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我說道什麽?”袁文章身為副所長,此刻聲音也高了起來,“我還沒和你說道呢!剛才踹門的是你吧?這什麽地方?你想在這撒野?你活膩歪了?”


    秦老虎站了起來,一身浴袍,腳上拖鞋,麵對門口七八位警察,他絲毫沒有退縮的意思。


    因為這次,理不虧。


    “剛才,已經證明了,咱倆是合法夫妻,不是賣淫嫖娼,我一分鍾就證明的事,你兩個多小時沒查清楚——在酒店裏我們就說過,我知道她的電話號碼,手機裏很早以前就有聊天記錄,讓你查你不查,非給我們帶到這來!是不是有意刁難?”


    秦老虎說著,又往前上了半步,“沒關係,依法辦事嗎?讓我們配合你們調查,我們配合了吧?坐了一天火車,大半夜不讓睡覺把我們關在屋裏,也沒關係!不過,我媳婦來的時候可沒這樣,在你們派出所裏,我媳婦讓人給打了,臉都給抓花了,這事就沒個說法?”


    身後有這麽多同事,袁文章也不怵。


    更重要的是,他沒有任何違規操作!也就是說他今天的一切行為也都禁得起查,完全合法!


    “你管我要個說法,好!我問你,你媳婦被人打了,是不是到我所報案?不報案,沒有說法,報案了我們才立案調查!”


    袁文章理直氣壯,畢竟,打人的不是警察,誰動手誰負責,這事簡單!


    被對方反將了一軍!


    秦老虎別看是個粗人,可是他懂法,不光懂法,就連監規他都會背。


    “好!我報案!不光報案,我還得向督察投訴你們的不作為!我媳婦就在你們的派出所裏被人毆打,一門之隔,不信你們的人沒聽見,我更懷疑打人者是受你們指使的!”


    秦老虎氣勢洶洶,不過袁副所長也不甘示弱!


    說是受人指使,即便打人者歸案了,她們誰也不敢無端攀扯!這事追不出個結果來。向督察投訴的話略微有點麻煩,不過最多也就是批評兩句而已,忙著辦案,誰想得到那些人在警局還敢動手啊,這事最多算警方的疏忽而已,也不會上綱上線。


    “好,小劉,給他正式立案,這屋沒有監控,不過人我們都拍照存檔了!照片打出來讓她一個個指認!”


    “是!”


    這事安排下去,袁文章正色道:“你放心,人跑不了,這屋裏的大多都是賣**,剛送看守所,你不是要說法嗎?肯定給你一個說法!不過話說迴來了,你媳婦這最多也就算是個輕微傷,根據《治安管理處罰法》第二十六條規定,尋釁滋事,結夥鬥毆,處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並處一千元以下罰款,所以……”


    袁文章說到這冷笑一聲,“所以,你不要對那個所謂的說法,抱有太大希望!”


    秦老虎就感覺有什麽東西塞在了胸口一般,上下不通暢!


    的確,他受了委屈,小雪也受了委屈,可是就如袁文章所說,能怎樣?


    人生地不熟,真的留在這裏和他們打這個官司?


    不需要人家警察如何徇私枉法和你鬥,人家完全在法律的界限之內,不超越自身的執法權,同樣能夠玩得你團團轉!


    的確,好警察需要保護,需要我們支持,可是麵對一個壞警察,我拿什麽製約?


    明擺著是欺負人,可是就讓你挑不出一絲毛病!


    秦老虎眼睛瞪出了血絲,拳頭都攥得嘎巴嘎巴響。他相信,哪怕指認,警方給他提供的照片裏,也不會有真正的打人者,如果裏麵真的有什麽勾結的話,哪怕耗你十天半個月,到最後也是個“因受害人無法之人”而被擱置。


    他可以不知廉恥,跪在動遷辦工作人員麵前,抱著大腿痛哭流涕,為了多拿點拆遷款。他可以跟北玄的佟警官嬉皮笑臉,給人家賠笑遞煙。讓抱著腦袋蹲著就蹲著唄,多大點事啊?


    可是這次,他沒有錯。


    我們改邪歸正了。


    我們正經過日子了。


    還讓我們蹲著?


    原來不要臉,耍無賴的時候,無所謂,現在我們想要臉了,想重新開始了!


