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府深邃而森嚴,賓樓大氣而華貴。這樣既森嚴又華貴的地方,在河畔星獨一無二,在這裏舉辦的宴席,也必然在河畔星獨一無二。但位於這種足以讓主家自豪酒宴之中的主人趙茵萊,從來沒有想到過,他竟然會在自己家的宴席上麵,當著他所邀最有身份地位的這些人,在準備為趙家打造一個由威望和權勢構築的大大城堡精心布置的時候,被人一拳砸得粉碎。


    而且趙茵萊也從來沒想過,自己居然在短短的幾天時間之內,被同一個人,毆擊了兩次。


    是,這不是毆打,不是挨揍,而是毆擊。被擊打的除了他的身體,還有他的尊嚴。


    更為關鍵的是他終於在挨上那一拳的刹那之間,想起來了在護欄上唿唿嚷嚷的那個人是誰……是自己的弟弟,目前麵容有些慘不忍睹的趙動。


    然後就是一拳命中他的正臉門,臉上的肌肉和麵皮伴隨著這一拳的衝擊力成波紋狀擴大開去。


    似乎有斷牙從那裏迸射而出,這一刻趙茵萊所有的憤怒和狂傲都被拋之一邊,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瞬閃一般迴想起當他第一次見到林薇時候,就突然要將其得到的那種衝動。這種衝動伴隨著和林家的各方麵摩擦,而逐漸清晰,直至曾經有一刻,他認為已經在朝著這個方向走了,林家倒塌,林薇成為他的女人,然後……他或許會可能成為河畔星最有權勢的人。


    但這一切,這原本應該大步昂揚的步伐,什麽時候,突然被絆了一下呢……對了,就是因為眼前這個青年來到河畔星的那一刻開始,一切事物似乎都開始有些變了,這種改變雖然輕微,但確確實實在經意和不經意間,改變整個大勢的結果。


    一隻蝴蝶煽動翅膀,就能影響隔岸海洋的季風麽……


    趙茵萊鼻梁斷裂的酸楚和巨大的悲痛感這才潮水般席湧而來,而在他朝後倒下去的時候,他還盯著林海,心底總算有一絲怨毒的安慰,幸好,沒能讓他逃走,他逃不了了。


    的確,從林海撞上了趙茵萊這麽一眾人,並被及時醒轉過來二樓上的趙動指認了過後,林海突然覺得,自己的情況似乎並不太樂觀。


    但他並沒有任何遲疑,一拳砸開趙茵萊的攔路,然後身體就這麽朝下躥去,在這個過程中,同在樓梯上的這麽大一群人,都齊刷刷的將他盯著,似乎也同樣在錯愕此間驟然爆發的這一幕,無疑十分一枚炸彈,憑空在這樣華貴的酒會上炸響。


    這些人之中有河畔星的大人物,有社交名媛,還有林海認識的人——田小恬。


    但他唯一對一個人目光感覺在意的,是那個在趙茵萊身旁的青年。


    這個青年有一頭金發,目光深注,而林海也可以保證,這個金發青年,也絕對是第一個看出他問題的人。但他沒有提前示警,甚至沒有動作,而且在林海和他錯身而過的時候,青年背後本來跟著一個很貌不驚人的男人,一泄而出的殺氣,卻被這個金發青年一個不經意間的位移,阻止了此人的出手。


    林海很確信,金發青年背後的那個男人如果出手,即便攔不住他,但他要從對方手上這麽順利躥下台階,也絕對要付出代價。這樣的代價或許是傷了手,或許是傷了腿,無論是哪一種,都會對他接下來大鬧最終逃離這個趙氏府邸產生最不利的拖累和影響。


    所以他多看了那個金發青年一眼,他不知道這個青年為什麽會阻攔自己的人出手,但他還是略微的朝他施以了一個有些感謝的目光。


    落向下方的地麵,林海身體連環的後退左右側旋,兩個從旁悍然撲前的保衛頓時飛撲了空,紛紛砸在左右的桌子上,湯濺盤碎,一地狼藉。


    林海不斷後退,以肩膀硬撞身後攻來的兩拳,將兩個突襲的酷衣保衛震得低嚎捧手退開,又抄起桌麵的一疊鋁製餐盤,擋住側麵一個保衛橫劈而來的金屬甩棍。


    巨大的金屬撞擊聲震響,林海手中的鋁製餐盤已經有數個被衝擊力打得深深凹陷,他趁勢遞進反手拍向持甩棍保衛的後腦勺,將其拍倒在地。手上重疊的鋁製餐盤在這一刻於手中散開,一片片拋射飛盤般飛出,有若武器一樣,隔空飛擊從右側通道躥出的三名保衛。


