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管我是誰!”邵月牙揚著下巴嗆聲道,“沒聽人家不歡迎你們麽?還不快滾!”

    “該滾的是你!哪裏來的小丫頭片子,竟連縣令大人的家事也敢插手,活得不耐煩了!”她是縣令夫人關氏的陪嫁嬤嬤,素得關氏信任,在縣令府中,那是走到哪兒都能得一聲恭恭敬敬的“徐嬤嬤”的,偏今日來了這裏卻是一再受氣,又是挨打又是挨罵的,現在竟還被個不知名的野丫頭唿喝,徐嬤嬤頓時氣了個倒仰,臉色難看極了。

    邵月牙眯著眼睛冷笑道:“什麽家事,分明就是借口!若你們當真是阮縣令派來接阿茶迴去做千金小姐享福的,怎麽卻隻坐了這樣一輛破馬車來?寒磣誰呢!還有,你瞧瞧你們,一個尖酸刻薄,兩個滿臉橫肉,一看就不是好人,縣令府怎麽可能用你們這樣的下人!人家阮縣令可是公正廉明的大清官,又不是作惡多端的土匪頭子!”

    這話一出,周圍村人們皆忍不住笑了出來,更有膽子大的出聲附和道:“就是,你們有啥證據證明你們是縣令大人派來的?拿出來瞧瞧呀!”

    徐嬤嬤氣極,抖著手就指著馬車上的標誌怒吼道:“瞎了你們的狗眼!沒瞧這兒寫著一個阮字麽!”

    邵月牙翻了個白眼:“怎麽,欺負咱們不識字兒呢?誰知道你這婆子是不是指著‘匪’字說是‘阮’字呐!”

    “你——!”徐嬤嬤氣結,半晌才滿臉鐵青道,“小小年紀,嘴皮子倒是厲害,果真是鄉野之地出潑婦!”

    “你說誰潑婦呢?!”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邵月牙一下子漲紅了臉,指著徐嬤嬤的鼻尖就大怒道,“你這個死老太婆,你罵誰潑婦呢!”

    一個鄉野村姑竟也敢拿手指著她!

    徐嬤嬤終於忍不住爆發了,抬手就一巴掌甩了過去:“說的就是你!死丫頭!潑婦!”

    “姐姐小——”阿茶的話還未完,邵月牙已經一個伶俐的閃身躲開了那巴掌,同時一爪子揪住了那徐嬤嬤的頭發,狠狠一拽。

    “啊——!”殺豬般的慘叫聲頓時響徹天際,所有人都頭皮一陣發麻,更有膽小的,也不敢再繼續看熱鬧,拔腿就溜了。

    邵家大姑娘竟動手打了縣令府的人,這禍可闖大了!邵家雖是富戶,可到底隻是一介平民,若那縣令大人真的追究起來,怕是要吃不了兜著走,他們還是快快離去省得被殃及吧!

    當然,大多數人都在勸架:“別打了別打了,這有話好好說呀!”

    “是啊大姑娘,快住手吧,可別把事情鬧大了……誒?怎麽還越來越起勁了?”

    “快!快去通知裏正大人和邵老爺……”

    當然,也隻是勸架而已,這兩人都是女子,又都有著大夥兒惹不起的身份,眾人一時也不敢上去拉架,隻能在一旁幹著急。

    邵月牙身高手長,力氣也不小,一開始壓製得徐嬤嬤眼淚都飛出來了。可那徐嬤嬤顯然也不是什麽好對付的人,又急又恨之下,竟再也顧不得其他,抓住邵月牙的手臂就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啊——死老婆子竟敢咬我!”驟然吃痛,邵月牙終於放了手。

    “咬你?嗬,老娘還要抽你呢!死丫頭,不給你點厲害瞧瞧,你真當老娘吃素呢!哎喲——”徐嬤嬤乘勝追擊,隻是話還未完,又被人死死拽住了頭發。

    “你也知道自己老了啊?老太婆!死老太婆!啊——放手!”

    “不放!今兒個我非好好教訓教訓你這個死丫頭不可!”

    不過一瞬間,兩人竟就這樣生生糾成了一團。

    邵月牙性子耿直剛烈,愛憎分明,平日裏在村裏也沒少路見不平與人打架,可那徐嬤嬤也不是個弱的,兩人一時間打得不分上下,越發糾纏得厲害了。

    阿茶心急如焚,想上去幫忙,又怕自己一個人貿然衝上前去,會好心辦壞事叫月牙吃虧,一時不敢輕舉妄動,隻能四處尋找能幫得上忙的人。

    崔氏倒是揮著掃帚想和她一起衝上去幫月牙,然她年紀大了,這會兒情緒又極不穩定,阿茶生怕她出什麽意外,忙勸住了她。

    可這會兒周圍圍觀的村人們已經走了大半,剩下的雖麵色擔憂,也一直在出言勸架,可阿茶知道他們心有顧慮,不會輕易出手,畢竟民不與官鬥,誰也不想惹上這樣的大麻煩。至於裏正和邵老爺,倒是已經有人去叫了,可這一時半會兒的怕也來不了……

    見邵月牙的脖子又被那徐嬤嬤撓出了一條紅痕,阿茶眸子一縮,再也顧不得其他了,撲身就要衝上前去,可就在這時,她看到了一張臉。

    一張從她的噩夢中走出來,叫她一看到就膽戰心驚的俊臉。

    淩珣!

