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在廚房的小飯廳裏,蘇晉一臉忐忑,白長生滿是震驚,隻有那個叫宮勝男的少女用雙手拄著下巴,大眼睛忽閃忽閃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或許,還是應該叫她忘忘比較好。


    白長生盯著蘇晉,嚴肅地問道:“你抱她的時候,都讀到些什麽了?”


    蘇晉還是委屈的表情,小心道:“她的心是灰色的,雖然她衝我笑,也很親熱,可是我一摸她,就感覺很不舒服!”


    小蘇晉在碰觸宮勝男身體的那一刹那,得到的反饋信息隻有一條:死亡。


    “我喜歡這個小姐姐,我不想讓她死。”蘇晉眼圈紅了起來,還倔強地噘起了小嘴。


    那表情仿佛是:我不許她死。


    答案已經很清楚了,蘇晉不是不能解除忘忘的催眠狀態,隻是如果解除了之後,忘忘變迴了宮勝男,她就會去自殺。


    白長生痛苦地閉上眼,心念之中,拿出無常令牌,搜尋著宮勝男的過往。


    問生前善惡,斷此刻陰陽。無常令牌淡藍色的幽光傾瀉而下,迅速填滿了眼前的空間,仿佛可以看到另一個時空一般,畫麵一卷卷地在光幕中呈現了出來。


    ……


    一聲啼哭,打開了人生的序幕,虛弱地母親憐惜地抱起剛出生,還滿是皺紋的女嬰,臉上滿是慈愛。抬起頭,看了看眼前的丈夫,並不曾察覺男人笑得略有些勉強。


    “就叫勝男吧。”


    從此,女嬰有了名字。


    勝男很聰明,而且長得也很漂亮,大葡萄一樣的眼睛眨著,親朋好友誰見了都誇!在別的孩子剛剛會叫媽媽的時候,勝男已經能說比較完整的話了。


    “朝辭白帝彩雲間,千裏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周圍的大人一起鼓掌叫好,母親鄒元敏臉上滿是得意,“勝男,再給叔叔阿姨們用英語背一遍!”


    “at-dawn-i-left-the-walled-city-of-baidi……”


    這次叫掌聲更熱烈了,大人紛紛誇獎勝男聰明,而母親臉上的得意之情更盛了。


    傑出不是沒有代價的,小小年紀的勝男在起跑線上一騎絕塵,鋼琴、繪畫、舞蹈、珠算、圍棋、書法……這個興趣班出來,馬上又趕場似的跑到那個特長班去。父母都是老師,沒有時間,勝男的姥爺每天帶著孩子穿梭在城市各地的培訓機構之間。


    老人心疼孩子,那天禁不住小勝男要求,帶著孩子翹了珠算班,領著她去動物園玩了一下午,結果迴來被自己的親閨女訓了足足兩個小時。


    全市最好的私立幼兒園,之後又是最好的重點小學、重點中學,高中就更不用說了,直接跳到了蘇北三中,母親的尖子班裏,跳了一級,她是全班最小的,可是成績卻真的像名字一樣,勝男。


    各種獎狀、獎杯、榮譽證書,小勝男仰著脖子,喜氣洋洋,似乎一切的努力都是能夠得到迴報。


    “聽話,學校規定,頭發不允許過肩!上高中了,你沒那麽多時間花在打理頭發上,是你自己剪還是讓媽媽來動手?”


    一頭留了十年,齊腰的長發沒了,女孩對著鏡子,眼淚簌簌地流。


    畫麵一轉,來到教室裏,勝男坐在第一排中間的位置,不到兩米處,就是講台上自己的母親。鄒老師此刻麵沉似水,全班的同學都噤若寒蟬。


    “這次模考,我們班的總體成績還是不錯的,依然保持著全年級的第一名,還算沒有給我丟人,不過個別同學……”鄒老師說著,瞪了一眼前排坐著的女兒,“太讓我失望了!”


    話也並沒有太重,不過那表情和神態就已經足夠了,全班所有人都知道那個個別同學是誰,勝男低著頭,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手裏攥著131分的卷紙。


    後麵,都是一些瑣碎的畫麵,一張張試卷,一套套試題,還有那個兼職母親的老師,嚴厲的臉,冰冷的聲音……看得出來,勝男很怕她,直到有一天……


    畫麵中是教師辦公室,宮勝男瘋了一樣的破門而入,滿臉淚水,幾乎崩潰地衝著母親大喊:“我姥爺呢!我姥爺呢!你不是說他出去旅遊了嗎?他在哪?你說!他在哪——”


    最後一句“哪?”已經喊破了音,女孩泣不成聲。


    當老師的媽媽微微歎了口氣,“你都知道了?”


    姥爺家其實就在同一個區,坐車的話無非是半小時左右,可自從升到了高三,勝男已經有半年沒有去看過了。


    鄒元敏從辦公實裏拿出了藏了一個多月的黑紗,戴在了左臂,然後淡定地告訴女兒,“你姥爺是上個月月初走的……”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為什麽不讓我最後見他一麵!”勝男哭的幾欲崩潰,眼淚已經不是往外流了,而是直接崩飛。


    “告訴你有用嗎!”母親的聲音突然高了起來,“你知道了又能怎麽樣?除了哭一抱還能有什麽作用?人有生老病死,每個人都一樣,該走還是得走的!你就是去看也留不住他!還要被分散精力!都高三了!你得一門心思地放在備考上,不能被任何事情影響!”


    勝男咬著牙,手攥著拳頭,渾身都在哆嗦,對自己親生母親一字一句,清楚地說道:“我——恨——你!”


    又經過了多少次苦口婆心,又是多少句語重心長,準備自甘墮落的勝男終於答應了母親,要繼續參加高考。女孩繼續往日的刻苦,一切看起來和之前沒有什麽不同。


    分數下來了,宮勝男全校第三,全省第十七名!這個成績幾乎可以去任何一所高校,母親緊繃著三年的心終於可以放下了,大宴親友,接受著來自各方麵的祝福,席上推杯換盞,無不誇讚鄒老師教女有方。


    如此好成績,女孩並沒有露出一絲笑容,隻是拿著父母親友給的獎勵,一個人背上了行囊。


    從蘇北出發,一路向北,在火車上她就把手機扔出了窗外,名山大川,江河湖泊,旅遊景點裏到處都是人,人群中的宮勝男倍感淒涼。


    戴著墨鏡,她對衝她笑的每一個人笑,女孩的笑容甜美,沒人發現那不透明的墨鏡後麵是婆娑的淚眼。


    ……


    無常令牌的幽光漸漸散去,一旁的忘忘依然笑得甜甜的,可白長生卻滿心歎息。


    蘇晉撅著嘴,小心翼翼地解釋道:“她的心是灰色的,她想翻過青玄山,到山那邊的熊國去。”


    “為什麽?”白長生問道。


    “她說,來世不做中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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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薦一首歌,周雲蓬的《中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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