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司令官強硬的表態,陳羽和杜子強肅容接令。


    調查局官員賈丁冷哼一聲離開,他不是不清楚陳羽杜子強以前在軍校的事跡,事實上他比任何人都知道這個基地每一個人的履曆背景,包括了陳羽和杜子強。


    在他看來這正好說明了一個世事無常的道理,哪怕你在軍校裏如何優越前途如何遠大,但說不準錯過了命運女神的臨幸,就被發配到這邊疆之中,誰能想象得到楓丹白露軍事學院那樣頂尖的兩個學生,如今隻是這裏任由得自己嗬斥的士官?再優秀又如何,世事境遇顛沛流離,你就是一頭虎,也會被抽筋扒皮,任得揉轉撚捏。


    就好比此時在地下基地禁閉室關押的那個人。


    想到這裏,賈丁麵容肅冷,乘坐地下電梯,徑直抵達了最底層。


    身為軍事基地裏的所有士兵,哪怕是在這種枯燥的地方呆久了再如何勾起了心底的暴躁,也不敢在基地裏打架鬧事,因為誰都不願被關在禁閉室那種地方,會把人折磨得精神崩潰失常。


    而西龐少將斯坦,此時就被鎖在了禁閉室有十天的時間。


    他們這幫調查局憲兵官員們也在第二軍區駐地呆了有十天時間,怨聲載道。消息早已經通知了首都星,但到目前為止調查局的特遣船都沒有到來進行交接。在一些調查局官員的眼裏想必定然是因為如今恆星“鳳凰”日冕活動極為猖獗,又知道了空賊襲擊帝國護衛艦的消息,那些調查局的高官們,自然是相當惜命,不立危牆之下。


    這也正是賈丁憤怒的原因。


    他們調查局秘密偵查,並暗中跟蹤,才冒著巨大的風險令特種兵從混亂星區秘密逮捕了正在這裏做軍事交易的斯坦。


    逮捕進入新南星地界之後,為了避免牽扯到帝國情報局的幹涉和權力傾軋,所以秘密發送了要求帝國調查局派遣特遣船前來交接斯坦的信息。


    然而調查局的那些高官們,想來是在安逸的位置上坐得久了,完全忘記了徐騰,或者這個斯坦到底有多麽奸詐,到底是一個對帝國來說危險的人,居然特遣船到現在還不出現。就算極有可能遭到帝國情報局,敵派國會議員的幹涉,調查局的那些拍腦袋的高官,也注定是溫和而軟弱了一點!


    來到禁閉室,厚重的鐵門打開,燈光亮起,被反綁著手坐在冰冷地上的斯坦,此時不複西龐帝國那名意氣風發少將的模樣,而是滿臉胡渣,那長及額下的頭發間,是一雙露著淡淡嘲諷的眼睛。


    這個三十多歲的男子,仿佛正在以嘲笑整個帝國的目光,嘲笑著他麵前賈丁的所作所為。


    賈丁的眼睛瞬間縮聚,“我在調查局三十年的工作經驗,從最初一名擔任刑事案件的調查官,到如今的這個地步,調查官員,調查帝國最看不見的那些隱秘……見過的罪犯,犯法的官員,不計其數,其中十有八九都被我親手送進了牢房,得到了他們該有的審判。而我再次從未見過,像你這樣兇殘,狡詐,甚至沒有任何道德,也談不上有任何信仰的危險罪犯,我甚至懷疑,在你的那顆心裏麵,到底還有沒有一丁點的良心,哪怕是惻隱之心?”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這種笑容,仿佛連周圍白熾光下漂浮的輕絮都被震動,然後他那微弧的嘴角淡淡上翹,“專業從事調查三十年……如今我被你這個專業人士鎖在這裏,是不是還應該感覺榮耀?”


    賈丁怒意直盈眼眶,隨即怒目睜圓,扯過他一頭亂糟糟披搭的頭發,狠狠在他的臉上甩了幾耳光,然後用力攥著他的頭猛力磕在牆壁上。


    腦袋迴彈過來,男子的後腦,漸漸有些紅絲滲出。


    但他依然在笑,仿佛眼前的賈丁就算是把他打殘打死,在最後一刻,也製止不了他這種嘲諷的笑意通過眼前的空氣,通過他的眼神,通過他的嘴角,通過每一個角落,散發出來。


    在周圍荷槍實彈的特種兵看護下,沒有人會懷疑眼前被鋼鎖反扣著手,雙腳同樣被鋼鏈捆束的西龐少將,有反抗的可能。


    但賈丁卻稍微控製了自己的怒火,從旁邊接過特種兵遞來的一把椅子,坐在了男子的對麵。


    “你為什麽要笑……你怎麽可以笑得出來?雖然是注定的事情,但在你被送到調查局之前,我還是想聽聽你的供詞。”


    男子抬頭看著賈丁,用略有些嘶啞的聲音,道,“你應該明白,我是帝國情報局的間諜,真正的名字,叫做徐騰。”


