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歸穀島嶼,燈火如晝,天空之上,旋翼機密密麻麻的奔赴戰火蔓延的地帶。


    在其中一架旋翼機中,亞特蘭特聽著這個令他如遭雷亟的訊息。他在第一時間火速趕赴這裏,此刻的表情是森然的,在白光下映照得尤其慘白。


    他來到機腹艙門處,風將他的衣袂吹拂得翻飛起伏,裝備製造所就在腳下。


    直至此刻,亞特蘭特仍然不敢相信,歸穀竟然遭到了襲擊。更讓他遍體生寒的是……敵人的目標如此準確。


    旋翼機在下方現場降落,眼前的製造所是一片狼藉,正麵出現無數被高能武器貫通熔化千瘡百孔的猙獰大洞。


    看到這一切,亞特蘭特終於明白,原來一直所構建的理想鄉,一直告訴這些歸穀的人們,他們生活在被重重保護,再沒有比這裏最安全地方的宣言,都不過是一個終究會被現實打破的夢。


    甚至,這個夢,讓他亞特蘭特都沉浸其中。那就像是,始終覺得這個世界,看上去是那麽的和平,自己,和自己身後的青田企業,有足夠的力量維持這樣的安寧,統治這裏。


    然而,當眼看著現在心髒都被敵人掏了個空,當敵人以超過他們預料的力量出現,打破了自己一切忘乎所以自以為是的強大之後,才會讓人幡然醒悟,原來自己一直身處在脖頸時刻被尖牙銜著的世界裏,自己的麵前不過是一張畫著風花雪月或者陽光明媚的幕紙,事實上在紙的背後,一直都是那個血淋林布滿獠牙的深淵。


    你以為你身處天堂,然而所謂天堂一隅的四周,是最深處的地獄。無數的惡魔,正以嘲弄的笑容,望著你這樣被飼養的祭品。


    這大概就是所有人的感覺,無論你是否被看似強大的防衛所保護著,那些終究是鏡花水月,有人要你的性命,會將這一切如同蛋殼一樣突破擊碎,一把捏住你的喉嚨,捏個粉碎!


    以往亞特蘭特總是嘲笑執政府三大家族的軟弱,但此時,他真切的感受到了,那種生命隻是在自己腦袋上懸著,根本不屬於自己的畏懼。


    “敵人已經撤退,難以追蹤攔截……我方機甲戰損四十七架,因為有些炮彈落到了居住區,人員傷亡近千人……敵人陣亡五人,機甲自爆四架……都看不出所屬……”


    聽著這些戰報,亞特蘭特遍體生寒。


    這群人,無聲無息突破了歸穀的防衛預警網絡,殺到最關鍵的核心,身陷重圍之下,還幹掉了四十多名己方機師,而他們僅僅隻留下了四架的代價!超過十比一的戰損比,對方的機師,在如此不利的情勢下,還敢深入敵陣,以一當十!


    “製造所裏的東西呢?”亞特蘭特,感覺到自己的聲音在發抖。


    “沒有了!”迴報著慘然道,“有關破世項目的成果,被對方奪取了!”


    亞特蘭特隻感覺到雙眼一黑,如果不是旁邊人拉著他,險些就跪在了地上。


    秘密籌劃了十年時間,蘊含著青田企業現任掌舵人托尼·斯塔克最終計劃的“破世”,遭遇到了毀滅性的破壞,最關鍵的是,成果還被對方奪取了!盡管那些入侵者的機甲自爆了,陣亡的敵人也攜帶有心髒停止自爆炸彈,屍骨無存。敵人是誰,一切都無從追尋,然而亞特蘭特還是很明確的知道,這是誰幹的。


    在整個卡奇諾,敢這樣做的人,且針對的是破世項目而來,不用說也知道是誰。


    天王!


