去,眼前瞬間一片漆黑,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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