    “帝國偵查部,情報六局,派外情報科上校,徐騰,我當然知道你的名字,但這個名字裏的人,並不是你,隻是一個披著你的名字職稱,在帝國偵查部朝九晚五工作的可憐男人罷了……而真正你,背叛了帝國!三十年前,西龐帝國軍力日益躍進,並從各種方麵,展開了對我們大鷹帝國的挑釁行為,並日趨呈現準備一場大型戰爭的勢態!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在西龐帝國的情報網絡日益衰退,為了適應新局勢發展需要,大鷹帝國的第四代影子計劃啟動。你作為當年影子計劃送入到西龐帝國的一員,你的父母是大鷹帝國最優秀的學者,而你是經過人工授精的產物……在西龐帝國接管你的富豪家庭,將你送入貴族學校就學,果不其然,隨著時間推移,你越加表現出基因裏的優秀!你在任何學校名列前茅,並一直持續到你從西龐帝國衛國陸軍軍官學校畢業……在這之後,就是長達十年的軍事生涯,在這段時間之中,本應該是你對苦心將你送到這一步的大鷹帝國迴報的時候,但你卻站在了另一方麵,你屠殺我們的軍官,有三條星艦,在公共宙域接觸後,被你所指揮的軍隊消滅!為了帝國的顏麵,為了能給民眾們交代,帝國內部統一將這場事件稱之為白矮星空難……對外宣稱這三條星艦因為探測儀受到幹擾在大引力作用下墜毀……”


    徐騰沉吟了一下,然後道,“你應該清楚,為了讓我能夠到更高的位置,這三條星艦都是必要的犧牲,也是誘餌……”


    賈丁神情跳了一下,肅沉著臉斥道,“無謂的狡辯!很不幸,我在調查中,見過了這個所謂的誘餌計劃全過程……這三條星艦,原本是打算在你的圍剿下,受傷,然後成功撤離,說到底,他們雖然是誘餌,但本絕不會犧牲的……但你下令了殲滅的指令,並帶著艦船橫渡三光年星域,在幾乎不可能的情況下,摧毀了這三條掩護著逃命的星艦……而你,成功創造了一個現代戰爭的奇跡……獲取了你發達的捷徑……但是在當時的情況下……你根本不需要擊毀這三條星艦,你也可以獲得西龐帝國可觀的重視和晉升!你根本不需要將這種“表演”進行到極致,甚至到了“謀殺”的地步!”


    賈丁深吸了一口氣,眼睛裏透著濃烈閃動的惻隱,“我不清楚,你是以怎樣的冷血,要在那種情況下,甚至冒著自己星艦被摧毀的生命危機,也要殺死那三條星艦上的人,他們在逃命,他們在想盡了辦法逃命。不為其他,因為他們身後,還有妻兒,還有父母老人要供養,要等著他們平安歸去……而作為大鷹帝國子民的你,哪怕是間諜,為何要脫離於“導演”的誘餌計劃之外,如此兇殘的對待自己的同胞?”


    徐騰第一次收起了他臉上這種對帝國調查部嘲諷的笑容,沉默了片刻,道,“如果我說,當時那艘星艦上,有一名帝國名將,正目睹著我的“表演”,這種情況下,如果我任何刻意的手下留情,都會被對方識破,從而有讓我身份被暴露的危險……你能明白我的做法嗎?”


    “不,我不能明白!”賈丁激動得身體有些顫抖,“你還真是向著西龐帝國啊,連言語之間,都不自主的透露出歸屬感……你的證詞是粗淺而無力的,因為在後來有據可查的西龐帝國艦隊記錄中,都沒有你所謂的那名“名將”的信息……所以你想告訴我們,你拚命追殺自己的同胞,就是為了不在一名你虛構的帝國上將麵前暴露你的弱點?而我不知道你是否清楚一個常識,以西龐帝國森嚴的軍隊等級,即便是在那場戰鬥中有那名帝國上將,他也應該在“無畏級”這種級別的戰艦之上指揮若定,而不是在一艘輕型掠奪者魚雷艦上,監視著一名上校官員是否忠心!?”


    “凡是都會有特例,如果你堅持否認這個特例,我沒有其他辦法。”


    “你是個謊言家!徐騰先生!或者說,斯坦少將!你的確流著我們大鷹帝國的血脈,但你在成長之中,已經承認了自己是一個西龐人!你的所作所為,所謀取的都是西龐的利益,而非我們大鷹帝國!你背叛了我們,所以,接著你將被審判!被追究應有的罪責!不過為了避免兩國之間可能因你而爆發更大規模的衝突,甚至戰爭,所以針對你的審訊,會在我們調查局秘密的軍事庭上進行!這是我的諾言,我會把你送上絞刑架,不光為了給帝國交代,給帝國人民交代,更是給那三條星艦數百條官兵的犧牲一個交代,同時,也是為了其中,我英勇和你作戰的親哥哥!一個交代!”


    賈丁深吸了一口氣,看得出他已經無數次麵對了這個悲痛,然後轉身,朝著門外走去。


    看著他的背影,徐騰不知道在思忖著什麽,最終道,“……對不起!”


    賈丁的背影明顯的頓了一下,然後狠狠一咬牙,“我要的不是你的對不起,而是對你的審判!就是我對親人的告慰!”


    鐵門再度緩緩關上,恢複了徹底的死寂。而在這一片死寂之中,徐騰的眼睛像是宇宙那些最深邃的墨黑,一種淡而悲愴的聲音,緩緩響徹這種寂靜之中。


    “有些人的犧牲,隻是為了保護我們的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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