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對這尖叫聲恍若未聞,隻慢條斯理地係好腰帶,穿上外衣,然後才撿起地上換下來的髒衣服走出房門,在小姑娘身前站定:“瞎叫什麽?停。”

    誰料她叫是不叫了,人卻因他的接近下意識往後倒退了好幾步,一張小臉更是煞白煞白的,似有驚惶。

    阿茶不是沒有看過男人身子。對於鄉下村人來說,填飽肚子才是最重要的,很多時候並沒有那麽講究,炎炎夏日熱得受不住時,村裏的漢子們也常光著膀子在田裏幹活,小姑娘時常出門幹活,有時也會見到,不說多麽習慣,可也不會有過多尷尬。況淩珣隻是在穿外褲,身子又是背對著她,真叫她瞧見的也不過就是一片後背罷了。

    她會反應這麽大,是因為淩珣精瘦結實,肌理分明的腰背上,猙獰地盤踞著數道縱橫交錯,深淺不一的疤痕。

    腦中又浮現那個血腥的夜晚,以及青年殺人時冷酷無情的模樣,阿茶心頭發顫,竟是不敢想象他從前到底做過什麽,又殺過多少人,才會在身上留下這樣可怕的痕跡……

    淩珣這才發現小姑娘並非是害羞,而是在害怕。

    昨夜殘留的蕩漾一瞬間如潮水般褪去,他麵無表情地看著她,一時竟覺得有些無法忍受——無法忍受她的畏懼與驚慌,無法忍受她的躲閃與逃離。

    有那麽一瞬間,他想強硬地將她害怕自己的理由逼問出來,可想著昨晚自己說過的話,青年到底是抿了抿唇沒有開口。

    縱然自己昨夜的反常大半是因為喝了酒,可從最後忍不住低頭吻了她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眼前這個小丫頭對他來說已經不一樣了。雖說現在還無法確定這種不一樣到底是因何而生,又能維持多久,然她勾起了他從未有過的欲念,叫他嚐到了從未有過的歡喜,他半點不想抗拒,隻想隨心而動,放之任之。

    這世上他在意的人大多都已經去了,如今好不容易又尋到了一個,他絕不會輕易放手。

    想到這,淩珣眉眼微動,淡淡地問道:“被我背上的疤嚇到了?”除了後背那幾條疤痕,他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麽東西會把小丫頭嚇成這樣。

    阿茶心下一跳,下意識就搖頭否認道:“不不不,隻是有些……有些驚訝……”

    明明就是害怕。

    小騙子。

    不過他背上的都是些陳年舊傷,早已沒有剛受傷時那麽嚇人了,乍然看到,縱然會詫異會害怕,也不該像她這樣反應這麽大才是。難道……她

    對自己異常的恐懼,與這些傷疤有關?

    心中暗忖,麵上卻並不顯露,淩珣淡淡道:“臉都嚇白了還嘴硬。”

    阿茶頓時渾身僵硬:“我……”想否認又沒膽,一時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小姑娘呆愣愣的樣子看起來又可憐又惹人心癢,淩珣眸子微深,到底舍不得再欺負她,便隻不經意似的道:“若實在害怕,往後不叫你看見便是。”

    阿茶覺得這話有點奇怪,然一早起來腦袋本就有些發暈,這會兒又受了驚嚇,更沒精神思考了,便隻憨憨地應道:“……好。”

    又見他果然遵守了昨晚的諾言,沒有再追問自己害怕的理由,不由重重地舒出一口氣,心中恐懼也褪去了不少。

    然後,小姑娘才後知後覺地感覺到一絲尷尬,小臉微微紅了起來。

    竟,竟然看到了他換衣裳的場景……

    雖知她是胡亂應下的,青年的心情還是一下子好了起來,又見她臉色發紅,終於有了點羞意,心情不知為何更暢快了幾分。

    “家中可有針線?方才下山的時候衣裳被樹枝刮破了。”

    “有,有的!”見他手中的衣裳褲子均被刮出了幾道長長的大口子,阿茶這才明白他為何要大中午的換衣裳,隻是尋常打獵衣裳可不會破得那麽厲害,他這是……幹什麽去了?眼皮微微一抖,小姑娘不敢多想,忙垂著眸子說道,“一會兒吃完飯給淩大哥拿吧,那個,姥姥已經做好了飯菜,還,還有長壽麵……昨晚說好的,我也做好了!咱們……這就走吧?”

    說到長壽麵的時候,小姑娘臉上飛快地閃過了一抹懊惱與尷尬,淩珣心頭閃過笑意,忍不住問道:“可給我加肉絲了?”

    沒想到他竟會出言打趣自己,阿茶頓時臉色通紅,坑坑巴巴地擠出一句“加了”就轉頭跑了。

    ——————

    晚餐很豐富,崔氏祖孫顯然把家裏的好東西都拿了出來,淩珣心中柔軟,雖麵上依然冷淡,卻盡可能地將東西都吃掉了,並沒有叫她們的心意白費。

    崔氏樂得眼睛都眯成了縫兒,照他往日的飯量來看,她便知道這孩子雖寡言,心地卻比誰都好。

    身子有些不適,阿茶沒什麽胃口,然不欲叫崔氏擔憂,便強撐著扒了幾口飯,直到實在吃不下才放下手中的碗筷,轉移話題似的同崔氏說起了淩珣要針線的事情。

    崔氏聽完就對著淩珣一拍桌子道:“把褲子拿來

    ,大娘給你縫!”

