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北站,在天陽無人不知。車站早就重新裝修過了,貫通式的候車大廳,兩層的接送站通道,前廣場的噴泉,停車場、公交站,就連未修建完成的地鐵也都規劃了相應的進出口。


    不過車站雖然翻新了,但車站外的老建築卻新不起來。北玄老舊城區的麵貌在這裏被暴露無遺,馬路拓寬,路邊的攤位也都清理了,可車站周圍,仍舊保留這些許老城的味道,和許多地方一樣,火車站周圍往往都是一個城市最亂的地方。


    夜幕降臨,隻要拿著行李在車站的前廣場經過,總會有人湊過來問你:“住宿不?”如果是個單身男乘客的話,往往還會加上一句:“有小妹兒陪!”


    操著一口外地口音在這裏會是一件很吃虧的事,可能連吃碗麵都會被多收幾塊錢。站前的許家抻麵就是這樣,兩份菜單,本地主顧來,麵是八塊錢一碗,外地人可能會要你三十,當然麵裏可能會給你加一塊牛肉,碗也會稍微大一點。


    楚陽在這裏打工已經一個來月了,想要的就是賺一份“幹淨”錢。


    抻麵的老包其實就是這裏的老板,兩口子一起經營著這個門麵,實在忙不過來,這才請一個幫忙的,在天陽,許家抻麵屬於百年老字號,而且還是沒有注冊商標的那種,所以不管你姓張王李趙,隻要開抻麵館,一般都對外宣稱姓許,所以老包也就變成了“許老包”。


    抻麵的活計難不住楚陽,手腕輕柔的一抖,麵就被拉了起來,寬條還是細條,無非是拉幾次的區別,現在楚陽可以把麵拉的像頭發絲一般的粗細,大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趨勢。不過,和麵的技巧和湯料的配比還是要嚴格保密的,這是老包賴以吃飯的手藝,生怕被人偷學了去。


    火車站人流大,人來人往的,把下麵的大鍋支在外麵,老湯、雞架配合著香菜的味道,對饑腸轆轆的行人的確是一種誘惑。人多的時候,老包會把麵案也抬出去,麵在麵板上甩得啪啪直響,不用吃,看著就知道師傅的手藝不錯。


    不是人精是沒辦法在這裏做生意的,老包那眼睛賊溜溜的,見什麽人說什麽話,有人進店來,他的麵價也隨之上下浮動,生意話說的圓滿,加上麵的味道也確實不差,雖然賺不到什麽大錢,但小日子過的也是有滋有味。


    每天晚上十點多,開往京都的k96發車以後,天橋那個乞討的老頭總會來吃一碗麵,他的麵是五塊。


    “我這麵是八塊,收你五塊,那三塊是捐給你孫子看病的!”老包把麵端到老頭麵前,如是說。


    楚陽心裏暗自吐槽:你咋不說你麵三十,你捐了二十五呢?


    老頭身上背著個大牌子,說孫子得了白血病。每天早出晚歸,就跪在過街天橋上乞討,你哪怕隻往他飯盒裏扔一塊錢他也給你磕個頭,說一聲“好人一生平安”,所以不管真假,施舍的人都覺得值了。


    “謝謝,謝謝!好人一生平安!”老頭拱手謝過,這才掰開方便筷子,低頭吃麵。


    行乞的騙子很多,有人在地鐵上還拖著腿走路,下了車就健步如飛。哪怕是現在也並不少見。地鐵裏,火車站,或者是在寺廟前頭,其實不少人換下那身行頭,比施舍他們的人都有錢。


    從第一次在店裏遇到這個老頭,楚陽就偷偷觀察過,就是門口那條馬路的過街天橋,從窗外望去就能看到他。早上六七點鍾來,到晚上十點多走,楚陽每次抬眼,都能看到老頭跪在那裏,直到天黑,才到店裏吃一碗麵。


    那碗麵,他每每會把湯都喝幹。


    這可能是他一天唯一的一頓正經飯。


    是不是騙子,能瞞人一時,瞞不了一世。天天見麵,楚陽和老包都知道,老頭家裏的確是遇到難事了,騙子是不會這麽敬業的,老頭心中淒苦,臉上也看得出來。


    吃麵的時候,老頭身上掛的那塊牌子會放到他身邊的座位上,白色的木板,上麵用醒目的紅油漆寫著工整的楷書:我叫聶長平,68歲,天陽第二造紙廠退休職工,身份證號碼是……


    牌子上密密麻麻寫了很多字,大意是剛剛十七歲的孫子得了白血病,高額的藥費讓本就不富裕的家庭不堪重負,特向社會各界求助。和牌子在一起的,有孩子的照片,有醫院的診斷書,小夥子在照片上笑得很絢爛,並看不出生病的樣子。


    “我不要臉,我要孩子活著……”聶老頭如是說。


    一來二去的,也算是老相識了。有時候店裏沒人,許老包也會坐老頭跟前,和老爺子聊幾句。北玄區大都是土生土長的老住戶,不管是學校還是單位,這一片的聊兩句就能攀上點關係。


    “老聶,今兒買賣怎麽樣啊?”


    老頭放下湯碗,道:“還沒數呢,可能有個二三百吧?”


    許老包招手讓媳婦給上了個雞架,又拿小蝶裝了幾樣拌菜上來,繼續問道:“行啊,你這一天不比我這小店少掙啊!”


    聶老頭苦笑一聲,並不搭言。


    “別光吃麵,嚐嚐我這雞架!”許老包靠坐在椅背上,招唿道。


    “不用,我吃麵就行。”


    “吃吧,都給你端上來了,算我的!”老包說著,把雞架給掰開,遞到老頭麵前,“我這手是剛洗的,來,你吃,你吃!孩子現在恢複的怎麽樣啊?我聽說白血病現在可以骨髓移植,做手術的錢還差多少?”


    提起小孫子,聶老頭剛剛露出點表示客氣的笑容馬上不見了,歎氣道:“孩子命苦啊,找專家給會診了,他這個病,手術的風險很大,建議使用藥物保守治療,那藥效果倒是不錯,可是……吃不起啊!”


    老頭說著放下了手裏的筷子,眉毛擰成了個疙瘩,“之前,賣假藥的那家諾則製藥在的時候,一個月藥費有三千塊錢夠了,雖然負擔不小吧,但好歹也能撐得住,現在打假,把藥廠給關了,我們隻能吃進口藥,一個月得兩萬多!什麽家庭禁得住一個月兩萬兩萬的花啊?”


    老包一聽也跟著皺眉,“媽的,什麽玩意啊!油價不也是這樣嗎?走私的打掉了,油價反而越來越高!”


    老包還要繼續說,就聽嗡嗡的手機響。對麵聶老頭從懷裏掏出個老人機來,老頭看了一眼屏幕,表情立時就凝固了。


    “不早了,先迴去了!”


    聶老頭沒動碗裏的雞架,站起身,從兜裏掏出三塊錢,放在桌麵上,轉身拎著包和旁邊椅子上的牌子,滿是落魄的出了店門。


    “哎?錢!”一時間,許老包還沒反應過來。


    “麵錢,八塊,給孩子看病的錢,用不著了……”老頭沒迴頭,徑直走了出去,到路口,手裏的牌子也扔進了垃圾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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