    亞特蘭特的雙眼,血紅一片。


    十年,光是為了準備製造機甲的材料,精煉席因合金的籌備,這上麵就投入了無以計量的人力物力資源。破世計劃也就是在最近一兩年裏取得了大幅度進展。席因合金的精煉純度更高了,所製造的機體性能更優越了,大功率機甲引擎技術也拚命壓榨出了合適的型號,軟件部門經過了數年的架構準備……


    而現在基本設計眼看著也取得了突破,機體的最終架構已經成形……


    一架克製這片星域最強者“天王”坐騎的機甲即將出世,卻在此時,被對方搶走了。


    這簡直就像是為他人做嫁衣,直讓人吐血。


    亞特蘭特知道,此時的托尼,恐怕也處於腦門暈眩的打擊之中。


    火海。


    眼前是一片火海。


    火海邊緣,有一大群男男女女,正在哭泣。


    那是中斷了休假,趕過來的製造所研究員們。


    亞特蘭特撥開人群,就看到了躺在血泊中的安杜。


    他整個腹部,是一個大洞。被電漿步槍洞穿的大洞,似乎沒傷到肺葉,安杜嘴裏汩汩冒著血。周圍人哭喊著他的名字。


    “杜總工!”,“老杜!”,“安鐵頭兒……”


    在製造所發生異變的第一時間,原本在附近電影院陪家人的安杜就趕了過來,正是一片混亂的戰場,敵人正在突圍,研究所的一切就像是自己的孩子,安杜不顧一切的前撲,一發能量彈將他擊倒在地。


    此時局麵一片混亂,到處都有死傷,就是醫生也來不及搶救,而且,這個傷勢,眼看是活不成了。再先進的醫療,也不是萬能的。


    “不能貿然移動他,否則他這口氣都挺不過去!”旁邊的醫生頹然道。


    四周圍的研究者們已經哭成了淚人。亞特蘭特腦海一片空白。


    安杜抬起手來,虛抓向一個方向,眾人轉過頭去,看到安杜手探往的那個方向,林海正站在那裏。


    眾人知道,這是安杜要對他交待最後的遺言,但令人出奇的是,如果是後事,他不選擇自己的徒弟助手,為什麽是他?


    看到安杜的召喚,林海上前,俯下身來。


    他此刻心情是複雜且難掩難過的,和安杜接觸得並不算多,初見時的趾高氣昂,到後麵他被林海折服,轉變,兩人平起平坐並肩論道,他一臉獻媚的指望自己補全機甲設計的樣子。


    湊到安杜耳邊,林海聽到他最後的聲音進入耳畔。


    “嗬……嗬……快逃!”


    安杜一頭倒在血泊裏,驚起一片哭喊,林海保持著半躬的姿態,背後是火海漫天。


    他在生命最後一刻,不是惦記著家人的安置,不是讓眾人收拾好他的研究資料,期盼有朝一日這裏麵有人可以發揚光大,而是用盡所有力氣,對他說出這麽兩個字。


    這其中所蘊含的信任,看透的世情,以及難以言喻的無奈和惋惜,都在這兩個字裏麵了。


    林海一時怔在原地。像是被一股電流,貫通了心髒。


    他腦海裏浮現安杜抽煙時的樣子。


    “我們現在的人類啊,未來會重蹈覆轍嗎?是會在毀滅一切的火光中化為灰燼?還是將從前的災難如高懸的利劍一般擱在頭頂,建立一個重新偉大輝煌的文明……”


    “是毀滅還是生存,可惜那樣一天,我有生之年也許看不到了。”


    從此世間,再少了一個仰視蒼穹的守望者。


    *******


    亞特蘭特頭發披散著,陰厲著道,“我們中有人通敵,隔離審查製造所的所有人員!”