    在垃圾星上,林海經常這樣將撿到的碟刹盤拋入機甲迴收箱中,厚重的碟刹盤和手上這些輕巧的鋁餐盤完全是兩種概念,所以林海此時手中飛出的餐盤,無論從力道還是飛行的角度上來說,都相當的刁鑽!頓時有兩名保衛被擊傷脛骨互絆著橫七豎八倒地,另一人一拳磅!擋開餐盤,但也是被擊退兩步,一隻手兀自顫抖不已。


    此時四周四麵八方的人,都瞠目結舌的看著這驟然發生的一切,無論這一切的起因是什麽,他們都仿佛隻是看到,眼前僅僅是這麽一個青年,居然就敢如此單槍匹馬,闖入戒備森嚴的趙家府邸,竟然如此大鬧。


    這個青年難道以為自己是古地球時代那些戲劇小說裏的佐羅?亦或是那些高手俠客?


    在場的有些見多識廣的人對這幅場麵錯愕驚訝之餘又不免微微有些浮思,聯想到的卻是星區地下世界的某些人物,在那些亙古不變的報複和仇殺之中,似乎也曾有那麽幾號人,可以如此氣魄的殺進殺出。隻是麵前的青年當然不似那些地下世界的黑暗人物,然而這種做法,卻很有這種氣質。隻是那些地下世界煊赫至今的名人有些活著,有些卻死了,而死去的人往往就死在那些悲慘壯烈的場麵之下。


    麵前當然不是一場殘酷的廝殺,但這個青年孤身一人就這麽敢闖入一個議長府,而且陷入重圍之中,很多人的下意識是他不可能跑得了了。


    不可能逃得掉了,林海被認了出來,又將趙家大少毆下了台階,禮賓樓內外震怒,此時透過樓外,都看得到外部草坪上巡弋,包括了在府邸圍牆之外的一些保衛,四麵八方朝禮賓樓宴會廳湧來。


    周圍人影綽綽,很多人。很多保衛,很多條棍棒,似乎下一刻就將衝入禮賓樓,宴會廳,將這個想要做俠客的青年製服。也向世人證明,俠客或是佐羅這樣的存在,隻是在那些戲劇小說中的人物形象,而並不是真正的可以存在於世,哪怕是你有這樣的精神,也不代表有這樣的能力。


    他一定會被逮住了。幾乎所有人看著在宴會廳中身手矯健左衝右突的林海,都是這樣的印象。林家目前在為襲擊事件默哀,而趙家在大擺慶祝宴會。雖然並不能要求別人和你一樣沉浸在悲傷之中,從道理上說,趙家擺宴,也是他們的自由。但或多或少,潛入河畔星的暗殺者和議長趙靖的疏忽不無關係。不管這個青年是如何混入進來,又是何等的勇氣想要宣泄自己的不滿,但他最終還是會入折翼的飛鳥一樣,被打斷了翅膀,被無數人製服,被那些保衛重重疊疊的壓在身下,直到他再也動彈不得……


    這是所有人都以為會發生的事情,這個世界上本沒有什麽無所不能的俠客。


    而林海也清楚自己的情況,看到賓樓之外那些外部湧動過來的保衛大部隊,他覺得,如果沒有奇跡出現的話,可能自己真要交待在這裏。


    但所謂的奇跡,從來就是意料不到的某種偉力。而此時在場赴宴的所有人,都不知道,這樣的偉力其實是從配電箱裏的一截改裝手機植入硬破解中產生的。


    就在外麵的保衛即將瘋狂湧入宴會廳中的瞬間,那些氣旋門,突然發出噗嗤的充氣響聲,猛然緊閉。堅厚的防彈玻璃將外麵無數的保衛,變成了貼在玻璃牆上的烙餅!