    那隻大手,微微顫抖,而握著大手的小手,冰涼。


    “我們不報案了。”


    這時候,一直沒說話的小雪站了起來,“你們不是調查清楚了嗎?我們沒有賣淫嫖娼的問題,是不是可以走了?”


    袁文章一見,挑釁地看了眼秦老虎,道:“報不報案,我們得聽受害人的!聽清楚了,是她自己放棄報案的,和我們警方無關,可沒人逼她!”


    秦老虎看向自己媳婦兒,滿腔悲憤,“媳婦……”


    兩個字,之後就說不下去了。


    搞對象的時候——或者說那陣子還屬於不正當的男女關係的時候,我拍著胸脯和你保證,不讓你受一點委屈……


    做不到啊!


    這世道,有誰不會受委屈?


    女人看著自己的男人,深情款款,可是眼淚卻流了下來,“走吧,咱不告了,我沒事。”


    秦老虎看著女人臉上的淚,看著那淚珠滾落腮邊,流到那一條條的血檁子上……


    淚水是鹹的,流到傷口上會很疼吧。


    秦老虎心灰意冷,扭過頭,看向門口的袁文章道:“袁警官,這事我媳婦說不追究了,那就不追究了!不過你大半夜的把我們倆抓來,冤枉我們賣淫嫖娼,就不道個歉嗎?”


    袁文章冷哼一聲,“嚴格來說,你們被帶迴警局問話,是完全符合法律流程的,讓我們誤會,是因為你們出來開房沒有帶結婚證!你們要負主要責任,不過嘛,我們畢竟冤枉你們了……嗬嗬,道歉嘛……”


    袁文章說著,順手在助手手裏拿過來魏小雪和秦介兩人之前的違法記錄,得意地笑道:


    “要說道歉,也應該!不過你也得諒解我們警方,畢竟你們之前有過多次賣淫和嫖娼被處罰的記錄,我們看看這一條,就在三個月之前,魏小雪因為賣淫,被拘留三天,並處五百元罰款,哎?秦介同誌,你那次也是拘三天罰五百,你倆是一起的啊?對了,那陣沒登記啊!”


    袁文章陰陽怪氣,搖頭道:“哎呦,苦命鴛鴦啊!怪不得這次這麽大火氣呢!”


    一旁,其餘警員也捂嘴嗤笑。


    “再往前,半年前,拘留五天,罰款兩千!哎?又是一對兒!當時你也是和她啊?你看看,那個小雪你也是,人家這麽癡情光找你一個,你還收人錢!要是不收錢不就不算賣淫嫖娼了嗎?”


    再往前,再往前……


    一句句話,仿佛跟鞭子一樣,抽到兩人的臉上,又仿佛像刀子一樣,紮在兩人的心頭。


    “再往前翻,秦老虎,你媳婦的記錄比你多啊,沒和你那幾次,是跟誰呢?”


    “弄了半天,你就是傳說中的老實人啊,看你也不太老實啊!”


    “魏小雪,今年27歲,最早的被處罰記錄是五年前,知道為啥嗎?因為我們警方的記錄就保存五年!她什麽時候出道的,和你說了沒有啊?”


    “哎呀,我這嘴碎,該說不該說的,說多了你們別忘心裏去啊,我正式道歉!對不起,秦介同誌,魏小雪同誌,縱然你們倆有過多次賣淫嫖娼的違法記錄,但是這一次,的確是我們搞錯了,你們是合法夫妻,這次確實不是賣淫嫖娼!我謹代表我們黃島市警方,對魏小雪的從良,表示鼓勵和支持,對秦介同誌,勇於麵對女方的過去,這種大無畏,大包容的精神,予以高度讚揚!愛她,就原諒她的過去,很偉大!同時,我們警方,祝福二位,綠頭到老,恩愛百年!”


    綠頭到老……


    袁文章身後,眾警察一陣快活的哄笑。


    秦老虎眼睛瞪著姓袁的,睚眥欲裂!


    如果他是一個人,沒結婚的話,說不準此刻會一拳上去,直接送姓袁的去見閻王!可是……


    手被小雪死死的拉著,女人一邊哭一邊搖頭。


    “不要,不要……”


    英雄氣短,兒女情長。


    “走吧,老公,求求你,我們走吧!”


    秦老虎的一隻手,抓著會議桌的桌角,他並沒有故意用力,可是不知不覺間,已經把巴掌厚的桌子,捏出個手印來!


