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營救行動,不管老昌在背後出了多大力,受了多少苦,往裏麵搭進去多少錢,事後,他都堅持不和被解救孩子的父母碰麵。因為人家一家團圓,抱頭痛哭的那場麵他看不得。


    就好像這次在遷安村找到了宋翰林,他怕買家臨時把孩子轉移,主動蹲守了一夜,可等到第二天的解救行動時,他卻一聲不吭的走了。


    沒有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的灑脫,有的隻是無盡地落寞。


    對此,袁逸已經習以為常了。山上沒有信號,當時也就沒顧著這事。直到跟著警車去溪川,接受當地警方的接待,晚上迴到賓館,他這才給老昌打了電話。


    “老哥,你還得再等我兩天,這邊得配合他們警方處理一下後續的工作,我還得給雲部打個報告,要不你把那邊招待所的房退了,到溪川來吧,這邊條件好一點。”


    電話那邊,聲音有些嘈雜。


    “不用了,你忙你的吧。”


    “你還是過來吧,畢竟這是城市,咱下一步去哪,在這走也方便些。”


    老昌那邊沉默了一會兒,這才道:“袁兄弟,這事完了,你就迴京吧,我手頭也有些事,我……”


    那邊袁逸愣了,“哎?老昌,你什麽意思?”


    “我出來大半年了,得迴趟家,而且錢也花的差不多了,我得去打打工……”


    袁逸一聽就不樂意了,“什麽玩意?你跟我提錢?差錢你不跟我說,你還打工?你那不是打我臉嗎?我袁逸差錢了?你當不當我是兄弟?”


    “我當你是兄弟,所以才不能要你的錢,其實這一路上,你已經為我搭了不少了,我心裏有數。”老昌認真道。


    “這特麽是錢的事嗎?”


    “是,的確不是錢的事,你能出來幫我找,這一找就是兩個多月,這情誼多少錢也買不來!不過兄弟,我不能再拖累你了,我自己已經搭進去十年了,我不能把你的大好青春也搭進去啊……”


    袁逸這次沉默了。


    茫茫人海,想要找一個十年前走失的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這和愚公移山不同,愚公移山的時候,他每挖下去一鍬土,山就會少那麽一點,你看的到,而這樣尋人,你不知道你所做的,所付出的究竟有沒有意義,因為很有可能到頭來全然是一場空。


    “嘟……嘟……嘟……”


    袁逸那邊掛斷了電話,雖然是自己的決定,可老昌還是覺得心裏空牢牢的。


    剛要放下手機,一條微信轉賬的消息傳了過來,上麵是一個2,後麵跟著五個零。


    二十萬。


    老昌看著信息上的數字,卻沒有點上麵的“接收”。


    這時,袁逸的電話再一次撥了進來,“老昌,別廢話,接收!”


    “袁兄弟……”


    “我說別廢話!你敢不收,你信不信我發通緝找你,然後把錢塞那破黑皮包裏,再打你一頓?這事沒商量!痛快滴!”


    老昌猶豫了一下,然後咬牙道:“好這錢算我借你的!”


    “借個屁借,你是我哥不?”


    老昌這次不猶豫了,點頭應承道:“是!”


    “你是我哥,芸芸就是我侄女,現在你這事性質變了,不光是你找閨女,我也得找侄女,咱倆是尋女二人組,搭檔!現在分工不同,你負責找,我出經費!聽到沒?”


    袁逸十分強勢,昌旺浩不得不搖頭苦笑,“行,兄弟,這錢我拿了!”


    聽了這話袁逸那邊,聲音也緩和了下來。


    “哥,按道理說,咱搭檔,就應該一直找下去,可是我畢竟是雲部的人,我……”


    昌旺浩道:“兄弟,不用說了,你的苦衷我知道,能幫我找這麽久我已經很感激了,這事是我提出來的,你是幹大事的人,不能把精力都耗在這!”


    “這事過去之後,我迴雲部,會動用所有力量幫你找芸芸,雲部,警方,我……”


    “兄弟……”


    掛斷了電話,袁逸的心中五味雜陳。第二天,他推掉了所有的應酬,甚至連省廳領導的麵子也沒給,獨自一人坐上了北上的列車。


    兩個月……


    莫名其妙的認識了老昌,莫名其妙的跑去了胡建,莫名其妙的搭進去兩個月的時間,換了一個全新的人生體驗。


    這兩個月翻山越嶺風餐露宿,他和老昌幾乎踏遍了胡建山區的每一個村鎮。


    這兩個月來,他吃過的苦,比之前二十年加起來還多,他所見過的人間冷暖,讓他以為自己所在的是另外一個世界。


    救迴了五個孩子,成全了五個家庭,這一趟並不算白來!而且袁逸也自覺收獲頗豐。


    想當初,自己千裏赴坑,縱身一躍,就連葉帥都揮手填土,而現如今,終於從坑底爬出來了,有一種破繭化蝶的感覺。


    在車上,袁逸閉著眼睛,腦子裏想著這些日子所經曆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包括所接觸到的那一張張麵孔,逐個浮現在眼前。


    有孩子,有父母,也有警察。


    那一張張麵孔,一道道眼神,裏麵有太多的內容,背後有太多的故事,讓人不忍去想,也不忍寫下來。


    看著他們笑過,也跟著他們哭過,他們的故事太沉重了,袁逸感覺到力不從心。


    渾渾噩噩,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聽到火車上的廣播:“各位旅客,大家好!本次列車的終點站,京都南車站就要到了,正點到達京都南車站的時間是下午四點三十分,請所有乘客做好下車準備……”


    列車已經緩緩減速,窗外是熟悉的城市,袁逸抻了個懶腰,站起身來,此刻再迴到這裏,時隔兩個月,他竟然微微有些激動。


    外麵接站的人不少,幾乎把這一段站台都站滿了,每個人手裏都拿著個牌子。袁逸也不著急,在車廂裏看了看,倒也沒發現同車廂的哪位是明星。跟在人流的最後,等車上乘客下的差不多了他才往外走,可外麵那些人仍舊不見散去。


    等最後一步邁出車門,就看外麵接站的那群人的目光紛紛看向自己,袁逸轉身要走,卻見他們一個個迅速圍攏了過來,也不知道是誰帶的頭,密密麻麻,足有上百人,不約而同的跪了下來。


    每個人手裏,舉著的是一個孩子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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