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經手握著宇宙間可能最大秘密的關鍵,林海卻沒有多少振奮激動,卻顯得有些悲傷而低落。


    母親顛沛流離從星盟流落鷹國,命運坎坷,離開河畔星林家,遠避偏僻之地,他能接受。


    他出身卑微身份低賤,在很小的時候就必須做工,才能養活自己和重病的母親,他能接受。


    因為這些是命運的壓迫,他的奮起向上,就是不甘脊梁被壓塌的反抗。


    他接受這些,對自己的出身,甚至在不毛之地的成長曆程並無怨念。既然天生比不過他人,他便沒必要去攀比,隻要讓自己過得好一點,最親近的人過得好一點。有誰欺負到頭上,就不顧一切廝咬迴去。就像是那些垃圾星滋生的兇惡負鼠一樣,這樣才不會被人一直騎在頭上。如果有不懷好意的人,他就要在對方沒有殺死自己之前,殺死對方。這就是垃圾星的生存法則,所以從小沾染過人血的他,覺得並無不妥,而且接受。


    但是,現在告訴他,這一切不是無法反抗的命運,而是自己的母親,為了緊守那個遙遠得幾乎縹緲的新伊甸秘密,甘願沉淪到這樣的地步。


    丟了聖物就好,反正它也已經是廢物了。


    丟棄了那件物品,就沒有了星盟的瓜葛,她不就真的可以像個普通人一樣,生活在這芸芸眾生之間。


    她會成為伯爵夫人,雖然家族有些衝擊,但至少能夠得到溫馨幸福的家庭。而接下來她的兒子也不會被人指著背脊罵做有媽生沒父養的私生子。他不會流落垃圾星,眼睜睜看著母親這樣的美人胚子在那裏日漸憔悴,衰弱,直至死亡的來臨。


    看到最親近的人一天一天衰弱下去瀕臨死亡,而自己所作所為無能為力的滋味真的不好受啊!


    因為氣候惡劣缺衣少食,所以很多時候我很餓啊。我很餓,卻不能讓你知道……因為你也會不吃東西,然後讓給我……但重病的你怎麽能不進食?


    那些廢棄堆裏稍微值錢的廢舊引擎很重啊,為了將它們背到另一區的迴收站,肩膀和背脊全是一道道的淤青血痕,有時候會整夜的睡不著覺啊……


    為了保護我們的家,有時候會逼不得已殺死覬覦的人,那些人的血很肮髒很腥臭……真的……很髒啊……


    看著你的嘴唇日趨青白,看著你的臉色逐漸失去血色,你知道我偷偷出去埋頭噙哭了多少次嗎?你知道那是一種什麽感覺嗎?


    有的人身邊從來不缺乏關愛,有很多血親,在其中有人離去的時候,他們能相互依靠扶持,渡過那樣的難關。


    可是我從小隻有你,你是我唯一的親人。而卻要我看著你離開,你知道這有多殘忍嗎?


    “為什麽要這麽自私……?”


    林海拿著手中的輪盤,道,“為了你所守護的秘密……卻要讓身邊的人跟著一起承受,為什麽要生下我來,讓我背負這些?”


    江植默然,甚至目光流露憐惜和同情。生存是人類最本能的追求,是一切的核心。而眼前的這個男子,卻反問自己為什麽要被生下來……不是真的苦,真的感受到烙印靈魂的痛楚,他這樣的人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


    “這是你的秘密。就讓它永遠埋藏在這裏吧……”


    林海舉起手中的輪盤。


    江植意識到他要做什麽,眼珠在那一刻猛地一縮。


    但是他沒有阻止。


    林海將輪盤摔在了地上。


    砰得巨響聲後,輪盤在地麵四分五裂,空氣中飄散著碎體飛濺後的寥寥白煙。


    一切都歸於寂靜。一切都像是沉入永恆的黑洞之中。


    這有可能記錄著前代文明告訴現今人類最大秘密的聖物輪盤,此時已是分崩離析。


    “而至於這其他的……星盟,新伊甸……又與我何幹?”


