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壘。


    深行之界有二氣奔營。


    殿內高位之上,一位身著淡色黃袍的修士皺起眉頭,放下了手中玉簡,問道:“有牛泓下界去了?”


    “稟大司空,大帥下界有些時日……”來報的牛頭聖人支支吾吾的說不明白,或許他自己明白,但是這個消息卻怎麽都說不出口,才有現在的這般前後進退失據的慌張模樣。


    “去了哪?”


    “陰天。”


    “他該災了。”大司空眉頭有所舒展。


    陰天是東嶽古帝的地界。


    就算早早布置下來,也不可能正大光明的去,確實不能帶兵馬,怪不得他看巨艦未動,連羅網甬道都沒有點亮。


    “栽了、栽了,果真栽了,大司空料事如神。”牛頭聖人趕忙迴應。


    大司空詫異的說道:“讓東嶽王城拿下了,還是陰天大族的老道君出手?”


    在他的印象中,有牛泓的實力並不弱,又是荒古遺種。


    莫說是同境界的修士,就是尋常二花也不見得能占多少便宜。


    大道承載,滴血重生,打不過總也逃得了。


    “難道有三花之君……?”


    大司空思考愈深:“速速說來!”


    ……


    禺侗術顫顫巍巍的將所見所知一一‘講出’。


    其實也不算講,而是將自個兒的記憶再臨般重現。


    上座的大司空緊縮眉頭。


    被召來商量的大祭司驚詫道:“好厲害的手段!”


    緊接著他便輕笑道:“沒事兒,上了桌,技不如人就該願賭服輸。”


    大司空脖頸處的鱗甲微微波動。


    轉過麵容的他頂著一顆形如大夔的腦袋:“我擔心的不是他的安危,他既然來信就不會讓有牛泓死,我怕的是被人挑撥,平白做了他人的馬前卒。”


    頭戴異獸麵不僅遮蓋麵容也將全身籠罩的大祭司點頭,隨手施了個術法隔絕聲音:“聽說他這弟子以聖王修為得封侯。”


    “不錯。”


    “大司空不覺得奇怪嗎?”


    “什麽?”


    大祭司轉而說道:“我們每尋一處羅網都要沿途排查,仔細甄別,血靈崖的羅網在三百年前就已經確定,但是一直都沒有浮出水麵,怎麽他還沒有來到魔冥大地就確定了位置,還精確到兩千裏這麽個指甲蓋一般大的地方。”


    “伯夷你的意思是?”


    盯著大夔頭顱的司空目光一凝:“要麽有人告訴他羅網位置,要麽就是……”


    大祭司伯夷沉吟半響,壓低聲音道:“河圖!”


    “據說河圖一直都在那位的手中。”


    “……”


    “這其中門道,恐怕不是你我能夠扛下。”


    大司空和伯夷對視一眼。


    他們從對方的眼神中讀出:‘有牛泓,闖大禍了!’


    “現在怎麽辦?”


    “先救人,再抽身。”


    “事不宜遲!”


    ……


    “怎麽迴事?”得到消息的餘神急匆匆的趕到命殿,一進來就看到仍麵色蒼白的巫融,以及站在一旁的高大鬼神。


    鬼神手中提著一個戴著枷鎖以黑紅鎖鏈穿了琵琶骨的牛頭修士。


    巫融笑了笑說道:“碰到點小事。”


    身旁的塗山君驟緊眉頭,即將脫口:‘命都差點丟了還算小事?’


    一想到巫融畢竟要維持威嚴,哪怕多麽嚴重也不能讓眾人跟著他慌亂,他又將已經湧到胸腔的話咽下去。


    這些話可以單獨說,沒有必要在弟子隨從的麵前訓斥,反而會丟了巫融的麵子。


    餘神雖然沒有聽到塗山君的心裏話卻怎麽都不敢將之看做小事。


    尤其那牛頭修士還縈繞著大道的靈機。


    “我和師尊前去查看羅網,正巧碰到他在那裏埋伏,好在並無大礙。”巫融擺手示意。


    如果說剛才確實兇險,那麽現在服下丹藥梳理好內息就已經安穩下來。


    聖人的傷勢不好恢複也多是限製在自我調整上,有塗山君這樣的生死道君出手,隻要他第一時間沒有徹底湮滅就還能救迴來。


    餘神拱手道:“主公,白龍魚服,見困豫且。”


    “我明白。”


    巫融點頭。


    他倒也不是偽裝成平民百姓,而是沒想到對方會這麽果斷的出手。


    是他自個兒的判斷失誤。


    以前他們身在暗,自然可以靜待時機看清局勢,現在身在明,諸多事情都不算方便,也會成為他人的目標。


    再就是,修為道行拔高後,以為對方一定會對自己有所顧忌。


    實際上諸修士全都是摸爬滾打來到高位,經曆過的殺伐不知多少,怎麽可能僅僅因為對方的修為就有所顧忌。


    就算真的有顧忌,也是相互交手之後才會形成的。


    好在師尊在側。


    眸光過去,正看到師父塗山君的目光陰沉。


    塗山君當然陰沉。


    也就是養成的習慣好,盡管他喜歡清淨在那種情況下也肯定是真身出現。


    這都是曾經的教訓,要不是這些‘教訓’,但凡他身軀在幡中也有可能晚上一步,不然為什麽他一直想宰了這廝。


    哪怕得罪那荒神又如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而且,最讓塗山君暴怒的是,對方很可能是馬前卒,是一種試探。