    就在歸穀的劇變之時。


    千葉原城中的賀蘭始終凝著一張麵容,他單薄的眼皮之下,一雙密布恚容的眼睛正注視著外間,不發一語。


    作為拓跋圭的親傳弟子,三人中最擅長謀略的賀蘭,在某些程度上,連老謀深算的拓跋圭都相信自己不會比他做得更好。這些年拓跋圭專心謀劃星域外的勢局,賀蘭一手操持翎衛,生生依靠著幾個自治區,拖拔出了幾支星際艦隊,如果不是他賀蘭,翎衛又怎麽可能擴張得這麽快。


    然而,鷹國的盤被整個的端了,拓跋棘身亡。鐵弗,獨孤,先後赴義,翎衛連續遭遇重大打擊……竟然從原本雄踞星圖的勢頭,被打得龜縮卡奇諾一隅,如今伴隨著天王威懾力的動搖和翎衛的式微,執政府,幾大王騎,各路貴族,也都蠢蠢欲動,隱隱有要壓製不住的局勢了。


    賀蘭很清楚,一旦發生那樣的情況,將帶來的是崩潰的效應。


    順勢可以讓人做事事半功倍。逆勢則會諸事不宜,哪怕再優秀的能力,也會束手束腳的憋屈。


    此時的賀蘭,就有這樣的感覺。自從拓跋棘在鷹國撞到了林字營的那個林海之後,好像翎衛的厄運,就開始接連不斷。現在,林字營這把火,已經燒到了他們的大本營這裏來了!而且,大有裹挾一切的架勢。


    他一定要把這一切遏製住!所以那架青田企業集中星域最尖端科技資源打造的新型機甲,他們誌在必得,一旦取得手中,那麽這卡奇諾動搖的局麵,將會立即扭轉。威懾力會重迴他們的手中。


    天王再將執掌權杖。


    然而,就像是揮舞的一記重拳砸在了棉花上,給人難以言喻的難受。


    翎衛出動最精銳的機師和滲透殺手,不惜暴露了多年在青田企業潛伏的這些手段,卻沒有想到,青田企業內還騙過了他們的間諜,無形間轉移了機甲。


    乍一看他們隻損失了四架機甲和幾名白翎刺客,換來了歸穀的巨大破壞。但賀蘭知道,這是慘敗。甚至是對他個人謀略的一次打擊。


    身為翎衛的第一軍師。賀蘭絕對是那種自視矜高的人物,最嗜喜利用謀略和指揮操控身邊一切的感覺。


    然而,從暗殺艾琪絲德克,意圖讓青田企業和兩大王騎對立攪渾星域這片水失敗。又加上奪取“創世天王”機甲的撲空,這讓他產生了一種濃烈的幻覺,那種感覺又重新出來了,像是有一雙眼睛,正在黑暗裏,敵暗我明的盯著他。


    那純粹是一種感覺,像是有一張網,似乎無形之間,布在了四周,正朝他慢慢收緊。


    賀蘭細細的捋了捋一切的前因後果,那個千葉原羅蘭會場的舞姬奧黛麗……還有那個機械師!在他腦袋裏無限清晰!


    賀蘭冷冷一笑,他知道接下來該怎麽做了!


    賀蘭迅速發布指令,讓下麵的人立即草擬一份那個機械師林達的調查,指名他是鷹國派到卡奇諾的特工!正在執行滲透進卡奇諾行星,為鷹國發動入侵戰爭提供軍事情報的間諜工作!幾大王騎,甚至青田企業,都被他蒙騙在鼓裏!


    賀蘭也懷疑過這個林達的身份,現在,無論他真的身份存疑,還是的確從黑鈦區走出的天才,他的辯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要通過天王向全星域發布這個公告,還怕青田企業不交人?


    根據賀蘭打入青田企業的情報,這個林達可是新機甲的功臣,把他弄到手裏,即便他們這次行動沒有得到新機甲,倒是搞到一個活圖紙!


    這份報告要編的有理有據,他不是從黑鈦區來的嗎?黑鈦區本就是一個複雜而難以追究來曆的地方,給他安一個鷹國間諜的名頭抓迴來,實在太簡單不過了!


    賀蘭冷笑得看著光幕上林達的照片,這迴無論這個家夥多麽圓滑,隱藏著任何秘密,隻要他落入自己的手裏,他會動用一切刑罰,就算把他弄成廢人白癡,也要他把所有底細全供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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