    沒了牙的老虎……


    秦老虎被小雪拉著,出了會議室。和袁文章擦肩而過時,眼看袁文章用微不可查的聲音,對著他道:


    “給臉不要臉!”


    秦老虎很想殺人,哪怕對方是一名警察!


    他或許沒有大奸大惡,沒有喪盡天良,可是此刻,他當殺!


    可是另一邊,自己的手被女人緊緊拉著。


    “啊!啊!啊!”隨著一聲怒吼,秦老虎淚流滿麵!


    這時候,身後那些原來笑得開心的警察,也都不笑了。


    不少人看著女人的眼淚,看著男人的不甘,似乎也覺得袁所那一番話有點過了。


    算了,散了吧。


    誰還沒受過點委屈?


    有的事你做過了,就得背一輩子!想重頭開始,哪那麽容易?


    ……


    “受西伯利亞的冷空氣影響,我市將迎來一波大規模寒潮,從今天夜間到明天白天,氣溫驟降14°,屆時,海麵也將封凍,請廣大市民注意保暖。”


    出租車上,廣播裏播放著降溫提醒,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聲音。


    車上,兩人坐在後排都沒說話,秦老虎的身上仍舊穿著浴袍,感覺遍體生寒。


    心冷。


    妻子的頭靠在自己胸前,手仍舊緊緊攥著,外麵冷風吹過,進到車裏,感覺她的臉很燙。


    看計價器上的時間,淩晨零點30分。


    “碧華酒店到了,您是現金還是掃碼?”


    師傅話才說到一半,一張50元遞了過來,接著身後門開了,司機正在開燈找零,後麵人已經下了車。


    “哎?找您錢!”


    那一男一女頭都沒迴,直接進了酒店。


    “這哥們兒,是從洗浴中心出來的?怎麽這大冷天的,就穿個浴袍啊?”


    ……


    一直到酒店的房間內,秦老虎也沒說話。


    屋裏,仍是走的時候的樣子,衣服散亂的扔在桌子上,甚至還有之前小雪穿過的那身警服。


    秦老虎浴袍甩到一邊,躺在床上,兩眼望天。


    也不知道為什麽,他感覺就是過不去那個坎兒,他很想笑著跟媳婦說,沒事,可是他說不出口。


    本來,兩個爛泥裏爬出來的人,無非是又被人家踩了兩腳而已。


    在以前,人家扇他個嘴巴,他可以笑嘻嘻地把另一邊臉伸過去,一口痰啐在臉上,他可以擦都不擦。


    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之前,他秦老虎抱著腦袋蹲在警局裏,和一起的那些“連襟”談笑風生,趁警察不注意的時候,還敢偷他們根煙抽。在北玄分局,他是有名的滾刀肉,用他的話講,活開了,沒什麽可在乎的。


    可是現在,他在乎了。


    甚至在乎得,連一些“玩笑”都開不起。


    本以為,自己可以活得像個人,可是,他們仍舊沒把自己當人……


    這時候,一杯熱水端到了麵前,抬頭,是小雪紅紅的眼圈。


    臉上,還有幾處抓痕。


    “喝點熱水吧。”女人勉強擠出一絲微笑。


    不用多說什麽,這大冷天,男人穿著浴袍在外麵轉悠這麽大半天,有多冷,女人心裏有數。


    內火外寒,最容易生病。


    秦老虎想把杯摔了,可是他知道,和自己女人發脾氣,是最沒本事的事!


    接過水杯,他喝了一口,然後放在一邊,什麽都沒說。


    女人暗歎一聲,給老秦蓋上了被子,然後關了燈,從另一側爬上了床。


    “睡吧。”


    這一次,女人沒再往男人的懷裏鑽。


    ……


    一夜無話,真的無話。


    秦老虎迷迷糊糊,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的。


    他很早以前就被人家說不要臉,他滿不在乎,因為人要臉的話,太累。


    為什麽不要臉?很簡單,就跟上家來了一手王炸,你能說什麽?你隻能說要不起。


    秦老虎,一直在奉行著底層人最為油滑的一種活法,做個沒有原則,唯利是圖的刁民。


    可能也是這陣子太順了吧,他有點飄,感覺自己似乎是個人了,甚至還奢望起“尊嚴”這個東西。


    臉都不要的人,現在敢想“尊嚴”二字了。


    其實,放下那兩個字想想晚上發生的事情,有什麽啊?


    秦老虎似乎想通了。


    寒流過境,這一夜很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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