    衝在最前麵的保衛的臉狠狠沾連撞在玻璃之上,而隨後接二連三刹不住腳撞上來的保衛們,則更像是一個個滑稽的保齡球堆在一度透明的牆麵前。讓內部的無數賓客啼笑皆非的看著這一幕。


    “中央控製室怎麽迴事!趕緊開門!”


    “門打不開,上二樓!”


    “怎麽走!都進不了樓!?”


    “走緊急樓梯!”


    “緊急樓梯已經收了起來!不好,中央控製室肯定有他的同夥!聯係樓裏麵的人,去抓!”


    林海在樓中,而整棟莊園仿佛都成了他的城堡,將外部的那些黑衣保衛,全數隔離在外,任憑他們用棍砸,用磚塊,用金屬凳,各種各樣的東西摔砸防彈玻璃門。


    趙家府邸最鮮明的特點就是現代智能化,正是因為太過現代智能化了,所以當防火牆掌握在大衛手上的時候,林海就已經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參與宴會賓客的人們震驚得像是看著魔術師般望著不可思議的林海,載著樓上支援保安的電梯停在了半途,透明的觀光電梯之中,這些保安正在不斷朝下方謾罵,想辦法恢複電梯的功能,卻沒有任何作用。


    趙家的酷衣保衛人數雖多,而且也相當專業,但這些人無論如何也接近不了林海,所以也就起不到絲毫的作用。


    金發議員佐伊也是旁觀著一切賓客中的一員,此時他則默默地打量著那名青年。一切最尖端的科技初時看起來和魔法無異。而這個青年竟然可以讓府邸之中怪事連連,可以像是古時代巫師一樣做到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並不是因為他真的有超自然的力量,而是他背後,有可以攻克趙氏府邸智能中樞的駭客力量。


    佐伊知道類似趙家莊園這樣的地方,軟硬件的防禦都是絕對固若金湯,這樣嚴密的防衛,哪怕就是佐伊家裏豢養的那些技術人員,想要類似這樣解除趙家府邸的防衛並為自己所用,隻怕讓趙府的數據庫全麵放開,給他們半天時間或許可以做到。


    在星際時代,宇宙間最可怕的力量並不是星艦重炮的火力,有的時候,還是這樣的技術力量。宇宙間最寶貴的東西除了珍稀的資源之外,還有科技。


    能夠短時間就這麽控製趙府,佐伊不知道林海這看似單槍匹馬的背後,有多少人,或許是一個團隊,如果這樣一個有這麽強大技術力量的團隊藏身在林家,在韋恩集團之中。佐伊對伯爵林威的底蘊,又當刮目相看。


    林海的耳朵裏,終於再傳來了大衛的聲音,“外麵的人已經準備動用微型爆破打開防彈門,你的時間不多了,我封鎖了整個莊園的各種通道,隻是給你預留了一個老鼠口,在廚房的位置……嗚,他們準備炸門了……祝你好運。”


    林海哪還敢耽擱,在混亂之下,飛速穿插鑽入建築的迴廊之中。與此同時,嘭!得炸響,玻璃防彈門破開一個大洞,外圍的保衛們決堤之潮般湧了進來,進行了地毯式的大搜捕。


    而就在趙府禮賓樓的這種重重搜捕之下,林海已經通過了大衛給他留出的那條小徑,離開了禮賓樓。


    那頭的草坪已經出現了保衛,衝著草坪露天場所裏的賓客喚道,“今天宴席發生了一些特殊意外,請大家不要慌亂,有秩序的離開,你們的車和司機,都在外麵等待。”


    林海取掉了麵具,順手扶起在賓客走避間地上一名崴了腳疼出眼淚的女孩,將身上的外套披在了對方的肩上,攙扶著她和外部零散的賓客們一起,在草坪上保鏢目光的注視和指引下,走出了府邸。


    女孩被扶入了外部街道等候的陸航車之中,等進入車內,那名女孩待以感激而羞澀目光正欲再看向身旁這名青年的時候,那雙扶著自己肩膀的手已經不知何時離開了,那個有著好看下巴和澄澈雙目的青年,也去向不知。隻有還帶著他幾分體溫的外套,披在女孩禮服裸露的肩背之上,溫暖之餘……讓人悵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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