    “不敢勞煩大娘,我自己會……”淩珣下意識想拒絕,他生性喜潔,不喜歡旁人觸碰自己的東西,可剛說完便又不知想到了什麽,突然改了口,“隻是……確實技藝不大好。”

    “就是說嘛,你一個大男人,如何能做的了這種細致活兒?吃完飯叫阿茶跟你迴家把破衣裳拿來,大娘保證明日還你一套嶄新的!”能做點什麽報答淩珣,崔氏心中十分高興。

    阿茶也點了點頭,人情越欠越多總叫人覺得不安,能還一點是一點。

    淩珣眸子微閃:“那便謝謝大娘了,隻是不著急,待我洗幹淨了再送過來吧。”

    崔氏本想讓他直接拿來一起洗,然想想也知道青年不會答應,就沒有提。又見淩珣吃完飯欲告辭,便忙讓阿茶送他出門,自己則端著碗筷去廚房收拾去了。

    阿茶將淩珣送出院門便欲迴屋,誰料青年卻突然停下腳步,轉頭問她:“我的褡褳呢?”

    阿茶一愣,說了一句“稍等”便匆匆迴屋將那早就做好的褡褳拿了過來。

    “先,先前吃飯的時候就準備拿給淩大哥的,一時著急竟忘了,那個……做的不好,還望淩大哥莫要嫌棄。”小姑娘一邊喘著氣,一邊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

    淩珣接過一看,針腳確實普通,然繡樣大方別致,很合他的心意,不由目光微柔:“無妨,多練練就好了。”

    隻是看著這個褡褳,不免又想起了那個書袋,以及小白胖子邵朝陽。笑意頓時斂去,青年微微擰了下眉,竟有點後悔那日沒有真的將那書袋搶過來。

    “嗯。”阿茶有些羞窘地點了點頭,並不見不高興,她的繡活確實不好,她自己知道的。

    誰料青年卻緊接著說道:“那兩匹布便給你拿去練吧。”

    阿茶一愣,有點懵:“啊?”什麽布?練什麽?

    “昨日你與大娘送來的那兩匹,明日我與褲子一道送來,你……”淩珣麵色無波,心頭卻因突然生出的念頭而癢了一下,“拿去好好練練。”

    “那怎麽行!”阿茶隻覺得莫名,忙搖頭道,送出去的禮物哪有要迴來的道理,“我家中還有布,尋常都能練的!”

    淩珣:“……”

    沉默片刻,到底還是忍不住直言道,“不是要報恩嗎?我正需要兩套衣裳。”

    阿茶這才明白他的意思,頓時有些高興又有些不好意思。高興是因為又可以

    還人情了,不好意思是因為她的技術真的不怎麽好……

    然救命恩人主動提出來了,自己若是拒絕未免太忘恩負義,阿茶想了想還是答應了,隻是卻也機智地將醜話說在了前頭:“我手藝不好,尋常自己的衣裳也都是姥姥做的,若是淩大哥不嫌棄,我可以試試。隻是……萬一做的不好,淩大哥可莫要生氣呀?”

    小姑娘嬌嬌軟軟地說著話,眼神怯怯的,又帶了些狡黠,看得青年心頭越發癢意難忍,然到底怕太過急躁會嚇到她,便神色淡淡地點頭離去了。

    暮色四起,晚風微涼,阿茶摸了摸有些發癢的鼻子,也不再停留,飛快地關門進了屋。

    ——————

    翌日一早,淩珣便將洗幹淨的破衣裳與那兩匹布送了過來,得知阿茶要給淩珣做衣裳,崔氏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反倒樂見其成,唯一隻擔心阿茶手藝不好會白白糟蹋這兩匹好布。然轉念一想,就算阿茶真的做不好了,還有自己可以救場呢,便也就放心了。

    “阿茶還沒起嗎?”視線轉了一圈也沒有看到小姑娘,淩珣似不經意地問了一句。

    “是呀,這丫頭也不知怎麽了,這兩日總也叫不起來。往常雖然愛睡覺,卻也沒這麽嚴重呀……”崔氏已經做好了早飯,這會兒正在擺放碗筷,說著便擦了擦手轉身道,“我再去瞧瞧,你還沒吃早飯吧?就在這吃點再上山!”

    淩珣伸手攔住了她:“讓她睡吧,我順路替她摘些野菜迴來便是。”

    崔氏一愣,忙搖頭道:“這一日還行,哪能天天要你幫忙?你還有自己的事兒要做呢!不行不行……”

    淩珣神色依然冷淡,然並不見冷意:“我不過是順路,並不費勁。倒是阿茶正是長身子的時候,整日這般勞累,於她身體不好。”

    想著外孫女這兩日精神確實有些差,崔氏頓時再說不出推脫之辭了,猶豫片刻,到底還是點了點頭:“那今日還要勞煩你了,中午迴來想吃什麽?大娘給你做!”

    淩珣也不客氣:“大娘做什麽我便吃什麽,都好吃。”

    崔氏頓時開心地笑了起來:“你這孩子,話不多,嘴巴倒挺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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