    他身手這麽厲害,一定可以救下月牙姐姐!

    可,可他會願意幫忙嗎?

    正這麽想著,那徐嬤嬤突然厲聲尖叫道:“你們兩個死人呐!還不趕緊過來幫忙!”

    兩個漢子對視了一眼,到底是擼起了袖子……

    心下猛地一顫,阿茶再顧不得其他,忙深吸了口氣,緊緊握著雙拳喊出了那個她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主動叫出的稱唿:“淩,淩大哥!救命!”

    淩珣挑眉,將手中本就準備射出的石頭狠狠擊向了那兩個大漢的膝蓋。

    兩人倒地聲響起的時候,他已經來到阿茶麵前。

    “你方才叫我什麽?”他背著竹簍逆著光,低頭看著她,目光淡淡,依然冷冽,卻並不凍人,甚至……好像還帶了點笑意?

    阿茶有一瞬間的怔忪,可很快便咽了咽口水,硬著頭皮又喚了一聲:“淩,淩大哥?”

    “嗯。”淩珣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再說什麽,隻轉頭就對上了那兩個已經從地上爬起來,正一臉驚怒衝向自己的大漢。

    獵獵風聲中,阿茶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骨裂聲。

    再迴神,那兩個大漢已經抱著小腿直不起身子了。

    看著他們臉上猙獰的痛色,阿茶突然覺得小腿一陣瑟瑟的涼意……

    又一顆石頭狠狠打在了徐嬤嬤的手臂上,痛得她一下子放開了邵月牙,淩珣這才看了阿茶一眼:“好了。”

    阿茶猛地迴神,因心頭懼意又起,不敢看他,隻結結巴巴地擠出了一句“謝謝”便飛快地上前拉住了正騎在那徐嬤嬤身上,將她按在地上打的邵月牙:“好了姐姐!姐姐別打了!你有沒有受傷?快給我看看……”

    “我沒事兒,都是小傷!”邵月牙頭發亂了,衣裳也被扯破了,身上還有許多道傷痕,瞧著十分狼狽,可她的笑容卻依然明豔無雙。整了整衣裳頭發,她安撫似的拍了拍阿茶的腦袋,神色驕傲又得意,“這死老太婆傷得可比我重多了,放心吧!”

    細細打量了她一番,見她果真沒什麽大礙,阿茶這才鬆了口氣,隨即感動又崇拜地抱住她的胳膊蹭了一下:“姐姐是最厲害的!隻是往後還是保護自己更重要些,這狗咬了人,咱們若咬迴去,就算咬贏了也不好看不是?”

    看來小姑娘這迴是真的惱了,月牙一愣,隨即抬手勾著她的下巴大笑了起來:“這話說的好!呸,看我這一嘴毛!”

    阿茶剛要笑,那邊徐嬤嬤也“唉喲唉喲”地爬起來了。

    “你……你個死丫頭,你給我等著!我告訴你,你可別落到老娘手裏,不然我一定扒了你的皮!”咬牙切齒地說完,她又看向阿茶,陰惻惻地說道

    ,“既然大姑娘今兒個不願隨嬤嬤我迴府,那我便不強求了,隻是……姑娘到底姓阮,將來也終究有要迴阮府的一日,還盼到時候……姑娘也能像今日一樣這般硬氣才好。”

    今日之辱,她記住了。

    “等著就等著,怕你不成!”邵月牙聞言濃眉一豎,狠狠嗆了迴去,“不過是隻傳話的狗,竟還把自己當成主子了!告訴你,姑奶奶不怕!”

    阿茶也冷冷道:“我絕對不會迴阮府,你們死了這條心!替我轉告阮縣令,請他往後別再來打擾我和姥姥,否則真要把我逼急了,不過也就是一條命而已!”

    “阿茶!”崔氏一聽這話臉色一白,忙警告似的拍了拍她的手,“不許說這樣的話!”

    邵月牙也抬手彈了一下她的眉心:“死丫頭胡說什麽呢!”

    安撫似的捏了捏崔氏的手心,又衝邵月牙不著痕跡地眨了下眼睛,阿茶這才繼續冷笑道:“我沒胡說,阮府對我來說本就與地獄無異,否則當年姥姥也不會帶我走,不是嗎?”

    徐嬤嬤陰晴不定地盯著她,半晌突然眼睛一眯看向了崔氏,滿懷惡意道:“沒見過誰還攔著不讓外孫女去做千金小姐的,放著好好的錦衣玉食不讓用,偏逼著她留在這山野之地與你一同吃糠咽菜,也不知安的什麽心!再說,這姑娘家大了總要嫁人,這縣令千金嫁的是什麽人,這鄉下野丫頭能嫁的又是些什麽人……說什麽疼愛,原也不過就是自私罷了!放著這樣大好的前程不讓……”

    “閉嘴!”見崔氏不知想起了什麽,臉色驟然一白,整個人都恍惚了,阿茶頓時心中一驚,忙厲聲打斷了她的話,“還不快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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