    自他接過河圖,他就立刻明白這簡直就是無與倫比的戰略寶物,但凡想要更進一步者,全都需要羅網來實現你自己對天下的控製。


    他不太明白青帝的意思,不過在塗山君看來青帝是支持他的。


    許是青帝累了。


    強運輪迴總會累。


    要麽就是在他身上有所謀劃。


    可能是陰天和輪迴限製住了青帝,讓他想要擺脫。


    但是不管青帝有什麽目的,又或是怎樣的謀劃,至少青帝想讓他掌握生死大道,承接過天下的輪迴,從第四步邁向第五步,成為大神通者。


    這是個機會。


    塗山君沒有選擇的餘地。


    但也正因如此,青帝不會讓他這麽容易死了。


    大神通者的出手肯定有‘限製’,這個限製到底是什麽他不知道,然而他畢竟還在陰天,是青帝的地盤。


    旁的大神通者想要殺他,也得問問青帝和老祖的意見。


    他承載的東西很多。


    如逆水行舟般,一步都不能退。


    側眸看向手中的枷鎖。


    ……


    “他,還活著嗎?”餘神放下心來。


    隻要巫融沒事就好,不然這魔冥大地就得易主。


    他心中的大業也不知道應該如何施展。


    說著看向塗山君手中的枷鎖,鎖鏈仿佛是秩序鍛造,大道靈機篆刻紋路,散發出恐怖的氣息,仿佛看上一眼都能讓身軀中的靈魂沉重三分。


    連他這樣看的都如此,更不用說牛頭修士正鎖著。


    勾魂鎖。


    喪魂枷。


    “還活著。”


    塗山君微微動手。


    稍一碰撞。


    聲音響動。


    已經迴神的有牛泓看向四周,目光倒是坦然許多。


    沒有求饒也無悔意,眼中隻有願賭服輸和技不如人的遺憾。


    他也仔細的想過,綜合了那麽多的情報,他們自己的情報係統對塗山君也有評估,他還是成了階下囚,不就是自己的實力不濟嗎。


    這有什麽好怨恨的,要怨也得怨自己。


    而且,經過這麽一段時間的思考,他愈發覺得有問題。


    “師父,將他鎖在魂幡吧,這麽招搖也不好看。”巫融也看到醒來的有牛泓。


    一直這麽提著,往來確實詐眼。


    有牛泓是太極天的修士,他們這樣做丟的是太極天的麵子,容易被人認為是羞辱。


    塗山君開口說道:“鎖進去,他就徹底沒了。”


    “無岸歸墟不是可以存放神魂?”


    “無岸歸墟是生地不假,他的修為太弱,一旦陷進去我也救不了他。”塗山君搖頭。


    無岸歸墟能夠封禁敵人,可是那也得實力相當,不然一個不留神就會被魂幡吸收,要不然為什麽明明有這樣的生地,塗山君卻不願意讓生靈在那裏紮根。


    一旦死在那裏,就再也走不出魂幡。


    “也不能興建大牢。”


    “哪怕是聖王修為也看不住他。”


    塗山君看向有牛泓說道:“枷鎖可以鎖著,若是執掌枷鎖的修士實力太弱也會被他掙脫。”


    “到時候肯定會對羅都山造成巨大破壞。”


    “要我說就宰了他。”


    ……


    “不能殺!”


    “不能殺!”


    巫融和餘神異口同聲。


    塗山君無奈聳肩,這兩人穿一條褲子,都是這個想法,他就是要殺也得聽不是。


    殺有殺的好處,不殺有不殺的好處。


    餘神看了一眼巫融,這才拱手道:“太傅請聽我一言。”


    “……”


    “你們商量著。”


    塗山君微微點頭,這些話巫融已經跟他說過一遍,不殺確實對羅都山更好,他也就放下殺心,沒有再想要把有牛泓的神魂收走。


    相對而言一花道君也確實不解渴。


    “還要勞煩道友在我身邊待些時日。”


    “這樣挺好,這樣挺好……”有牛泓一聽剛才說要入幡的話,早就嚇得一個激靈。


    他現在死都不怕就怕被收進尊魂幡。


    有這一個器靈主魂壓著,裏麵的神魂永生永世都別想翻身。


    所以這麽戴著枷鎖被封住神魂反倒是一件好事。


    巫融拱手道:“師尊您老就在命宮陪前輩吧。”


    “我去看看羅都。”


    “去吧。”塗山君擺了擺手。


    不過是嫌他拖著有牛泓丟了太極天的麵子。


    待兩人離去。


    塗山君鬆開手中勾魂鎖。


    吧嗒。


    鎖鏈掉在地上。


    有牛泓呆呆的看著鎖鏈的另一端,背後突然生出一股寒意:‘不會是想要偽造我抵抗……’


    “莫怕。”


    “我就是給你解開枷鎖,你也跑不了。”


    “現在就隻有你我二人。”


    “聊聊吧。”


    “誰指使你的?”


    塗山君往上座一靠,陰冷的目光掃了過去:“或者說,你為什麽來,又是怎麽決定出手的?用的是哪方的消息。”


    “道友最好一件不落的盡數告知於我。”


    晚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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