    林海麵對著滿地的碎屑,他不懊悔打碎了這枚隱藏著宇宙最大秘密的聖物。反倒覺得自己從這一刻起,真正的幫助自己母親獲得了解脫。


    她一生和新伊甸糾葛,那種羈絆成就了她,也毀了她的人生。她成為了無法去愛別人,甚至無法坦然成立家庭的人。她原本想成為一名牧人,然而卻四處躲藏,漂泊無依,甚至帶給了自己兒子最艱苦的生活,最終她病死異鄉。


    這一切,都是因為負擔著這個秘密。


    她所需要的已經不是負擔,而是解脫。


    林海轉過頭,對江植道,“這枚聖物已經失去了本身的作用,空餘其殼,將它摧毀,可以徹底的消斂痕跡。這樣一來,這個莊園也就再沒有什麽所謂的秘密可言了,隻有將聖物摧毀,才能做到真正的保密。”


    林海伸出一根指頭,點了點自己的腦袋,“二來,這一切我已經記在了這裏。如果希望未來的我拾起這份責任是她的遺願,我會為她完成。”


    江植點點頭,“我隻是一個引路人,最終是你母親成就了你。”


    “另外,我很期待……那個關係宇宙的秘密被揭開的那一天。”


    林海對江植道,“也期待你和田胖子旗開得勝,再次名動帝都。”


    江植,田印椎,以及徐騰,在那場王宮機甲戰上,秒殺了九實五虛前列樂敵等人的戰績實在是太漂亮,漂亮到甚至戰神嘉德的地位都受到影響,現在首都星那邊,有不少的聲音認為嘉德已經過時,江植三人如果真有心爭戰神之位,橫踞了帝國機甲師第一人的嘉德恐怕地位難保。


    可以相信,如果卡佛再次被他們擊破,那麽鷹國就將不再是曾經那個嘉德的時代,而是鼎力之勢,與其並駕齊驅。


    這個時候,江植和林海秘密通話的房間門外,出現了一個人影。


    電子門毫無征兆的滑開。


    一名軍官出現在門口,麵對著江植,而兀然一人的江植也在看著他。


    和林海之間的通訊,在有第三人出現的那一刹那,就保護性的中斷。大衛的量子橋通訊,在有第三方想要窺視的時候,會自然切斷一切訊息。


    那名軍官愣了一下,對江植道,“勳爵大人,戰術會議已經開始,會議室希望知道你什麽時候能過去?”


    “我現在就過去。”


    “一個人在房間裏,難道你是在寫航行日記?”這名軍官笑著道。


    “當然不,我隻是有些不明白。”


    “噢,您的人生出現了什麽困惑嗎?”軍官紳士的訊問,關切的眼神注視著他。


    江植看著他的眼睛,道,“我是在想,既然我們的行軍和航線已經暴露,卡佛接下來會采取什麽樣的行動?而且,洛克上校,你是將官之後,有最幹淨的出身,畢業於最正規的軍事學院,為什麽會做出背叛這種愚蠢的事?”


    名叫洛克的軍官聽完這句話,眼眸頓時一縮。


    然後他迅速掏向腰間,拔槍就朝江植所在的位置射擊,隨即頭也不迴,不去看結果,瘋狂朝外衝去。


    但是下一刻,一道身影在他身旁出現。


    洛克心知現在是生死一線之際,持槍的手閃電般前後撤,縮到腰際,但槍口卻已經朝著黑影的方位準確抬起。這是標準的近戰槍術,如果對手已經近身,還不知死活的持槍直瞄對手,無疑是將槍送給對方。


    然而洛克卻在那一瞬間一愣,那道黑影現出江植的身姿,他握著手槍的手就那麽送出,四周像是有輕嘯聲,以及隨著他直推出去的手帶出的塵縷。槍口抵在了洛克的腦門上,然後在洛克扣下扳機之前,以比他更快的速度壓下。


    槍聲響過。


    洛克重重的撞在金屬牆壁上,後腦勺已經被擊碎,一條血跡拖下,隨著他整個人委頓下去。


    江植立即拿起走廊的緊急電話,“讓艦隊立即停止前進!”


    正在指揮室的眾多將領聽到了江植的預警之後,驀然起身,隨即,雷達屏幕上,警兆大作。


    田胖子第一時間來到江植麵前。


    而在這一刻,遠方的宇宙中,突然有無數暴雨般的光束朝艦隊傾瀉而來。


    兩人立即感到腳下的戰艦劇顫,再也難以站穩。


    突然出現的襲擊戰艦對艦隊發起了突襲。


    這場突襲之下,討伐艦隊損失慘重,一艘戰艦燃燒著朝著最近的星球墜落。


    在莽莽黃沙的異星之上,兩架機甲站立在土坡上,看著剛才搭載的戰艦撞向地平線,然後熾熱的光芒從地平線賁張,讓人眼睛都難以睜開。


    從這裏看向外層星域,仍然能看到陷入戰鬥的明滅火光。


    “我們這是,被偷襲了……這是個陷阱。”田胖子在機甲中,對光幕彈窗中的江植道,“洛克一直將我們的信息,發給卡佛知道,他竟然並沒有向北境星域逃亡,而是糾集了一支艦隊,反過來埋伏我們……”


    江植抬起頭,道,“他這是要折返!但絕不是去鷹國找死……而是要去費遠星,隻要拿下了王女,他對仇敵江上哲,以及帝國而言,就是最大的報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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